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规模的增大,猪毛这个原料的需求增量就显得特别突出,本地几个屠宰厂的猪毛数量已不能满足加工的需要,其铃开始寻求突围。
猪鬃系猪身上天然产出,虽然浑身是毛的猪,真正有用的猪鬃有时可能只有几两,出品率很低。加上后来养猪户们追求的高出栏率,猪的生长周期缩短,毛发自然稀疏,其铃只有西南、西北等地四处出击。
Y省一带的农民,因为偏远,养猪基本上还是传统的一套,猪毛质量好,黑色的猪毛也相对多一些。
每年的春节,Y省吃杀猪饭的传统也保持得很好,家家户户杀猪,因为喂养得法,毛色油光蹭亮,猪鬃尾部的毛屑给生产胱氨酸的厂家,也能够卖个好价钱。
年前,其铃就成了半个Y省人,各个村寨,走村串户,哪家有杀猪的,哪家就有其铃的身影。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笑声朗朗的“收猪毛的厂长”,她不仅给的价钱公道,还扶危济贫。
腊月的Y省,云彩悠悠的飘在蓝天,松针青绿,松鼠欢跳,其铃吃着随身带的干粮,走在通往一个村子的山路上,面饼吃完了,两座山也爬完了,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寨子出现在其铃面前。
村东头山坡上的沈家,三间土坯房坐北面南,祖孙三代6口人住在一起。爷爷、奶奶已进入耄耋老人的行列,儿子沈振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沈振才老婆泼辣利索,是一把干活的好手,一儿一女,大的儿子已上高中,小的女儿上小学6年级。
按说这是一个人丁兴旺,外人看来很不错的家庭,可其铃来到他们家收猪毛才知道,他们家难啊,是真难。
一般家庭都是杀两头猪,一头用作过年,吃杀猪饭,一头腌制起来,作为一年中的肉菜,可沈振才家今年只能杀一头猪。
本来另外一头猪是准备卖掉去凑儿子上高中的学费和给老爷子看病抓药,可已患老年痴呆、脑子已经糊涂的爷爷,被一个行走乡里行骗的老赖,用一包玉米换走了家里肥膘得可以出栏的猪,儿子的学费打了水漂,爷爷看病抓药的钱却要从口粮里挤出来。
为了在村里有人帮衬,杀猪饭是不能免掉的,所以,杀掉的这一头猪很是稀罕。
其铃知道了这些情况后,看着全黑的猪毛,开出了比市场高的价格收购了过来,还宽慰着沈振才:“你家娃的学费你不用发愁。我现在手头没有现钱,等我回去后,给你汇一笔钱,供到小子高中毕业考上大学,闺女也不能失学哟,都包在里面了。”
就这样,每学年,其铃按时汇钱给沈振才,一直供到他儿子考上省里的财经学院,在当地一直传为佳话。其铃在这一带的猪毛收购也因此越收越顺,即使有人走村串乡地收购猪毛,大家还是屯着,把猪毛卖给其铃。
充足的猪毛收购货源,让其铃的厂子像插上了翅膀一样,开足了马力。她的订单越来越多,她的上游生产毛刷的厂子外贸的单子也是供不应求,不停地向其铃要求供货,增加猪毛数量。其铃也只有更加勤勉地跑货源,上北方,下西南,乐呵呵的其铃忘记了苦和累。
吴明一如既往地跑他的演出,吴晓波也上到了高中,其铃基本上顾不了他们。还好,吴晓波懂事,学习上也不让其铃费心;生活上,只要其铃出差,吴晓波就到几个姨或舅舅家去寻求保护蹭饭吃,野蛮生长得人高马大。
菊花盛开的九月,红的、黄的、粉的细长叶辦的花朵,仿佛在向人们述说着自己的意向,不在百花盛开的季节绽放去争宠,而是在花儿纷纷谢幕之时登场装点时尚。
吴晓波背着似砖头一样方方正正和像石头一样沉重的书包,坐在了高中的教室。其铃交代吴晓波中午吃饭的地方,自己就乘车到了邻省的一个县城,准备下乡收购猪毛。
因为约好下午和县里的一个屠宰场签订一个长期收购合同,其铃就先住进了县城的一家旅馆。在旅馆的房间里,其铃泡了一碗方便面,打开电视,坐在圆桌跟前边吃边看起来。18寸的电视里,满频的轰炸,打杀,像极了儿子吴晓波平时看的好玩的动漫游戏。
怎么回事?其铃换了几个台都是一样,含在嘴里的面条来不及吞下,却看见电视里反反复复播的是两架飞机拦腰撞向两座高耸入云的塔楼,弥漫的硝烟,仿佛穿透银屏飘散到了房间里,掉到了方便面的碗里。不断灌进耳朵里的词汇是,纽.约的世贸大厦,塔.利.班,基地组织,本·拉登等等,等等。
其铃把哽在喉咙的面条使劲吞下,滚动播出的新闻,强烈地刺激着电视机前其铃的每一个感官神经。那种震撼,让其铃一下没有了食欲,一个简单的信息在脑子里快速发酵,完蛋了,要打仗了,会不会是美.国要打仗了?
