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四十九·汉纪四十一

汉纪四十一,丙午(106)—乙卯(115年),共10年

孝殇皇帝(名 刘隆)

延平元年(丙午,106年)

1.春天,正月辛卯日,朝廷任命太尉张禹为太傅;任命司徒徐防为太尉、录尚书事(总领尚书事务)。
由皇帝刘隆此时还只是个婴儿,太后邓绥打算将重要岗位臣子的办公室迁入皇宫内廷。
邓绥下诏要求张禹在皇宫内廷办公、居住,每五天回一次家;在上朝时,赞礼官要先单独传唱张禹的名字,然后才开始通报三公及以下其他大臣的姓名;专门为张禹单独设置了一个尊席,位列三公之上。
2.朝廷下诏封刘隆的兄长刘胜为“平原王”。
3.正月癸卯日,朝廷任命光禄勋梁鲔为司徒。
4.三月甲申日,孝和皇帝刘肇在慎陵下葬,庙号为“穆宗”。
5.三月丙戌日,朝廷下诏要求清河王刘庆、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常山王刘章返回各自的封国。
太后邓绥给予了刘庆异于其他诸侯王的特别优待。
刘庆的儿子刘祜,时年十三岁,邓绥考虑到皇帝刘隆太过幼小,担心发生意外导致过早夭折,便下令将刘祜和他的嫡母耿姬(耿况的孙女)留在了京师中的清河王府邸,作为皇帝的后备人员。
刘祜的生母是犍为郡人左姬。
6.夏天,四月,鲜卑人入侵渔阳郡。
渔阳太守张显率领几百人一路追出了边塞。
兵马掾严授劝张显:“前方险阻较多、道路难行,而且鲜卑人到底有多少还不好说,应该先把营地扎好,做好后勤补给、防御警备工作,派出侦察兵前去把情况搞清楚再制定后续计划。”
张显一心想着与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听到严授这么说,只觉得他在打击军队的士气、消磨将士们的战斗意志,火冒三丈得差点儿一时冲动把严授给杀了。
早已上头的张显当即下令继续进兵追击,然而在追到一半的时候,遇上了鲜卑在路上早早埋下的伏兵。张显的部众被伏兵吓得作鸟兽散,只有严授一个人坚守在战场与鲜卑殊死搏斗,身上伤痕累累,有十来道伤口,硬生生杀了好几个人,最后实在力不能敌而战死沙场。
主簿卫福、功曹徐咸也都不顾一切地为了保护张显而奋力作战,二人全都在此战中丧生。
7.四月丙寅日,朝廷任命虎贲中郎将邓骘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三司 即 三公,相当于与三公同等待遇的荣誉称号),此举开创了“仪同三司”的先河。
朝廷任命邓骘的弟弟·黄门侍郎邓悝(音“亏”)为虎贲中郎将,任命邓弘、邓阊为侍中。
8.司空陈宠去世。
9.五月辛卯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10.五月壬辰日,河东郡的垣山发生了山体滑坡。
11.六月丁未日,朝廷任命太常尹勤为司空。
12.有三十七个郡国出现了雨水天气。
13.六月己未日,太后邓绥下诏要求太官(负责皇宫膳食)、导官(负责皇室食用米粮的品控)、尚方(负责皇宫刀剑物品的制作)、内署(管理皇宫帷幔、衣物):
把那些制作起来麻烦费劲的衣物、珍馐、绮罗之类的东西全部取消;
用于供奉宗庙祭祀之外的米粮,全都不允许进行筛选、丢弃,早饭和晚饭的规格限定在一碗饭、一盘肉之内;
原本太官、汤官每年的经费额度为两亿钱,现在将额度裁剪为几千万钱。
太后邓绥要求郡国上贡的宝物全部减半,卖掉上林苑中的猎鹰和猎犬,取消离宫、别馆(指京师之外的宫和馆)中储存的干粮和柴火木炭。
14.六月丁卯日,朝廷下诏恢复掖庭宫人以及因罪没为宗室奴隶的人的平民百姓身份。
15.秋天,七月庚寅日,朝廷要求司隶校尉、州刺史:“前段时间各地都发生了洪灾,影响粮食的收成,这件事情不得不给朝廷敲响警钟,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各地报上来的东西简直是谎话连天,拿什么大丰收来掩盖洪灾带来的损失,难道真的指望这些假话、假数据能糊弄朝廷吗?
只顾着开垦农田,增加粮食收成的总数值,却完全不考虑如何解救因受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只顾着虚报谎报人口数目,隐瞒奸人贼党作乱偷盗之事,故意粉饰太平,营造一派和谐繁荣的假象;
该受到惩罚的奸贼得不到处理,不该任用提拔的人却能得到与自己能力不相称的官职,导致盗贼、贪官污吏胡作非为、泛滥成灾——
这一切都得由最底层的老百姓承担其恶果。
然而即使面对这样的情况,刺史这种负责监督监察的官员,竟然置若罔闻、熟视无睹,把结党营私、谋取私利放在第一位,完全不管人民群众受着怎样的折磨和压迫。
我看你们简直是不怕遭上天的报应,简直不怕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
做出这些鱼肉百姓、为祸乡里的恶行,难道还指望朝廷大发慈悲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
从现在开始,触犯法律、违反禁令的人一律严格按规章制度进行处罚。
二千石官员如实上报洪灾造成的损失,按照受损的严重程度减少相应的田租或芻稾(音‘锄搞’,对牧草、谷物茎秆征税)税。”
16.八月辛卯日,刘隆驾崩,享年两岁。
八月癸丑日,汉殇帝刘隆在崇德殿入殓。
太后邓绥和她的兄长·车骑将军邓骘、虎贲中郎将邓悝在内宫中商量立新帝之事。
当天晚上,邓绥让邓骘拿着符节凭证,带着皇子专用的青盖车(带有座位,车篷为青色),去迎接清河王刘庆的儿子刘祜入宫。
刘祜在寝殿沐浴斋戒。
皇太后邓绥来到崇德殿,群臣百官穿着礼服在殿下集合、站定。
刘祜被牵着走上殿,邓绥将他立为“长安侯”,群臣跪拜行礼。
邓绥下诏,确立刘祜为汉和帝刘肇的继嗣,成为下一任天子,并为此写下了册命文书。
有关部门将册命文书宣读完毕,太尉张禹将天子玺绶捧上来交给刘祜。
刘祜正式即皇帝位,仍然由太后邓绥临朝听政、代替刘祜处理国政。
17.朝廷下诏要求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过去,外戚之所以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扰乱官场环境、祸乱社会秩序,成为国家的害群之马、百姓心中的瘟神恶鬼,皆是因为官员在执法过程中出于各种原因放松懈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到这些外戚犯法违禁,也不给予及时的处罚。
如今,车骑将军邓骘虽然为人谦虚谨慎、和顺恭谨,但是邓氏一族人员众多,再加上姻亲和宾客,更是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团体;人越多,素质差、品行卑劣的人的数量就越多,现在我下令,只要是与邓氏有关的人胆敢作奸犯科、触犯法禁,有关部门不得有所宽容,必须严加审查、严肃处理!”
