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厅成了他闲暇时的去处。
关上门,就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
像鱼,在五光十色的旋律和节奏里,蹬啊蹬,游啊游,漂啊漂。
舞会举行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放邓丽君。
邓丽君总是没错。没人不喜欢。
偶尔他也会放那叠盘子中的一张。
封面有个卷毛短发的西方女郎。大大的臀向空中撅起。
外文听不懂。但是节奏一顿一蹦的。令人想起舞。
果然人们纷纷欢快地扭了起来。
他在音响边看着舞厅人群晃动着肢体。
这样的晃动超越了语言,撕下了日常的面具。
他乐此不疲。
舞厅的中心通常是厂长的女儿。一个叫莲花的女孩。
她穿着蓝白格子的连衣裙。散着头发。消瘦的腰肢婀娜地摇摆。
年轻人如蜂蝶簇拥鲜花一样簇拥着莲花。
她问个问题。几个年轻人争着回答。
逗得她哈哈直笑。笑靥如花。
他在厂长家修理电器时,见过几次莲花。
厂长很喜欢这个厦门的小伙子。手脚麻利。没有多余的话。
他收拾工具包准备离开时,厂长邀他一起喝茶。
问到未来的打算。他坚定地说要离开三明。
他讨厌这个鬼地方。钢铁厂浓浓的烟霾总是遮蔽着天空。
厂长失望地“哦”了一声。
但他也不想回家。尽管他哥哥姐姐陆续从外地回到厦门安家。
他想当潜水员。他想去世界各地看看。
天方夜谭。
莲花来到宿舍找他。远亲从海外带了把阳伞坏了。
“没大问题,后天给你。”他简短地说。
她没有要走的意思。走来走去。好奇地扫过房间的摆设。
桌子。一沓书随意散放着。一套电焊工具。
“你下午忙吗?”
“忙。”
“忙什么?”
“修你的伞。”
“除了修我的伞?”
“去舞厅调设备,明晚有舞会。”
她又开始来回走动。故意惦着脚尖。一顿一蹦。
“舞会上你放的歌很好听。”
“邓丽君吗?”
“不是邓丽君,那些外文歌。”
“你喜欢?”
“我很喜欢。”
她正好走到房间的另一侧尽头折回来。一扭头。对他笑。
眼睛弯弯的。酒窝荡漾在面颊上。
“你下午有空吗?”
“做什么?”
“想请你一起去调设备。那里有好多唱片。”
她停下脚步。将信将疑地拿眼睛看他。
他看到她清亮的眼睛深处有一个湖泊。
她看到他清亮的眼睛深处有一个湖泊。
“下次吧。”她笑了,看了一眼手表。“我要迟了,再见。”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门打开又被掩起。听到楼梯哒哒远去的脚步。楼下几个青年跟她说话。她哈哈回应的清脆笑声。直到一切又恢复沉寂。
他站起身,发现手上还捏着她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