其铃太清楚了,我们是全球最大的猪毛输出国,全球绝大部分的猪毛供应都来自中国。近十年间,和美.国的贸易关系改善以后,美.国成了中国猪毛产品最大的接受国。而现在,美.国如果要打仗了,军备是他现在最需要的,猪毛还会有需要吗?
其铃不敢往下细想,她立即和准备签订收购合同的厂家打通电话,称自己生病了,改天再来签订合同。厂家那边,好像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也许他们还没有看到电视里有关“9·11”的消息,爽快地答应其铃改日,并嘱咐其铃好好休息, 养好身体后再来签约。
合拢翻盖手机,回想厂方的一席话,其铃就像真的生病了一样,由内到外地觉着冷,心事重重地到前台,退掉只待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房间,在旅馆前,叫了辆的士去往长途汽车站。
下车后的其铃,一分钟不敢耽搁地就径直到了厂里。她让会计把账本搬来,首先查看了猪毛库存。庞大的猪毛库存,相当于几个同样规模厂子的库存,让其铃心里有些慌慌的,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不停地宽慰自己,稳住,也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账面上的数字,其铃相信,但她还是想自己再看看仓库里的实际库存。当工人们都下班以后,其铃从仓库管理员手里拿来钥匙,一个人来到仓库。
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从地上到屋顶的货架上,堆满了收购来的一麻袋一麻袋的猪毛,这些猪鬃里不仅有耐寒品种长长的猪毛,也有喂养得法品质很好的黑黑的猪毛。
而这些猪毛,哪几袋是在屠宰场运过来的,哪几袋是外省走村串乡收购打包过来的,其铃都能够分得清清楚楚;甚至每一包猪鬃收购时发生的故事,其铃都能够还原场景。丝丝缕缕缠绕心头,因为这是其铃一分一分、一袋一袋积攒的家当啊,如果有什么变数,会是什么后果?其铃不敢往下想。
回家的路上,其铃只顾想着猪毛、库存的问题,村子里的熟人和她打招呼,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进到家里,在大姨家吃过晚饭的吴晓波很是奇怪:“妈,你不是出差,明天才回来的嘛,怎么今天就返回了?”
还没等沉浸在自己思路里的其铃反应过来,吴晓波又开口了:“正好我明天要交《测试题集》的钱。”
吴晓波的手伸向了其铃。想着马上就要考大学的吴晓波对钱的需求,其铃的愁绪从心底像波浪一样泛起。
吴明不在家,其铃商量的人都没有,她又来到了皂角树下。夜色笼罩的皂角树,串串皂角已随秋的渐进,在月光下泛起了淡淡的黄色,盎然生机不再,但也没有衰败的迹象。
其铃围着粗大的皂角树踱步,是想看看皂角树的年轮,还是想在树下得到什么灵感,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想起吴明说过的,二次世界大战时,中国的猪鬃是立了大功劳的。那些飞机大炮和一些军械装备,因为潮湿,生锈以后很快报废,是猪鬃刷子起到了重要作用。
超长的猪鬃,将机器设备的犄角旮旯清刷得干干净净,保证了军队的战斗力,连当时的宋.子.文这些大佬,都参与了战乱时期养猪很少的紧俏猪鬃的收购。
第二天,其铃怀着试探的心情,到了几个和她有合约的毛刷厂子,毛笔厂子,化工厂子,这些厂子都是有外销合同的,销往的国家也都集中在美.国。
和几个厂子的厂长交谈后,其铃感觉到了他们和自己的担心是一样的,如果美.国打起仗来,过去的外销合同都会停止执行而成为废纸一张。
这样一个上午的走访,不但没有减轻其铃的压力,反而让她觉得心里堵得慌,因为几个厂长都感到了形势的不妙。如果他们都不能保证销售畅通,作为下游企业的厂子,怎么能够好得起来?其铃惆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