此诏书一下,邓氏一族的有关人员只要犯了罪,再也没有任何特权额可以享受了。
18.九月,有六个州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19.九月丙寅日,汉殇帝刘隆在康陵下葬。
由于汉和帝刘肇和汉殇帝刘隆接连晏驾,再加上人民群众还没从洪灾中恢复,如果此时再大张旗鼓的修建陵墓,只会给老百姓本就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于是太后邓绥下令,将陪葬品、陵墓建造工程等物质、经费、人力消耗全部削减为原来的十分之一。
20.九月乙亥日,陈留郡出现了陨石。
21.朝廷任命北地郡人梁慬为西域副校尉。
梁慬到达河西郡时,正好碰上西域诸国起兵反叛,西域都护任尚在疏勒城被西域各国的兵力围攻。
任尚独木难支,请求朝廷发兵相救。
朝廷下诏要求梁慬征调五千名河西郡的羌胡骑兵,前去支援任尚。
梁慬率领着大部队朝着疏勒城奔袭而去,然而在他到达前,任尚已经成功脱离了危险。
朝廷下诏要求任尚回京,任命骑都尉段禧为西域都护,任命西域长史赵博为骑都尉。
段禧和赵博戍守在它乾城中。
由于它乾城太小,梁慬认为此城脆弱难守,于是派人去给龟兹(音“秋词”)王白霸做思想工作,想让他放汉军入龟兹国的城池,一同对抗其他西域国家的攻击。
白霸爽快的答应了梁慬的请求,即使他手下的臣民们一个劲儿的劝他不能这么做,他也没有改变主意。
梁慬说服白霸后,成功进入到龟兹国的城池之内,马上派人把段禧和赵博的兵力接入城中,此时汉军与龟兹兵加起来共有八、九千人。
眼见白霸不听劝告,龟兹国中的百姓、官员全都叛离白霸而去,跑去联合温宿国和姑墨国,集合了几万名将卒,把梁慬等人戍守的城池围困了起来。
梁慬等人率兵出城与西域兵打得不可开交,最终成功将西域兵击败。
就这么一直打了好几个月,西域各国的部队连吃了不少败仗,只好灰溜溜地带兵撤退,汉军乘胜在后穷追不舍,斩获了几万名敌兵的首级,俘虏了几千名敌兵。
至此,原本尚未归顺于朝廷的龟兹国也纳入了朝廷的管控范围。
22.冬天,十月,四个州发生了严重的洪灾,出现了雨水、冰雹天气。
23.清河孝王刘庆病重,上书请求葬在樊濯聚,想与自己的母亲宋贵人葬在一起。
十二月甲子日,刘庆去世。
24.十二月乙酉日,朝廷下诏取消玉龙蜿蜒(类似于百戏杂耍、魔术表演)戏。
25.尚书郎南阳人樊准眼见世风日下,人们对儒家思想的重视程度越来越低,学习积极性越来越差,于是上书说:“帝王对学习之事不可懈怠。光武皇帝(刘秀)复兴汉室、南征北战,骑在马背上打天下,几乎就没有过过几天安宁日子,然而等到天下归一、四海平静后,便马上暂缓军事,重视起了文化教育工作。
孝明皇帝(刘庄)日理万机、夙兴夜寐,一切政务都由他亲自过问,然而即使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他仍然丝毫不放松对经典文学的研究,每次飨射典礼举行完毕后,孝明皇帝都会亲自为参会人员演讲经书中的内容,甚至还有不少儒生学者在桥门外悉心聆听,如此浓厚的学习氛围,使得儒家思想发扬光大。
而且,孝明皇帝还召集了不少当世有名的儒生,允许他们参加朝会活动;在饮宴聚会之时,便会让这些知识分子演讲辩论,希望不同学说流派可以相互交汇融合,启发治国秉政的新思路、打开执政安民的新视野。
那时,就连期门郎、羽林郎这种顶盔掼甲、手执兵器之人,都对《孝经》中的内容烂熟于胸。
正是因为孝明皇帝以身作则,带头尊儒重道,所以才能让黎民百姓重视起文化教育,甚至偏远地区的蛮荒之人都对中原的文化礼义、儒家思想抱有仰慕之情,纷纷学习效仿。
在孝明帝的不懈努力下,使得永平年间成了大家心目中儒家文学盛行、人人守礼崇文的太平盛世。
然而现在研究儒家学说的人越来越少了,离京师越远的地区这种情况越为严重,甚至那些有学问的博士宁愿坐在座位上发呆,都不愿意开口讲课传教;水平一般的儒生沉迷于偏僻冷门的歪门邪说,竞相用浮华艳丽、神乎其神的言辞来装点修饰自己的胡编乱造,完全抛弃了五经之中的仁义忠孝,只会把谄媚讨好、互相吹捧之语挂在嘴边。
微臣认为,陛下应该明确下诏,求访、聘用那些有真才实学、忧国忧民的隐士,重用品行高雅的大儒大智之人。
我相信有朝一日必然能看到陛下站在辟雍的讲台之上,为大家讲习儒家经典、传授礼义之道。”
太后邓绥非常赞赏樊准的观点,下诏说:“三公、九卿、中二千石官员每人推举一名有学识有名望的隐士和学问精深的儒者。
这些人的品行和素质必须要足够优秀,足以成为他人的学习榜样。
博士的选拔也必须高标准、严要求,务必要选出德才兼备、才堪其任的大儒。”

孝安皇帝(名 刘祜,汉肃宗·章帝刘炟之孙,清河孝王刘庆之子)
永初元年(丁未,107年)
1.春天,正月初一(癸酉),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蜀郡地区边塞外的羌人归附于朝廷。
3.二月丁卯日,朝廷将清河国分出一部分,分封给刘祜的弟弟刘常保,封刘常保为“广川王”。
4.二月庚午日,司徒梁鲔去世。
5.三月癸酉日,发生了日食。
6.三月己卯日,永昌郡地区边塞外的僬侥(音“焦瑶”)国中以陆类为首的夷人,率领本部落的夷人归附于朝廷。
7.三月甲申日,清河孝王刘庆在广丘下葬。
朝廷要求司空(负责土木工程)、宗正(负责处理宗亲事务)负责主持刘庆的丧事,丧事的规模、流程与当初东海恭王刘苍下葬时保持一致。
8.汉和帝刘肇晏驾之后,邓骘兄弟几个基本上一直就待在皇宫内廷之中。
邓骘担心引起外人的非议和不满,并不愿意一直待在内宫之中,多次提出返回府邸的请求,得到了太后邓绥的批准。
夏天,四月,朝廷封太傅张禹为“安乡侯”,封太尉徐防为“龙乡侯”,封司空尹勤为“博亭侯”,封车骑将军邓骘为“上蔡侯”,封城门校尉邓悝为“叶侯”,封虎贲中郎将邓弘为“西平侯”,封黄门郎邓阊为“西华侯”。
上述七人每人赐予包含一万户人口的供奉食邑;由于邓骘有拥立新帝之功,朝廷下诏给他增加了三千户的供奉。
邓骘、邓悝、邓弘、邓阊为了推辞爵位和食邑,坚决不与朝廷派来的使者相见,然后找了个机会来到皇宫门口,上书表示不接受爵赏;辞让的奏疏上交了五六次,太后邓绥才勉强予以批准。
9.五月甲戌日,朝廷任命长乐卫尉鲁恭为司徒。
鲁恭上书:“按照前代的规矩,到立秋之日才开始处理罪行较轻的犯人;从永元十五年(103年)开始,才把这个审判日期改到了立夏。
新规定执行之后,在夏天被刺史和太守逮捕、审问的农民越来越多,再加上犯人们相互牵连、攀扯,导致监狱里的罪犯群体越来越庞大,简直就像个无底洞——
在酷暑中处理犯人,对官吏、百姓的身心都是一种折磨;而且此举使得大量的农人无法下地干活,直接影响秋后的粮食收成。
《月令》中要求‘立夏后,开始处理罪行较轻的犯人’,是因为小罪、轻罪的罪名很容易确定,刑罚也不重,这种犯人原本并不需要在监狱里关太久,没有必要拖到秋后再审理,所以才指望早点立案定罪,让犯人早点服刑结束,以便提前办结案件。
微臣认为,律法中‘立夏处理犯人’这一条规定,可以以上述内容为基准;而那些罪名重大、证据难以明晰、审判起来有难度的案件,应该全都安排在立秋之后审理处置。”
不久以后,鲁恭又上书:“孝章皇帝(刘炟)很看重历法中的‘三正(即 一年中的第一个月)’、‘三微(即 第一个月中的第一天)’,定下了规定说,只有从十月开始到冬至这一个月内才可以处理刑狱案件。
而在实际工作中,有不少基层官员完全扭曲了孝章皇帝的初衷,为了在这一个月内处理尽可能多的罪犯,根本就不把案件事实调查清楚,卡在十一月之前大量处理死刑犯,即使有疑案冤案,也没有机会再次重新审理了。
微臣认为,触犯了死刑的罪犯,应该把审理的截止日期延长到立春之前,让办案人员有更充分的时间查明真相。”
鲁恭提出的建议全都被朝廷采纳。
10.五月丁丑日,朝廷下诏封北海王刘睦的孙子·寿光侯刘普为“北海王”。
11.九真郡地区边塞之外的蛮夷以及夜郎国的蛮夷全都归附于朝廷。
12.西域都护段禧等人负责监督、保护龟兹国,然而当地道路条件很差,要么损毁严重、要么有艰难险阻相隔,所以难以派出使者传输文书与朝廷相互沟通。
朝中的公卿大臣都认为:“西域国家离中原万里之遥,叛乱了好几次,而我朝将士在那边屯田镇守,所需要的花费开销不计其数。
维持与西域诸国的关系,需要投入如此大量的成本,而且还难以维持长久的稳定,这件事的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
