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水柱又一次冲出水枪,哗啦啦的直射进火光最旺的地方,火光被水压制着、不再肆意蔓延 。
火光照耀的天空渐渐的变暗,火终于被熄灭了,人们心中的气也随之散去,救火车在感谢声中、一声长鸣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天色渐渐发亮,一片片深灰色的云挂在了天空,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灰色的边缘霞出微红。
微光下王诗远家门前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家具上沾满了水和泥,地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脚印,人群散去更显得门前的冷清和宁静。
王诗远抬头看看天空,又看看地面上的家具,温和的对孩子们说:“天也快亮了,你们就不用在睡了,一会分工把这里打扫一下,整理好东西回归原位。”
说着他走到长霞面前说:“你和长艳把家里的地面拖干净,伟军和弟弟整理他们房间的东西,我把外面的家具擦干净。”
长霞长艳无条件应声答应,伟军宏军打着哈欠心中有无数个不愿意,无奈家规严厉,也只有回房间整理那里被褥衣服之类。
天放亮时,张书贤骑着永久牌大杆自行车回家。当她靠近家门口时,看着门口的家具,心中有点不解在想,打扫卫生也不需要把家具全搬出来,更不需要这么早起床啊。
带着不解来到了家门中,她下车利索的把车子架好。听到外面有动静,伟军手里拿着扫把来到门口,见母亲对着家具出神,他面部神情夸张的忙说:“妈你可回来了,夜里木工间失火,差点把我们家也烧了,来了两辆救火车才把火灭了。”
张书贤没接伟军话,自言自语道:我说怎么大清早就把家具搬出来打扫卫生了,过年打扫卫生也不用把家具抬出来啊。
第二天中午王诗远下班回来,带回来消息:“昨天过冬至工人回城外的家中过节。白天干活用木屑烤木板,下班时怕有意外,还用水把余火泼灭这才回家。谁知半夜余火把木屑烤干烤着火,火又把木板烧着了,一场大火烧起。”
说话间饭菜已摆好,一家人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听见筷子夹菜时碰上盘子的声音。
王诗远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们,语重心长的说:“一把火烧了一年的计划木头,估计工作都保不住了。教训啊!工作中的任何不小心都会引发意外,干什么事都要认真。毛主席说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做任何事情都不能马马虎虎,你们一定要记住。”
长霞看了爸爸一眼,无语的点点头,长艳伸着脖子、咽下嘴里的饭菜调皮的说:“记住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也记着老爸的话。”
王诗远非常关注孩子们的品行,常说小树不扶正,长大了就成不了材,人也如此,从小就要是非分明,在校的要入团,工作的要积极向上,向组织靠拢。
每次的家庭会总是要强调:“成不成材不重要,重要的要成人。”
春夏交换,日出日落,好事坏事都成了过去式。
长艳就要毕业了,十年寒窗苦读,考大学终是一场空,这是长艳的痛,也是王诗远的遗憾。
他在心里盘算着,长女留城当了工人,长子外地当兵,家中能出一个大学生,真是天随人愿,可惜希望破灭。
长霞的三年学徒就要转正,她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总想出去一游,母亲是答应过,有机会一定带着她去南方走走。
机会终于来了,这天王诗远对张书贤说:“我明天去上海警备区办事,小车班的大卡车过几天也会去上海,我和班长交待了,到时候你和长霞还有另外两个人一起随车去。”
七十年代末的上海,放在现在就如去南极,可望不可即。在哪个出门要介绍信,交通很不方便,经济又非常贫穷的年代,很多人饭都吃不饱,那有心思想别的事。
现在能有一次免费的远行,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张书贤听了心中十二分高兴,连声说好。脸上的笑容还没停留一分钟,就又皱眉看向王诗远说:“能不能把长艳带着?她没能考上大学,现在每天情绪低落,一个开朗健谈的孩子,现在每天都没几句话,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
王诗远思量了一下,对张书贤说:“这次去的家属是科里研究定下的,我们家去俩人已经是照顾了,不好在开口提要求的。”
张书贤还不死心,就对王诗远说:“反正是大卡车,多她一个也无妨,住宿时我们自己掏钱。”
王诗远的脸色有点为难,用商量的语气对张书贤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就让长艳去吧,长霞以后再说。”
他看了一眼张书贤又说:“一家去三口影响也不好。”
张书贤想想也是,车是公家的,能顺便不花路费带着女儿、去大上海逛逛已经很幸运了,做人那能得寸进尺呢?
