我翻出很多以前的东西，努力找着。
不知不觉翻到一封还未写完的信，只有几个字。
“阳子，要幸福。”
1
每个人都有闪光点。
比如说霸道总裁，霸道并不是重点，总裁才是，有钱，霸道起来才有魅力，而穷小子霸道起来可能人人得诛之。
在中学时代，我就是那个霸道穷小子，穷的超凡脱俗。
班上富裕孩子的标配是4位数的耐克，而我会在闷热的夏天排3个小时队只为一双便宜的限量球鞋，那才符合我超凡脱俗的气质。
说道霸道，其实还是形容阳子更好些，在我穷得买不起球鞋的时候，偏偏认识了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她就像卡牌少女樱里的大道寺知世，长得像大道寺知世，口袋也像大道寺知世，没事就下馆子。“下馆子”这三字对学生来说就像灾难片一样，有人说谁下馆子了，会吓得浑身一哆嗦，一顿饭吃几十块钱。
那还不咽一口饭吐一口血。
2
阳子常买一些乱七八糟的礼物给我，开始还有一些正经的理由，比如生日、圣诞节什么的，后来就开始胡编乱造，什么儿童节、父亲节，甚至妇女节我都能收到礼物。
礼物有台灯、篮球、美少女战士的杯子...
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只是在逛街的时候看到，觉得这个我用得上，就给我买了。
我说：“我不要。”
她说：“你不要我就扔了。”我说：“那你扔了吧。”
她扔了。
我捡回来拍拍上面的土，说：“你妹，真仍啊？”
我这人有个习惯，从不欠别人的。
我拿出钱包，掏出两张毛爷爷递给她，说：“那我付钱给你。”
她说，我不要。
我说：“你不要我就扔了。”她说：“那你扔了吧。”
我扔了。
她转身走了。
我捡回来拍拍上面的土，说：“你妹，真仍啊？”
我说不过她，就只好去打工，然后给她买等价的礼物，算是扯平。
于是我起早贪黑地打工，换算一下，我的辛勤汗水都变成了台灯、篮球、美少女战士的杯子...
3
那年我参加了学校的篮球比赛。
开场十分激烈，对手频频得分，而我只能眼看着梦游的队友旋转跳跃，阳子偶然路过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投篮准一点啊，复赛我来给你加油。”
我说：“来吧，等我拿全场最高分你就得排女生队了。”
“好好好。”阳子说。
复赛的时候阳子发来一条短信说：“我来了，你在哪？”
我回复说：“哥在医务室。”
阳子哈哈笑得肚子疼，说：“淘汰了，所以你要请吃庆功宴。”
阳子吃着吃着问我：“小伙子，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我说：“可能有一点点吧。”
她看上去很高兴，说：“是多大的一点点？”
我说：“可能跟你的眼球差不多大吧。”
她叫来服务员说：“加菜。”
那顿饭吃了我半个月的生活费。
4
阳子堆积如山的礼物中，比较有用的是一把吉他。
我也曾带阳子去过乐器店，那时候经常去，因为有一把心仪的吉他，一千多，买不起，那么就多去几次，去了就多弹一会儿，摸一摸，拿下巴蹭一蹭。
我当啷当啷地弹，那几个和弦和动机阳子早已听腻，但她还是捧着腮一直听，偶尔跟我说说，这个旋律好，那个旋律不好。
离店的时候我会做好保养工作，把吉他放进琴箱，加湿器开起来，选一个店里最适宜的角落摆上，因为总有一天，我会把它买走。
5
夜市对女人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就像黑洞连光都能吸收一样，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冰糖葫芦、古茶杯、镜框、外贸T恤，阳子每次成堆地为我采购，我家瞬间变成垃圾场。
我算着她花的银子，这月又得买个两百块的什么玩意儿还她了。
阳子转过脸来对我说：“你现在喜欢我有没有比原来多一点？”
我说：“多了，多了一倍。”
她看上去很高兴：“多大一倍？”
我说：原先是一个眼球，现在是一双眼睛了。
她拿手里的糖葫芦敲我。
那天晚上阳子从地摊上买了一盒糖果，透明的盒子，里面装的很满，对我说：
“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吃一颗。”
6