六月壬戌日,朝廷下诏取消西域都护这一职位,派遣骑都尉王弘带着关中的将士,把段禧、梁慬、赵博的部队以及在伊吾卢和柳中地区屯田的军队全部接回京师。
13.早年间,烧当羌的大族首领东号投降于朝廷,他的儿子麻奴也跟着一并投降了,在安定郡居住。
当时,朝廷把那些投降的羌人分别安置在不同的郡县,然而这些降羌都成了被当地官吏和百姓呼来唤去的奴仆,因此羌人对汉人一直怀恨在心。
后来,朝廷下令要求王弘到西边去迎接段禧等人,征调了将近一千名金城郡、陇西郡、汉阳郡(原 天水)的羌人骑兵;为了征调这些羌人,各地郡县催促、逼迫的非常急切。
羌人并不愿意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又担心到了那边之后就把他们留在那里不让回来,于是在部队行驶到酒泉郡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羌人叛逃而去了。
为了防止人员流失,各郡派出了大量官兵追捕、拦截这些逃走的羌人;在追捕的过程中,不少羌人的庐帐遭到了官兵的摧毁。
这种强硬的手段导致勒姐羌、当煎羌种人越来越惊慌失措,于是大族首领东岸直接煽动大家四散逃命,一时间,羌人骑兵部队全部解体。
东号的儿子麻奴与他的几个兄弟也趁乱带着本部羌种部落,混杂在逃亡的人员中,向西跑到了边关之外;先零羌某一部落中的首领,名为滇零,他带着部众与其他人多势力大的羌种部落联合,在大汉边境展开了大规模的侵袭抢掠,通往陇山的道路也在此次动乱中遭到了损毁。
由于羌人已经归顺很久了,这些部落并没有像样的兵器和铠甲,人们直接拿着竹竿、木棍当做刀剑、矛戈,把门板、桌案背在身上当作盾牌,甚至还有人拿着铜镜假装当作兵器;即使羌人的设备这么差,各郡县的长官都被吓傻了,没有能力将他们镇压下去。
六月丁卯日,朝廷赦免了那些互相煽动而叛变的羌人。
14.秋天,九月庚午日,由于灾难、异动和叛乱实在太多,朝廷下令撤去了徐防的太尉一职,开启了三公为灾异背锅免职的先河。
九月辛未日,由于发生了洪水,导致许多老百姓受灾,朝廷下令撤去了尹勤的司空一职。
仲长统的《昌言》中说:
【光武帝(刘秀)眼见西汉末年,皇权落入王氏之手,导致汉室天命被奸人窃取,因此在他光复大汉之后,收回了一切中央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掌握,虽然名义上设置了三公之位,但是他们手中并没有实权。
从刘秀开始,三公就已经被架空了,相当于有名无实的吉祥物而已;然而一旦出现了自然灾害、异常天象等凶事,还得由三公来承担这份所谓的罪责。
殊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皇权再一次落入了外戚的手中,天子所亲近宠爱的只不过是品行卑劣的近侍阉人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天子只会任用、重视那些外戚和宦官的亲朋宾客,以至于中央的重要岗位以及州郡长官之位全都由那些与外戚、宦官沾亲带故的人霸占,导致:
不称职的人腆居高位,有能力的人晋升之路困难重重;
通过送礼、走后门、找关系便可以获得心目中想要的官职;
戍守边疆的都是一群软弱无能的草包;
贪官污吏压迫百姓、搜刮民财,使得社会上民不聊生;
昏庸残暴的官员不会好好的维系与少数民族之间的关系,使得蛮夷之人接二连三的背叛朝廷、为祸边境;
老百姓流离失所,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乱成一团,日月星辰光芒暗淡,异常气象、天象以及灾害接踵而至,蝗灾、水灾、旱灾让粮食颗粒无收——
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宦官和外戚带来的,为什么朝廷反而要把这笔账算在三公头上呢?三公还要为此免职乃至丧命。苍天呐!这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难道还不足够令人悲哀的吗!
在朝廷挑选、任命三公的时候,看重的都是他们清正廉洁、朴实无华、谨慎小心、服从温顺的品质;这些品质只不过是对自己的约束,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妇女都能做到,放到官场上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俗吏而已,有什么资格担任三公如此重要的岗位呢?
从形势上来说,三公要为外戚和宦官造成的祸患、灾难背锅;
从选任上来说,又只会用一些资质普通平常的庸才担任三公之位。
难道朝廷还寄望于三公能够保国安民、振国兴邦吗?这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当初汉文帝(刘恒)对邓通的喜爱世人皆知,然而他仍然没有为了邓通而压制丞相申屠嘉的权威;如果当今的三公能有申屠嘉这样的待遇,还需要担心那些谄媚奸佞的小人在朝中作威作福吗?
放眼现在的朝堂,外戚和宦官走的后门数不胜数,欲望的沟壑根本就填不满,只要是他们看不惯的人,马上就可以让这些人身首异处,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敢站出来扭转这样的风气吗?
前代的三公,身负辅国重任,天子对他们的包容度也很高;而如今的三公,只不过是毫无实权的样子货,却要承担灾变祸患的责任。
从光武帝(刘秀)时期开始,三公的职权就越来越轻,直到如今,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了;然而也是从光武帝开始,就禁止外戚接触中央政权,然而仅仅经过了两三代,皇权又再一次回到了外戚之手。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主要还是因为三公之人与天子之间没有亲戚、血缘关系。
如果天子允许三公承担起他们应该负担的责任,之后要是再出现百姓叫苦连天、选人用人不称职、社会动荡不安、诉讼纷争不断、异象灾害屡现等情况——此时让三公承担罪责才是应该的!】
15.九月壬午日,朝廷下诏:“太仆、少府部门负责裁去一部分黄门鼓吹乐手,把他们安排入羽林护卫;
皇宫马厩中不常用到的马匹,饮食全部减半;
不是用于宗庙祭祀、园陵供奉中的东西,全都停止制作。”
16.九月庚寅日,朝廷任命太傅张禹为太尉,任命太常周章为司空。
大长秋郑众、中常侍蔡伦等人干预朝政、权势滔天,周章多次对此事进行劝谏,但是太后邓绥并没有采纳周章的意见。
早年间,邓绥念在平原王刘胜身负顽疾,难以胜任帝王之位,而汉殇帝刘隆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襁褓婴儿,具有培养和塑造的价值,于是将刘隆作为自己的养子,立他为皇帝。
群臣认为刘胜的病并非难以治愈,等到刘隆驾崩后,大家都觉得新一任皇帝应该是刘胜;然而邓绥考虑到之前她没有选择刘胜,可能会让他心中生出怨恨,要是他真当上了皇帝怕是会威胁到自己,于是选择了已故清河王刘庆的儿子刘祜。
周章认为刘祜并不是群臣心中认可的皇帝,打算封锁宫门,把邓骘、邓弘、邓悝、邓阊以及郑众、蔡伦全部除掉,再逼着尚书在南宫中废掉邓绥的太后之位,最后废黜刘祜的帝位,给他封一个偏远地区的诸侯王,立平原王刘胜为帝。
然而周章的保密工作不到位,事情遭到了泄露,传到了邓绥等人的耳朵里。
冬天,十一月丁亥日,周章畏罪自杀。
17.十一月戊子日,朝廷要求司隶校尉、冀州刺史、并州刺史:“如今传出了不少灾害的谣言,使得老百姓精神紧张、举动失常,不少人带着全家老小离开故土,逃到外地‘避难’。
你们负责通知各地长官,必须明确做好宣传安抚工作,告诉民众:如果他们愿意回到原来的郡县,那么就去自己现在的所在地官府领取文牒凭证;如果不愿意回到故地的,也绝不勉强。”
18.十二月乙卯日,朝廷任命颍川太守张敏为司空。
19.朝廷下诏要求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率领五万名五营士卒以及州郡将士,在汉阳郡屯兵,防备羌人的袭击。
20.本年,共发生了十八次地震,四十一次洪灾,二十八次大风天气;出现了雨水、冰雹天气。
21.鲜卑首领燕荔阳来到宫门前请求入朝拜贺。