想到这她笑着对王诗远说:“我是心疼长艳,也没考虑到影响就说出来了,不行就按你说的让长艳去散散心。”
当长霞听说母亲要带长艳去上海时,起初心里很不愿意,但是她知道母亲的脾气,只要是她说过的事,不般情况下都是很难改变的,长霞由不愿意只能默默的接受现实。
接下来的几天,张书贤准备着粮票、布票和钱。为了能从上海买回点好衣服和布料,又把家里的地方布票换成了全国通用布票。
长艳听说母亲要带她去上海,感到非常意外,就如天上掉馅饼般砸中了自己。先是不停的问张书贤:“妈,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书贤被她问的有点烦就说:“不信啊,不信就别去了让你姐去。”
到了晚上她又问长霞:“姐,你真的不去了?”
长霞没好气的说:“我去的了吗?妈的脾气谁能改变。”
长艳想着能去上海,真的事因祸得福。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一面私下里整理自己喜欢的衣服,一面抢着帮长霞做家务,弥补对姐姐的愧疚 。
到了出发的日子,四个人来到了小车班,俩个战士已经将绿色的、军用卡车擦洗干净。
清晨的阳光照在车上,车子闪闪发亮,战士手拎着水桶、站在长长的车影里。
见到张书贤热情的打着招呼:“张阿姨好。”
张书贤说:“你好,你好!是你们俩开车去上海?”
战士答:“是的。”随之放好水桶。
正说着从东西又来了俩个人,一个是管理科陈科长的女儿陈红。一个是通信科参谋的爱人黄桂花。
大家都认识,相互看着对方,只见大家衣着讲究。张书贤贴身穿着一件、带着浅蓝色小圆点的背心,外套一件的确良短袖衫,下身穿着黄色的军裤,脚上一双黑色的、带点后跟的北京平绒布鞋,刚剪过的短发显得干净利落大方。
长艳看上去活泼开朗,不大的眼睛里装满着快乐,少女的青春气息挂在嘴角。今天特意穿着一条柔软的涤棉连衣裙 ,红色的底子上、开着一朵朵白色的喇叭花, 圆圆的领口露出了长长的脖子和好看的锁骨。两条又黑又长的辫子垂在胸前,脑门上的留海剪的一齐,时髦中带点俏皮。脚上穿着新买白色塑料凉鞋,款式为前露脚趾后露脚跟时髦样式。
另外俩个人穿着也比平时讲究很多,都是平时出门访友时的着装。俩个战士见她们说的没完没了,相互用眼神交流一下,其中一个面带微笑对张书贤说:“阿姨我们都准备好了,上车吧。”
四人来到卡车尾部,你推我拽的上了卡车,空旷的车厢内放了马扎、木板凳和一张捆军装的包装物。
上车后四人各自找地方坐好,战士把后车门关好,来到了驾驶室,只听一声关门声响,车子就开始发动。
车上的人怀着对远方的期待,对未知和美好的向往,随着车子的启动缓缓的向大院院门驶离。
夏日的天是热的,太阳毒辣辣穿透布蓬,把热量留在蓬内,蓬内就如一个大蒸笼。
刚才还在说笑兴奋的长艳有点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双手抓着卡车前面的框架板,风吹着她的脸,却没有一丝的凉意。
路途遥远又颠簸 ,车箱内的人不断的换着坐姿,起先还怕弄脏弄绉了衣服,实在是坐的腰酸背痛,后来就坐在包装物上伸着两条腿,怎么舒服就怎么坐。
车子一路向南,多少个城市、农村、河流和农田,被车子甩在了身后,被甩出的还有泥水和尘土。
路途中天气的变化也是无常的,太阳明明当空照,头顶的一片乌云就落下了雨,下雨就只能躲进车蓬内,雨后的湿热让旅途中的人更加难受。
一阵雨过,有点烦躁的长艳问张书贤:“妈,什么时候能到上海啊?我们都走了大半天了。”
张书贤一脸茫然看着长艳,语气中带着疲惫夹着宽慰的说:“应该快了吧,都说南方比北方生活好,我看这里的房子比我们那里盖的好,差不多快到了吧。”
张书贤心里也没数,对上海的了解也是一知半解模糊不清。
长艳对母亲的回答显然是不满意,板着脸嘟囔道:“差不多是差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