2015年经济危机爆发，我的工作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了收入。
阳子一如既往地给我买很多有的没的，给她还礼每个月有几百块支出，终于有一天我绷不住了。
我一把打翻了她手里递过来的购物袋。
“别给我买了，我还不起，别浪费你爸妈的钱了。”我说。
阳子听了，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
一星期后我们毕业了，成千上万的毕业生走向全国各地，我被挤来挤去，最后选择留在北京。
而阳子考上了法国的一所学校，走之前阳子找到我，递给我那把吉他，说：“这是最后的礼物了，不用还，收下吧。”
我伸手结果来说：“帮我谢谢你爸妈。”然后转身回去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阳子。
7
阳子去了法国，一直一直给我写信，4年来从来没有间断过，但我一封都没有回，那些信是这么写的：
“去法国没法带很多东西，但是你送我的我都拿走了，一件也没有留下。”
“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呸，一点也不好听。”
“那天两个法国小孩子在街上吵起来，听着感觉随时要一口痰啪在对方脸上，哈哈哈。”
“老外说咱们亚洲人长得都差不多，还是东方美那种小眼睛的女人能记住，还说咱们亚洲人都不会老，不显年纪，我问那个大胡子老伯多大，他说23。
“房租好贵，找房子好难。”
“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吗？那罐糖果是不是都吃完了？”
“女孩一个人在国外好难熬，你要是能陪我就好了。”
“房子找到了，合租的是个老外，很关照我，还讲笑话给我听。他是学中文的，总缠着我说中文，我们半天说中文半天说法语，互相帮助。”
“他说他喜欢我，吓死我了，这个老外居然喜欢我，我拒绝了。”
“他很照顾我，问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我说有，像眼球那么大，哈哈哈。”
“今天是圣诞节，一群喝醉的阿拉伯人找我麻烦，我吓坏了，那个老外为了保护我被他们打掉了一颗牙，我陪他去了医院，他真是个傻子。”
“我做了他的女朋友，因为那股傻劲儿有一点像你。”
“他总是给我买很多东西，家里堆得像垃圾站，他说看见就给我买了，不为什么，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总喜欢给你买东西了。”
“今天他弄坏了我的笔筒，我跟他大吵一架，那是你送给我的。”
“终于要毕业了，我选择留在法国继续读大学，还是我命好，哈哈哈。”
“你一直都没回信，不过我知道你过得很好，你这么爱讲话，不好的话早就来信抱怨了，无论怎样，你过得好就好了。”
8
后来几个月过去了，我踏进以前那家乐器店，老板还在。
我们俩聊天，提起阳子，我说：“那姑娘下礼拜就要结婚了，嫁给个老外。”
老板没说话，从里屋拿出一张相片递给我，上面是老板和阳子的合影，阳子抱着那把送给我的吉他。
老板说：“小姑娘那时候天天来我店里磨蹭，要打工，换那把吉他，结果就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
“她说这把吉他是送给个事儿逼的，所以不自己挣钱不行的。”
我回到家，那盒糖果还摆在我的柜子上，别说吃了，连盖子都没开过，4年过去，只长了一层短短的毛，都没有发霉。
我打开盖子，吃了一颗，一点甜味也没有。
我翻出很多以前的东西，努力找着，不知不觉翻到一封还未写完的信：
“傻帽儿，你被老板坑了，打一个月工才给一把吉他啊？”
“妹的，那十块钱的糖真是坑人，4年都不发霉，你想毒死我啊？”
“你买的那堆东西还都堆在我家啊，像垃圾场一样，你什么时候拿走啊，不拿走我扔了啊，这次可不会再捡回来了。”
“你脑子这么笨，挣点气给我，别让那老外欺负。”
不知不觉写满了一张，看看，然后把它撕掉了。
笔尖再次落到纸上，只写出了几个字：
“阳子，要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