太后邓绥给燕荔阳颁发了鲜卑王的印绶、赤车(车辙、帷幔都是红色的车)、三匹驾车的马,要求他带着部众居住在甯城(乌桓校尉的办公地点)附近,与胡人之间展开贸易活动;然后下令在甯城的南部和北部修建了专门用于安顿他国人质的“质馆”。
鲜卑中有一百二十个部落派出了人质送入质馆之内。

二年(戊申,108年)
1.春天,正月,邓骘到达汉阳郡(即 天水);此时,各郡的兵力还没有到,钟羌部落趁着汉军尚未到齐,派出了好几千人在冀县西部袭击邓骘。
邓骘战败,此战损失了一千多名汉兵。
梁慬正带兵从西域返回,此时刚好到达了敦煌郡,朝廷下诏要求梁慬暂时别回京,留下来帮助邓骘对付钟羌。
接到诏命后,梁慬来到张掖郡,率部把一万多人的钟羌部队击溃,斩杀了七八成羌人;随后,梁慬到达姑臧,有三百多名羌人首领前来投降,梁慬将这些降羌好好安抚了一番,发放了一些福利物资,然后将他们全都放回了各自的故地。
2.由于连年发生洪灾,社会上民不聊生、老百姓食不果腹,御史中丞樊准上书说:“请陛下下令要求太官(负责皇家膳食)、尚方(负责兵器制作)、考工(负责器械制作)、上林苑的池御官,减省一切不必要的开支; 要求太傅府、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车骑将军府,对京师地区的官吏和工匠进行裁员。
还有,那些受灾的郡县,人民群众家破人亡、各项设施残破不堪,仅靠发放赈济物资难以缓解灾情,恐怕空有一个赈济救灾的名头,但是根本就对老百姓起不到任何帮助。
微臣认为可以参照孝武皇帝(刘彻)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之事,派出使者带着朝廷的节杖前去安抚民众,那些受灾尤为严重的地区,应该将当地百姓转移到荆州、扬州地区避难。
如今虽然正在忙着出兵讨伐羌人,但是天灾无情,老百姓的性命危在旦夕,还是应该把洛阳以东那些遭受水患的地区(冀州、兖州等地)放在最首要的地位。”
太后邓绥采纳了樊准的建议,下令将皇家专用的公田全部开放给平民百姓使用,并提拔樊准和议郎吕仓共同担任光禄大夫一职。
二月乙丑日,朝廷派遣樊准出使冀州,派遣吕仓出使兖州,给灾民送去救济物资与经济支援,受灾的民众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情况稍稍有所好转。
3.夏天,发生了旱灾。
五月丙寅日,太后邓绥来到洛阳的官府以及若庐狱(属少府,关押高级官吏)中审理犯人。
有一名囚犯,实际上并没有杀人,只不过是因为抗不过严刑拷打,只好被迫承认并不存在的罪行,当时已经奄奄一息,被抬到邓绥面前接受审问,但是他担心一时冲动喊冤,等太后离去,狱卒会更加凶残地拷打他,于是他一句为自己辩白的话都不敢讲,等到即将抬走的时候,他抬起头来,还是有些想为自己申诉。
太后邓绥看到了这名囚犯翕动的嘴唇,感觉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把他叫回来继续问话,最终他将事实一五一十的坦白出来,讲明了自己的冤屈。
得知这名犯人的冤情后,邓绥当即下令将洛阳县县令打入监狱问罪。
邓绥审理完案件返回皇宫,车驾还在路上尚未到达宫殿,顿时下起了大雨,干旱许久的京师终于降下了久违的甘霖。
4.六月,包括京师在内,共发生了四十次洪灾,出现了大风以及雨水冰雹天气。
5.秋天,七月,太白星(即 金星)出现在北斗星(代表皇权)附近。
6.闰七月辛丑日,广川王刘常保去世,由于他没有自己的儿子可以承袭爵位,封国被移除。
7.闰七月癸未日,蜀郡地区边塞之外的羌人部落归附于大汉。
8.冬天,邓骘派任尚和从事中郎河内郡人司马钧率领几万名郡兵,在汉阳郡的平襄县与滇零展开激烈对战。
此战,任尚惨遭大败,有八千多名汉军丧生;于是羌人越发耀武扬威,人数和战力越来越高,朝廷对此无能为力。
由于损失惨重,湟中地区的县邑一石米的价格飙升到了一万钱,大量老百姓在战乱中饥饿而死,粮食运输变得越来越困难。
前任左校令河南人庞参之前因为犯了法,被关进了若庐狱。他的儿子庞俊上书说:“如今西州地区流亡的民众非常多,再加上水灾频发,大面积的农田无法耕作,如果在此时大力征调百姓讨伐羌人,只会让民力更加快速的消耗殆尽,只会让粮食运输更加难以为继。
掏空仓库、耗尽民力,田地得不到开垦、粮食收不上来,人民群众穷困潦倒,这样会使得明年秋天也没有收成可言,如果在这种艰难困苦的时期还要征兵,老百姓是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压迫的。
征调粮食送到千万里之外的羌戎之地,还不如撤军回朝,好好让人民群众休养生息,坐等羌人内部出现动乱、纷争,再趁虚而入一举将其击溃。
车骑将军邓骘现在也该回来了,只需让征西校尉任尚留下,负责将凉州地区的官吏百姓转移到三辅地区居住,暂时不要把精力花在凉州之上。
短期内不要再征兵、不要再让人民服役,让人们的体力、创伤慢慢恢复;
不要再向老百姓征收大量的赋税、田租,让民众的经济状况、生活水平稳步进入正常水平;
让每个人都各得其所,男性下地种田、女性桑蚕纺织。
等黎民百姓都恢复到了饱满的精神状态,等国家的粮食、财货储备达到了较高的水平,再趁着羌人放松警惕、没有防备的时候,发起快速进攻,必然能够报延边地区被羌人欺侮之仇,一雪我朝军队败于羌人之耻。”
庞俊的奏疏交上去之后,正好樊准也上疏推荐了庞参,太后邓绥看重庞参的军事才能,便将他从若庐狱中放了出来,任命他为谒者,安排他到西边去负责监督管理三辅地区的驻军工作。
十一月辛酉日,朝廷下诏要求车骑将军邓骘返回京师,要求征西校尉任尚在汉阳郡屯兵,负责统一调度指挥当地的军队。
朝廷派使者来到邓骘的军中,任命邓骘为大将军。
邓骘到达京师附近,朝廷派大鸿胪亲自到城门外迎接,派中常侍在郊外为邓骘摆开接风洗尘、慰劳军队的宴席;上至诸侯王、公主,下至百官全都在道路旁边迎接邓骘回京,场面极为盛大恢弘,给足了邓骘排面。
9.滇零自称为“天子”,盘踞在北地郡,把武都郡的参狼羌种以及上郡、西河郡地区的的羌种全都召集起来,阻隔、摧毁了中原通往陇地的道路,在三辅地区大肆作乱。
随后,羌人攻入南边的益州地区,汉中太守董炳惨遭杀害。
原本梁慬受到朝廷的诏命,应该在金城郡屯兵,后来得知羌人入侵三辅地区,于是率领部队讨伐羌兵,在扶风郡的武功县、美阳县之间一直游走奔袭作战。
由于梁慬多次将羌兵击败,慢慢地羌人也就不再这么张狂了,有一部分羌人被击退逃散。
10.十二月,广汉郡边塞外的参狼羌种部落(与滇零召集的参狼羌不同)归附于朝廷。
11.本年,发生了十二次地震。

三年(己酉,109年)
1.春天,正月庚子日,皇帝刘隆举行成人礼。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朝廷派遣骑都尉任仁率领各郡的屯兵部队,前往支援三辅地区,对付滇陵的作乱队伍。
任仁在与羌兵的多次对战中,连连败退,使得当煎羌、勒姐羌攻破了金城郡的破羌县,钟羌攻陷了临洮县(陇西南部都尉额的办公地点),并活捉了陇西南部都尉。
3.三月,京师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
三月壬辰日,公卿大臣来到宫门前谢罪认罚,朝廷下诏说:“赶紧抓紧时间想办法,看该做出怎样的改变才能缓解、扭转当前的困局。”
4.三月壬寅日,朝廷免去了鲁恭的司徒一职。
鲁恭在担任司徒期间,推举、提拔了很多考核优异的人才,这些人中有几十人都当到了九卿、郡太守之类的官职;而有不少跟着鲁恭学习的门生,年龄已经很大了都还没有得到鲁恭的推荐,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甚至心怀怨恨。
鲁恭得知这些人心里不痛快,对他们说:“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不注重自我提升,如果你们真的把这些经书的内容吃透并灵活运用,自然会有人发现你们这块金子,难道非要等到我这个三公之人来向陛下举荐吗?”
于是,鲁恭始终都没有向朝廷推荐过这些门生,甚至连一句为他们造势、营销的评价和定论都没有。
在给学生授课的时候,鲁恭必然会盯着一个问题反复地与之讨论、辩析,等到他认为这名学生已经领悟了学问之中的深刻道理后,才会与他以礼辞谢、谦虚一番,然后道别。
学生们都说:“想得到鲁先生的评价和辞谢,这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啊!”
