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过去时,公公已经身患肺癌,到了衰竭之时,据医生说最多剩下一年的时光了,这个不幸的消息被婆婆说给公公听了,公公不知是害怕,还是病疼?终天坐在火炕上哭泣,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哭泣,哭的让人心难过,他脸色惨白,瘦的皮包在了骨头,两只眼睛凹陷下去,一双手蜡黄的没有半点血色,像鸡爪一般,已经虚空了,一看已经是一个快不行的人了,公公特喜欢儿女们去看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等待,口里自言自语,丑莲多久不来了?贵莲多久不来了?丑生多久不来了?贵生,永生,旺生,五生等,他一直嘴里不停的楠楠地念叨着他们的名字,可他的话一出,根本没有人与他接话,我纳闷,大概他可能是与婆婆聊天吧?因为家里只有我和婆婆在呢,可婆婆自顾自,根本不理会他,平时她的话就少,从早到晚常拉着一张长黑脸,好像谁欠她似的,嘴巴紧闭着,脸色阴沉,从房间里出来进去地干活,从不与人说话,这时当然了,公公说的话,公公的人,在她那里似乎早已成为了虚空,可怜公公一个将死之人,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未免太可悲了吧,我看着公公像一只孤独的麻雀站在电线杆上,觉得他好绝望。
大姑子丑莲倒是看公公的次数比较多一点,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方正的医药盒子,骑着飞鸽牌自行车,打扮入时,高高的个子一米80,肩头挎着一个小黑包,一进院子,公公的神情就活跃起来了,忙招呼大姑子进屋,进屋后,大姑子从医药盒子里麻利地拿出输液的器具,一会儿给公公输上了药,这时公公就安静了,脸上有了喜气,婆婆见女儿来了,格外亲切,给女儿张罗着做好饭,我去上房看大姑子,本来想与她几句客套话,婆婆却说,你先去吧,看你公公有癌症,他见不得有外人在打扰,她的这话太伤人了,我是一个外人吗,我心里想,你们不就是想支开我这个外人,一家人想说几句知心话吗,看我碍事儿吧,太那个了吧,我听了,生气地去了下房。
我一走,听见她们两个叽叽咕咕,本来婆婆说话就不高,遇到说点家事的时候说的话就更听不清楚了,婆婆如此谨慎,她的儿女们都像她了,包括老公与我私下里说话都是如此,让我怂了多少遍,可他总改不了那臭毛病。中午吃饭时,我去了,一进门和大姑子客套了几句,也是出于我的礼貌吧,可谁知大姑子冷若冰霜,根本不需要我的这份殷勤,我的话一出,她不回话,只默默地低着头自顾吃饭,我好生纳闷儿,她是没听见我和她说话吗?还是故意不理会我?我在吃饭的那十分钟里,如坐针毡,我一来,家里静悄悄了,就因为我这个媳妇的存在吗?饭毕我要洗碗刷锅,婆婆忙着阻拦,劝阻我快点回下房去歇息吧,我走时,无意中又撇大姑子一眼,这时大姑子的眼神如一道寒光闪着,刺的我背上出虚汗,让我颤抖,我看他们几个不喜欢我的打扰,就知趣地退到了我的下房去了,一个人生闷气,说实话,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一户人家,所有的人金口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