5.夏天,四月丙寅日,朝廷任命大鸿胪九江人夏勤为司徒。
6.三公提出,当前国家财政紧张,可以允许基层小吏、百姓提交钱财或者粮食,来获得关内侯、虎贲中郎将、羽林郎、五官中郎将、大夫(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官府官员、缇骑(属执金吾)、营士(五校中的军官将士)等爵位或官职。
7.四月甲申日,清河愍王刘虎威去世,没有儿子承袭爵位。
五月丙申日,朝廷封乐安王刘宠的儿子刘延平为“清河王”,安排他作为清河孝王刘庆的继嗣。
8.六月,渔阳郡的乌桓人和右北平郡的胡人相互勾结,集结了一千多人入侵代郡和上谷郡。
9.有一位名叫韩琮的汉人,跟随着南·万氏尸逐鞮单于(檀)入朝觐见。
在返回的时候,韩琮对檀说:“关东(函谷关以东)地区正遭水患,老百姓没有粮食吃,已经快死光了,如今正是攻打中原的好时候。”
檀认为韩琮说的很有道理,于是马上决定背叛朝廷,发起反叛。
10.秋天,七月,以张伯路为首的海盗团伙入侵沿海地区的九个郡,当地的二千石长官、县令、县长惨遭杀害。
朝廷派遣侍御史巴郡人庞雄率领沿海郡县的军队讨伐海盗团,张伯路请求投降,等汉军离去后过了没多久,海盗们又重新聚在一起作乱。
11.九月,雁门郡的乌桓·率众王·无何允联合鲜卑头目·丘伦以及南匈奴的骨都侯,集结了七千名骑兵入侵五原郡。
五原太守在九原郡的高渠谷与乌桓、鲜卑、匈奴联军展开激烈对战,然而以汉军大败告终。
12.南·万氏尸逐鞮单于(檀)在美稷县把匈奴中郎将耿种(音“冲”)包围了起来。
冬天,十一月,朝廷下令:
任命大司农陈国人何熙代理行使车骑将军职权;
任命中郎将庞雄作为何熙的副将;
征调两万多五营将士以及延边郡兵;
要求辽东太守耿夔负责统领鲜卑部队和各州郡的兵力。
以上人马共同出兵向美稷县进发,讨伐南匈奴。
朝廷任命梁慬代理行使度辽将军职权。
庞雄、耿夔带兵进攻南匈奴的薁鞬日逐王,成功将其击败。
13.十二月辛酉日,发生了九次地震。
14.十二月乙亥日,有彗星出现在天苑十六星(象征天子苑囿、养兽场所)附近。
15.本年,包括京师在内,共出现了四十一次雨水天气;并州、凉州地区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出现了人吃人的惨状。
16.由于自然灾害频繁发生,阴阳之气严重失衡,再加上多次动兵打仗搞得民不聊生,太后邓绥下诏要求在年终各部军队汇报工作、接受犒赏的宴席上,取消表演、杂耍、奏乐等活动,负责祈福消灾、驱邪避疫的童子(也称 逐疫侲子)人数全部减半。

四年(庚戌,110年)
1.春天,正月,取消了元旦聚会酒宴上的奏乐队伍,聚会厅中也不允许凸显宴会之高端盛大而陈列天子车驾。
2.大将军邓骘在任职期间,推荐了不少能力出众、才华超群的贤人,他举荐的何熙、李郃等人都在朝中担任重要职务;之后又将弘农郡人杨震、巴郡人陈禅征聘入大将军府之中——
当世之人都称赞邓骘有识人之才,对他的礼贤下士赞不绝口。
杨震原本家境贫寒,但是对读书学习非常痴迷,对欧阳和伯解读的《尚书》钻研得很透彻,又博览群书、性格通达,那时儒生学者之中流传着一句话:“关西(函谷关以西)地区的孔子,当属杨伯起(杨震 字 伯起)。”
教书教了二十多年,杨震对州郡的聘用无动于衷,大家都说他把自己蹉跎老了,应该早点走上当官这条路,而杨震听到这些反而越来越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和志向,并不会受外人议论的影响。
邓骘听说了杨震这么个人才,马上将他聘入大将军府,当时杨震已经五十多岁了,然而由于他过人的才能,得到了多次升迁提拔,当过荆州刺史、东莱太守。
在杨震前去赴任的路上,经过了山阳郡的昌邑县,遇到了一位故人,名叫王密。
王密曾经是荆州的茂才(即 秀才),在杨震担任荆州太守时,得到过他的举荐,当前正担任昌邑县县令。为了报答杨震的举荐,王密特意在晚上来到杨震落脚的馆舍中,给他带去了十斤黄金。
杨震说:“我是因为很了解您的才华,所以当初推荐了您,但是先生您根本不懂我啊,怎么会这样?”
王密回答:“天色已晚,没人知道我送您黄金这事儿,您放心收下吧!”
杨震说:“上苍知道,大地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什么叫‘没人知道’呢!”说完,坚决不接受王密的礼物。
王密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只好带着黄金离开了。
过了不久,杨震被提拔为涿郡太守。
杨震为人清正廉洁,他的儿孙们平常出行都没有车可坐,平常饮食也就只是粗茶淡饭,没什么荤腥;杨震的很多朋友故交总是建议他搞点营生多赚点钱,给子孙后代留些财富,遭到了杨震的严词拒绝,他说:“我能留给子孙后代的,就是一个清官的好名声,这难道还不够吗!”
3.海盗张伯路再次流窜于各个郡县作乱,杀了不少太守和县令;随着不断地抢掠和侵夺,海盗团中的人和物资越来越多,战斗力越来越强。
朝廷任命宛陵县县令扶风郡人法雄(此姓为齐襄王田法章的后人,秦灭田齐后,田氏后代不敢自称姓“田”,改姓“法”)为青州刺史,派出御史中丞王宗拿着符节凭证调动幽州、青州地区的兵力,一共征发了几十万人。
法雄和王宗共同率兵讨伐张伯路。
4.南·万氏尸逐鞮单于(檀)包围了耿种(音“冲”)好几个月,梁慬、耿夔在西域属国原来的办公地点附近进攻南匈奴的其他将领。
檀转而带兵与梁慬和耿夔作战,结果被打得抱头鼠窜,逃回了西河郡榖罗县的武泽(也称 虎泽)。
5.正月丙午日,朝廷下诏减少公卿大臣、郡县长官的俸禄水平。
6.二月,南匈奴在常山郡作乱。
7.滇零发兵入侵汉中郡的褒中县,汉中太守郑勤带兵前往褒中县驻扎。
由于任尚在外讨伐羌人的时间过长,一直没有打出任何战果和收获,不仅如此,农业生产也遭到了连年荒废,于是朝廷下诏要求任尚带着当地的官吏百姓回到长安屯扎,并取消了镇守南阳郡、颍川郡、汝南郡的官兵。
二月乙丑日,朝廷在长安设置了京兆虎牙都尉,在雍县设置了扶风都尉,类比西汉时期的三辅都尉(京兆有京辅都尉、冯翊郡有左辅都尉、扶风有右辅都尉)。
谒者庞参对大将军邓骘建议道:“可以把延边郡县的困难户转移到三辅地区居住。”
邓骘采纳了庞参的提议,打算放弃对凉州地区的管控,一门心思处理北边三辅地区的动乱。
于是邓骘把公卿们都召集起来讨论这个方案,并说:“这就像衣服破了一样,把布料磨损严重的地方裁剪下来补上这个窟窿,还能保证大体上是完好的;如果不这么做,怕是窟窿也填不上,磨损严重的布料也成了身上的累赘。”
大家都对邓骘的看法表示赞同。
郎中陈国人虞诩对太尉张禹说:“大将军说的,有三点不合适:
第一点,先帝们四处征战、开疆拓土,能拥有现在的疆域面积,是多少代人的努力和性命换来的结果,然而现在只是为了节省一点作战经费,就把凉州这么大一块地方直接舍弃,让无数人的心血全部浪费,这既不值得也不应该。
第二点,如果放弃了对凉州地区的管控,那么三辅地区(陇西郡、安定郡、北地郡)就会变成我国边境关塞,也就意味着先帝的园陵失去了屏障保护,会直接面临蛮夷之人的侵扰,这是对大汉祖先的不敬。
第三点,有句俗语说:‘关西地区盛产将军,关东西区盛产相国。’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
像那些刚烈矫健、英勇善战之辈,大多都出自凉州地区,因为当地恶劣极端的气候能培养出剽悍勇壮的民风,而且成片成片的广袤土地,也十分适合军事演练。
羌人胡人之所以不敢入侵三辅,就是因为有凉州作为屏障,那些勇猛健壮的武士、壮汉,以及当地人民强劲的军事天赋,一直让羌人胡人心中有所忌惮。
而凉州地区的百姓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拿着武器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父亲儿子接二连三地倒下又前赴后继地冲杀,这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有大汉朝廷作为坚实的后盾,知道有国家在背后默默地支撑。
人们都想留在自己长期生活的故土,不愿意大费周章的变换环境,然而现在朝廷一旦突然舍弃凉州,说是要把凉州百姓迁入三辅地区,他们肯定会怨声载道:‘朝廷不要我们了吗!这块地方怎么给蛮夷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爱国的善良百姓,也难免不生出怨恨之情。
在这群人中,肯定有能力出色、号召力强、名望极高的人,如果他因为对朝廷的不满而产生了叛变之心,那么他完全可以趁着灾荒之年、趁着朝廷四处征战、趁着人民饥饿疲敝的时机,纠集一波有才干、有勇力、有谋略的豪杰跟着他一同造反。
到时候,他们逼着氐人、羌人作为前锋部队,率领大部队向东进攻而去,就算朝中有孟贲、夏育这样的勇士,就算有姜太公作为元帅,怕是也只能兵败如山倒了——
万一真的发生了这种事,那么函谷关以西的地区、先帝的园陵、西京的故土,那可都再也不属于大汉了呀!
衣服这么补,没有问题,而要是拆了凉州地区拿来补三辅,怕是将来要舍弃的地区只会越来越多,这不就是纯纯的在自我蚕食吗!”
张禹听了虞诩的话,恍然大悟,说:“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要不是先生您提醒我,怕是要误了大事!”
虞诩又对张禹说:“为了安抚凉州地区人民的情绪,可以把当地的豪强大族迁入中原,将当地郡县长官的子弟征入朝廷为官,京师各官府也要安排几个凉州士人——
这样不仅表达了朝廷对他们戍守边关的认可,也是通过控制住凉州的主要势力,以减少不稳定因素。”
张禹认为虞诩的这番话非常有道理,便把司徒府、司空府、大将军府、太傅府中的人召集起来商量,最终大家都一致同意采纳虞诩的提议。
朝廷为了保证凉州地区的稳定,便按照虞诩的说法下令,征聘西州地区的豪强为京师部门的掾属官员,任命当地太守、长吏的子弟为郎官。
由于朝廷最终采用了虞诩的计策,使得“放弃凉州”这一建议黯淡无光,邓骘感到丢脸,于是不由得心中对虞诩产生了一股厌恶之情,想要给他安一条罪名进行处罚,压压他的威风,顺便以泄私愤。
当时河内郡朝歌县有一个叫甯季的贼人,纠集了好几千人在当地烧杀抢掠,杀了不少长官,一连好几年当地州郡都拿这帮盗贼团伙没有任何办法。
为了整治虞诩,给他定一个“治贼不力”之罪,邓骘故意安排他为朝歌县县长。
在虞诩赴任之前,有不少老友旧交前来表示对他的同情,虞诩只是笑了笑,说:“大难临头,也就只能迎难而上了,这是我作为臣子的本分。况且,如果不来点棘手的任务,就体现不出我这个人的本事,我此去必然会立功而还!”
虞诩来到朝歌县,前去拜访了河内太守马稜(音“棱”),马稜说:“你只不过是个文质彬彬的儒生,不在朝廷上为陛下出谋划策,反而被下方到朝歌,来管理这种乱糟糟的地方,怕是要遭罪啊!”
虞诩说:“这些贼人,只不过是一群毫无章法的乌合之众,就好像一堆羊和狗聚在一起作乱,其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吃饱穿暖而已,我自有对策,太守大人不必为我担心。”
马稜好奇了,问道:“请你详细说说到底有什么办法?”
虞诩回答:“朝歌县处于韩地和魏地的交界处,背靠着太行山,紧挨着黄河水,距离敖仓也只不过一百里而已——可见此处地理条件优越,粮食储备充盈。
青州、冀州地区有成千上万名流离失所的百姓,只要甯季这货贼人打开粮仓、招抚百姓,那么很快就能把青州冀州的民众和地盘掌握在手中;然而这帮人并不这么做,而是到武库之内抢夺兵器、镇守成皋,企图让朝廷失去对关西地区的控制,这只不过是痴心妄想、以卵击石罢了。
现在盗贼团伙势头正盛,精神状态饱满、内心踌躇满志,所以当前并不是与他们硬碰硬的时机。
用兵打仗必须得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战术,面对特殊的情况就得采用非同寻常的手段,我对付贼人的办法必然不会拘泥于常规,希望太守能稍微放宽一些执法标准,就让我放开手脚去干,不要动不动就用法律条款来制裁我的部下。”
随后,虞诩便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地点,要求手下的从属官按照以下三条标准来推举自己认识、熟悉的壮士:
优先推荐会打会抢的人,其次推荐会偷盗会斗狠的人,最次也要推荐一些无业游民、小混混。
按照这个标准,虞诩最终招募到了一百多人。
虞诩特意安排了一场大型宴会,在席间,赦免了这些人以前的所有罪过,然后让他们深入到甯季的贼人团伙之中,煽动他们来朝歌作乱抢劫,而虞诩早就安排了伏兵在关键地段等着收拾这些贼党。
甯季带着人正准备大肆抢掠一番,结果伏兵出其不意一拥而上,眨眼间,就杀了好几百个盗贼。
然后虞诩雇了一些穷苦老百姓给贼人们做衣服,并要求他们在制作时,将裙边用彩色的丝线缝一道,作为官兵识别贼人的标记,等盗贼中有人穿了这些衣服在街市里游荡时,附近的官兵就能马上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其逮捕。
经过虞诩这一系列的举动,甯季组织的贼人团伙很快就土崩瓦解了,当地官吏百姓都称赞虞诩这人敏锐聪慧,宛如有神明相助。
至此,朝歌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8.三月,何熙率领军队刚到五原郡,就生了一场重病,无法再继续前行了。
朝廷派庞雄、梁慬、耿种带着一万六千名步兵骑兵队伍进攻武泽,沿路安营扎寨,慢慢向前挺进。
南·万氏尸逐鞮单于(檀)看到几路大军共同向自己袭来,吓得魂飞魄散,埋怨当初挑唆自己谋反的韩琮:“你不是说汉人已经死光了吗?这些人又是什么!”
说完,马上认怂,派出使者向汉军请求投降,得到了批准。
南单于檀摘下帽子、光着脚,来到庞雄等人面前倒地便拜,连声认罪请死。
庞雄等人赦免了檀的死罪,决定还是像往常一样善待南匈奴,于是檀将之前掳走的以及被羌人卖到南匈奴的汉人,共一万多人一并归还给汉军。
当时,何熙不治身亡,于是朝廷任命梁慬为度辽将军。
庞雄返回京师,朝廷任命他为大鸿胪。
9.先零羌入侵汉中郡褒中县,汉中太守郑勤准备发兵讨伐,主簿段崇劝道:“羌人刚打了胜仗,作战状态处于顶峰,非常不好对付,太守应该严防死守,抵御住他们的进攻。”
然而郑勤并没有听从段崇的劝告,而是坚持发兵,非要与羌人一较高下,结果被打得丢盔弃甲,有三千多名汉兵丧生。
段崇和太守府的门下吏王宗、原展为了保护郑勤,以血肉之躯迎上了敌兵的刀枪剑戟,三人全部壮烈牺牲,郑勤也战死沙场。
于是,朝廷下令把金城郡的办公地点改到了陇西郡的襄武县。
10.三月戊子日,杜陵(汉宣帝刘询的陵寝)出于某种人为的原因发生了火灾。
11.三月癸巳日,发生了九次地震。
12.夏天,四月,司隶、豫州、兗州、徐州、青州、冀州出现了蝗灾。
13.四月丁丑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14.王宗、法雄与海盗张伯路打得不可开交、难解难分,连续作战了很长时间,终于将张伯路打跑。
当时,正赶上朝廷下达大赦天下的诏命,然而张伯路看到汉军将士仍然顶盔掼甲、气势汹汹,根本不敢前去投降。
王宗把青州刺史和下属各郡的太守叫来商议应该如何处置海盗团伙,大家都说要加大力度继续进兵。
法雄持反对意见:“不能在打下去了。战争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凭借一身蛮力勇武就非要与他人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一味追求胜利,而不顾我方人员到底吃不吃得消。
如果这些海盗乘船跑到了海上,找了个遥远的岛屿躲进深山老林,那这还真不好打。
正好现在朝廷大赦天下,可以借着这个时机,顺势停止战斗、解除作战状态,海盗们看到汉军撤退卸甲,肯定就不会再绷着那根弦与我们拼死一战了。
等他们心态放松下来,想再团结一致、劲往一处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到那时再趁他们没有防备之时动手,则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一举剿灭。”
王宗十分认可法雄的提议,马上下令退兵解散。
张伯路等人得知汉军已经撤去,眼见有投降、生还的希望,所有人都喜出望外,马上乖乖交出了之前掠走的汉人。
然而很快的,张伯路发现东莱郡的部队仍然是整装待发的戒严状态,又一次陷入了对汉军的怀疑之中,越想越不对劲,生怕汉军只是表面上解散,故意等自己放下防备后再来算账,于是吓得在汉军作进一步行动前赶忙带着剩余的部众逃到了辽东郡,乘船入海,躲进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岛屿。
15.秋天,七月乙酉日,三个郡国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16.骑都尉任仁在与羌兵的多次对战中,屡战屡败,而且他手底下的士兵无组织无纪律,给当地老百姓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朝廷让人用囚车将任仁押送回京师,将他打入廷尉监狱,处以死刑。
护羌校尉段禧去世,朝廷任命前任护羌校尉侯霸为护羌校尉,办公地点从陇西郡的狄道县改到了张掖郡。
17.九月甲申日,益州地区发生了地震。
18.皇太后邓绥的母亲新野君生了一场病,邓绥来到新野君家中亲自照顾她,这一待就是好几天;后来是因为三公不停地上奏劝邓绥回宫,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冬天,十月甲戌日,新野君去世。
邓绥要求司空部门主持新野君的丧礼,一切的礼仪规格全都与东海恭王刘苍的葬礼保持一致。
大将军邓骘等人要求亲自为新野君服丧,邓绥并不想答应,在拒绝之前先问了问班昭(也称 曹大家,曹寿之妻),班昭上书:“谦虚退让,是一个人最高尚、最可贵的品质。如今陛下的四位舅舅(邓骘、邓弘、邓悝、邓阊)身居高位,却愿意恪守孝道与仁义之心,心甘情愿退居二线为新野君服丧,而太后却因为当今动乱纷争不断,想要拒绝他们的孝心与忠心,这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万一将来他们四人有什么好歹,万一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触犯了法律,那如今给新野君守孝岂不成了他们唯一展现自己高风亮节、立下谦恭之名的大好时机了吗?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可就不再有了啊,希望太后三思。”
后来邓骘、邓弘、邓悝、邓阊服丧结束,太后邓绥下诏要求邓骘重新恢复官职、辅佐朝政,并且再次提出给他们封侯,邓骘等人磕头不迭、坚决推辞,最后邓绥只好作罢。
邓绥允许邓骘四人奉朝请(春季、秋季特定时间朝拜天子,由皇室宗亲、身份尊贵的大臣参加),赐予特进(地位仅次于三公,高于列侯)身份,只要有重大事件需要商讨,仍然会请他们四人上朝与公卿大臣一同商议。
19.太后邓绥下诏允许废后阴氏的家属返回老家南阳郡,并归还了他们五百多万钱的家产。

五年(辛亥,111年)
1.春天,正月初一(庚辰),发生了日食。
2.正月丙戌日,发生了十次地震。
3.正月己丑日,朝廷免去了张禹的太尉一职。
正月甲申日,朝廷任命光禄勋颍川人李修为太尉。
4.先零羌人进攻河东郡,随后侵入了河内郡,老百姓都吓得四散奔走,好多人都渡过黄河向南逃命。
朝廷派出北军中候(管理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个校尉营)带着五营的将士们在孟津屯扎,下诏要求魏郡、赵国、常山郡、中山国(此四地均属于冀州)修建六百一十六座防御塔、瞭望台。
延边地区的二千石官员、县令、县长大多都是内地郡县的人,他们看到羌人越聚越多,根本就没有心思派兵镇压,只想赶紧逃回老家,于是纷纷上书说应该把办公地点和延边百姓迁移到内地以躲避羌人的袭击。
三月,朝廷下诏将陇西郡的办公地点改到金城郡的襄武县,将安定郡的办公地点改到扶风郡的美阳县,将北地郡的办公地点改到冯翊郡的池阳县,将上郡的办公地点改到冯翊郡的衙县。
老百姓不愿意离开故土,为了表达抗议和反对,在搬迁之后,把当地田野中的农作物、禾苗全部拔光,将房屋、营寨、堡垒全部拆毁。
当时连着好几年的旱灾、蝗灾,再加上老百姓发泄不满情绪、搞起了大面积的破坏,导致情况更加严峻,使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妻离子散的人越来越多,路边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人抛弃家里的老小,有的人甘愿贱卖给他人为奴为婢——户口直接损失了一大半。
朝廷下令再次让任尚担任侍御史,在上党郡的羊头山与先零羌开战,成功将羌人击败;朝廷下令取消了孟津的屯扎部队。
5.扶余王率领人马入侵乐浪郡。
高句丽王·宫和濊貊(音“秽莫”)人联合,入侵玄菟郡。
6.夏天,闰四月丁酉日,朝廷下令赦免凉州地区包括河西郡在内的四个郡中的囚犯。
7.海盗张伯路原本已经逃入海岛,现在又入侵东莱郡,青州刺史法雄率兵将张伯路击退。
张伯路带领人马逃窜到了辽东郡,辽东郡人李久集合了一帮人,合伙把张伯路砍了。
至此,沿海州郡的动乱被平息。
8.秋天,九月,汉阳(原 天水)人杜琦和他的弟弟杜季贡,伙同老乡(即 汉阳/天水)王信等人,与羌人相勾结,霸占了上邽城。
冬天,十二月,汉阳太守赵博派自己的门客杜习成功将杜琦刺杀。
朝廷封杜习为“讨奸侯”。
叛贼杜季贡、王信等人带着剩余的部众占据了樗(音“出”)泉营。
9.本年,有九个州发生了蝗灾,出现了八次雨水天气。

六年(壬子,112年)
1.春天,正月甲寅日,朝廷下诏:“现在各地贡献上来的美食珍馐,大多都是通过违背自然规律培育出来的,要么是强行催熟,要么挖掘刚长出来的新芽……
这些作物都还没有成熟,风味都还没有形成,就过早地被采摘,完全不符合顺其自然、让万物自由生发的原则。
《左传》中说:‘不能吃不符合时令节气的食物。’
现在我下令,贡给宗庙祭祀以及献给天子食用的东西,必须得是自然生长成熟的。”
此令一下,有二十三类食物从贡献名单中剔除。
2.三月,有十个州出现了蝗灾。
3.夏天,四月乙丑日,朝廷免去了张敏的司空一职。
四月己卯日,朝廷任命太常刘愷为司空。
4.朝廷下诏,选出建武年间二十八名开国元勋的后代,继承相应的爵位。
5.五月,出现了旱灾。
6.五月丙寅日,朝廷下诏,给上至中二千石官员(青色绶带)、下至黄绶官员(即 四百、三百、二百石官员)恢复原来的俸禄水平。
7.六月壬辰日,豫章郡员谿县的原山发生了山体滑坡。
8.六月辛巳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9.侍御史唐喜讨伐汉阳郡的叛贼,成功将叛贼首领王信斩杀。
反贼杜季贡仓皇出逃,跑去投靠滇零(音“怜”)。
本年,滇零去世,儿子零昌继任,由于零昌年纪较小,由同种人狼莫当他的参谋,为他出谋划策;零昌任命杜季贡为将军,安排他在丁奚城镇守。

七年(癸丑,113年)
1.春天,二月丙午日,发生了十八次地震。
2.夏天,四月乙未日,平原怀王刘胜去世,没有儿子继承爵位;太后邓绥立乐安夷王刘宠的儿子刘得为“平原王”。
3.四月二十九日(丙申),发生了日食。
4.秋天,护羌校尉侯霸、骑都尉马贤在安定郡进攻先零羌的别部军营——劳羌,斩获了一千名敌兵的首级。
5.发生了蝗灾。

元初元年(甲寅,114年)
1.春天,正月甲子日,朝廷下诏将年号从“延平”改为“元初”。
2.二月乙卯日,日南郡土地开裂,裂开的地面长度有一百多里。
3.三月癸亥日,发生了日食。
4.河内郡的许多山谷之间有道路相通,成为了关键的战略要塞,这些要塞共安排了三十三处屯兵点。
朝廷下诏,要求这三十三个屯兵点修建营垒、哨所,准备好信号鼓,用于防备羌人的袭击。
5.夏天,四月丁酉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6.包括京师在内,发生了五次旱灾;发生了蝗灾。
7.五月,先零羌入侵右扶风郡的雍县城。
8.秋天,七月,蜀郡地区的蛮夷在蚕陵县作乱,杀害了蚕陵县县令。
9.九月乙丑日,朝廷免去了李修的太尉一职。
10.羌人首领号多联合各部落羌种,在武都郡、汉中郡、巴郡作乱。
板楯蛮夷出兵营救此三郡,于是汉中太守府中的五官掾(管理功曹,负责人事任命,以及负责其他部门)程信率领郡兵与板楯蛮一起将号多的部队击败。
号多逃走并摧毁了通往陇地的道路,跑去投奔零昌(滇零之子)。
号多带兵与零昌会合后,与侯霸、马贤在陇西郡的枹罕县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以汉军获胜告终。
11.九月辛未日,朝廷任命大司农山阳郡人司马苞为太尉。
12.冬天,十月初一(戊子),发生了日食。
13.凉州刺史皮阳在狄道县与羌兵开战,大败而归,折损了八百多名汉兵。
14.本年,发生了十五次地震。

二年(乙卯,115年)
1.春天,护羌校尉庞参通过大量福利和优惠政策以及信守诺言,从而获得了许多羌人的信赖和依附,号多等人也带着部众投降于汉军。
庞参让号多来到自己办公府,赐予他侯爵印信,然后让他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盘。
至此,朝廷下令将庞参的办公地点从张掖改到令居县,负责打通中原到河西之间的道路。
2.零昌派出了好几路兵力分别进攻益州地区,朝廷让中郎将尹就出兵迎敌。
3.夏天,四月丙午日,刘祜册封贵人阎氏为皇后。
阎皇后为荥阳人,她的母亲是邓弘夫人的妹妹,因此选择立她为后。
然而阎皇后喜欢猜忌,性格善妒;李氏为刘祜生了儿子,名为刘保,过了没多久李氏就被阎皇后灌下毒酒杀害了。
4.五月,京师地区发生了旱灾,包括河南郡在内,发生了十九次蝗灾。
5.六月丙戌日,太尉司马苞去世。
6.秋天,七月辛巳日,朝廷任命太仆泰山人马英为太尉。
7.八月,辽东郡的鲜卑包围了辽东郡的无虑县。
九月,鲜卑进攻辽东郡夫犁县的营垒,杀害了夫犁县县令。
8.九月二十九日(壬午),发生了日食。
9.中郎将尹就率兵攻打羌人吕叔都的部队,同时还下发了悬赏文书,给诛杀吕叔都的人予以重赏。
蜀郡人陈省、罗横在物质激励下,成功将吕叔都杀死,二人均被封为侯爵,得到了大量的金钱赏赐。
10.朝廷下诏要求屯骑校尉班雄(班超之子)在三辅地区屯兵;任命左冯翊司马钧代理行使征西将军职权,统一管理八千多名关中各郡的人马。
庞参带着七千多名羌人胡人,和司马钧兵分两路进攻羌人零昌。
庞参的部队来到了天水郡勇士县东部,被叛贼杜季贡击败,只好匆匆撤退。
司马钧继续向前进兵,攻下了丁奚城,杜季贡假装打不过,带着部众离开了。
随后,司马钧要求右扶风仲光等人把农田里的农作物全部收割干净,不要给羌人留下任何一点吃食,然而仲光等人并没有服从司马钧的安排,带着零零散散的兵力深入到了杜季贡的地盘,结果被杜季贡早就设下的埋伏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当时司马钧就在丁奚城中,看到仲光违背自己的命令,简直暴跳如雷,明知他吃了败仗也没有出兵相救。
冬天,十月乙未日,仲光全军覆没,折损了三千多名汉兵。
司马钧率部离开丁奚城。
庞参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与司马钧会合,于是找借口说自己生病了,无法继续行军,下令大部队撤退。
朝廷下令将司马钧和庞参全部押送回京,打入监狱,司马钧畏罪自杀。
当时度辽将军梁慬也因为犯了事,受到了处罚,校书郎中扶风郡人马融上书为庞参和梁慬求情,说他们二人军事才能出众、头脑机敏灵活,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让其立功折罪。
朝廷下诏赦免了庞参和梁慬;任命马贤接替庞参担任护羌校尉一职;任命任尚为中郎将,接替班雄在三辅地区屯兵。
怀县县令虞诩劝说任尚:“兵法中说了:实力弱的打不过实力强的,只会用四肢走路的追不上会飞的,这是双方能力悬殊的必然规律。
如今那些叛贼基本上都是骑兵部队,一天就能跑好几百里,行动迅速如风似电,我军步兵的脚力怎么比得过人家的马匹呢?追不上是理所应当的。
就算现在您手下有二十多万兵力,也根本无用武之地。
现在最合适的做法,就是取消三辅地区的屯兵,让这些士兵出钱,每二十个人凑钱买一匹战马,这样二十多万的步兵就能变成一万多名骑兵,用一万多名骑兵追击区区几千名叛贼就容易得多了。
再分出一小部分兵力冲到贼兵的前方进行埋伏拦截,后方又有大部队穷追不舍,贼兵面临首位夹击之势,必然很快就会大乱阵脚。
二十万步兵缩减为一万骑兵,省下了很大一部分供养士兵的钱粮,减轻了各地郡县的粮食、经济压力,而且提高了行军速度、加强了战斗力,这就是您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啊!”
任尚听从了虞诩的建议,组织了一支迅猛矫健的精锐骑兵队伍,在丁奚城与反贼杜季贡展开了激烈的对决,成功将其击溃。
太后邓绥得知此事后,发现虞诩是一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于是任命他为武都太守。
在虞诩赴任的路上,几千名羌兵在陈仓县的崤谷袭击虞诩,虞诩马上下令要求驻军,并放出话来:“现在我写奏疏找朝廷请求援兵,等援兵到了之后再继续前进。”
羌人被虞诩唬住了,真的以为他就此按兵不动,便分出大量的兵力去抢掠周边的县邑。
由于羌兵目前已经散开,于是虞诩立刻要求大部队火速前进,仅一天就行进了一百多里。
安营休整的时候,虞诩要求将士们每人挖出两个生火灶,然后每停下休整一次所挖的生火灶成倍增长,营造出军队中的人越来越多的假象。
羌人看到汉军留下的生火灶越来越多,果然中计,畏畏缩缩的不敢追击。
有人问虞诩:“孙膑当初是减少生火灶,让庞涓以为军中的损失越来越多,让他生出懈怠骄慢之心,从而放松警惕,而您现在反而要增加生火灶。
兵法上说一天行军最多也就三十里,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导致后续部队无法及时救援,而您现在却每天行军二百里。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虞诩说:“敌兵人马众多,我军人员稀少,如果走慢了很容易被敌人追上,然而只要我们能够快速前进,敌军就不知道我方的行踪到底如何。
敌方看到我们留下的生火灶每天越来越多,他们肯定会误以为支援我们的郡兵已经到了,只要表现出人员众多的假象,再加上行军迅速、捉摸不定,羌人一定不敢追上来。
孙膑当初减少生火灶,是为了故意给魏军示弱,引诱庞涓放松警惕追击,以便落入自己的埋伏之中;如今我增加生火灶,让羌兵以为我方实力强劲,是为了让他们不敢追,能给我们赢得喘息的机会,成功到达办公地点——
这都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灵活调整的结果。”
虞诩到达武都郡后,他手上的人马连三千人都不到,被一万多名羌兵围在赤亭打了几十天。
于是,虞诩要求将士们不要动用那些射力强劲的弓弩,只用那些残破、低劣的小破弩对付羌兵;由于汉军射出来的箭羽根本连一个羌人都射不到,羌人见状,还以为汉军的武器装备水平很差,便坚定了要打下赤亭的念头,发动士兵们进行全力攻打。
虞诩看到羌兵一拥而上,马上下令要求每二十名弩兵盯着一个羌兵射击,箭羽百发百中,羌人应声倒地。
羌人看到军中的士兵在赤亭前接二连三的倒下,被汉军的实力所震惊折服,于是仓皇退兵。
眼见羌人撤退,虞诩马上下令打开城门出城追击,趁着羌人混乱逃命的时机,斩杀了大量敌兵。
到了第二天,虞诩整顿好兵众、排列好军阵,让这些人反反复复出东郭门、入北郭门,每入一次北郭门就换一次衣服旗帜,每出一次东郭门,都以不同的样子和军阵面对羌兵,营造出不停更换巡逻军队的假象;就这么循环了几次之后,羌人根本搞不清汉军到底有多少人,对此心里没底,惊恐的情绪渐渐的在羌军中弥漫开来。
经过一番推测,虞诩判断出羌兵马上就要撤退,于是暗中派出五百多人在羌人离去的必经之路上的浅水滩中埋伏,坐等羌人撤离,给他们来一记意想不到的重拳。
羌人果如虞诩所料,率领大军撤退,路过浅水滩时,虞诩安排的伏兵一拥而上,把羌兵打得丢盔弃甲。
此战,羌人损失惨重,直接原地解散了。
虞诩做出了如下举动:
考察附近的地理情况,让人修建了一百八十座营寨堡垒;
给当地的百姓提供了良好的福利待遇,有不少流离失所的人民前来投奔;
为困难户发放赈济款、救济粮;
开通了水路运输的通道。
虞诩刚到武都郡的时候,当地一石粮食卖一千钱,一石盐卖八千钱,人口数量只有一万三千户;
虞诩当了武都太守仅仅过了三年,一石粮食卖八十钱,一石盐卖四百钱,人口数量只有四万多户,家家户户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武都郡太平安宁、欣欣向荣。
11.十一月庚申日,发生了十次地震。
12.十二月,武都郡的澧中的蛮夷发起反叛,州郡长官起兵成功将叛乱平息。
13.十二月己酉日,朝廷罢免了夏勤的司徒一职。
14.十二月庚戌日,朝廷任命司空刘愷为司徒,任命光禄勋袁敞(袁安之子)为司空。
15.前任虎贲中郎将邓弘去世。
邓弘性格朴素节俭,对欧阳和伯解读的《尚书》研究得很深,并负责为刘祜传授讲解其中的学问。
有关部门提出应该给邓弘“追加骠骑将军这一官职,追赠特进(三公之下,列侯之上)的身份,并追封他为‘西平侯’”。
太后邓绥为了尊重邓弘生前谦虚恭谨、低调俭朴的高雅性格,并没有给他追加官职和爵位,也没有赏赐高规格的陪葬衣物,只是赏赐了一千万钱和一万匹布用于陪葬——这些赏赐全都被邓弘的兄长邓骘推掉了。
朝廷下诏封邓弘的儿子邓广德为“西平侯”。
在邓弘即将下葬的时候,有关部门再次提出应该调动五营的轻车骑士部队送葬,葬礼应该对标霍光,采用天子级别的下葬规格。
太后邓绥否决了这一提议,葬礼现场只有白色的丧车和两名骑兵护卫,由邓弘的门生拉着车为邓弘送葬。
后来,邓绥考虑到邓弘曾经当过刘祜的老师,身份尊贵、贡献巨大,于是将西平县的都乡分出来赐予邓广德的弟弟邓辅德,并封邓辅德为“都乡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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