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穿着波点连衣裙的我,下了公共汽车后,跨过八坼运河大桥,走过西塘街、航东街,迈过梁式单孔的永宁桥,拐进猪行弄,去八坼中学入职。
这是一段十多分钟的路,后来我才知道,十多分钟里我已览尽八坼老街的商业风貌——老街仅有那么一段商业区。有关这段老街街景的记忆已被时光过滤,唯剩一个粮管所,一家卖日用杂货的供销社,还有一家小吃店。小吃店门口的一把竹制靠椅上坐着一个烫着卷发摇着一柄羽毛扇的少妇,她穿一件大红色飘飘带真丝衬衫,很好看,但我不敢多看她,不过眼睛的余光能感觉到她的眼神在跟随我移动,而且我相信,那眼神一定被我这个陌生的背影牵引过永宁桥。
也就走了这么一段十多分钟的路,据说不久之后镇上一大半的人都知道,中学里又来了个年轻女教师。小镇实在有点“迷你”,办公室的同事们曾开玩笑说:“谁家烧只鸡,一个镇的人都能闻得到鲜香。”
镇上半数人家似乎都沾亲带故,我们办公室就是小镇的缩影。初高中语文老师连我在内总共10人,除一位教务主任外,其余9人都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其中有一对夫妻,两个连襟外加他们的大姨子。
学校也很小。
校门朝西向着猪行弄,校门东南侧并排着两幢二层楼教学楼,一幢初中楼,一幢高中楼,教师及行政人员的办公室分布在教学楼内,东教学楼北边是200米跑道的操场。
校门的北侧是三间五路头的二层小楼,楼下有门卫室、开水房,楼上是文印室及教师宿舍。这幢小楼的北面隔着一个厕所是一排平房,最西一间开了家小店,店主姓蔡,是个阿胡子,生意做得很好。其他几间也是教师宿舍。
食堂在校园的西北角,北临北港。食堂东面一间为教师食堂,放着二三张旧八仙桌,在教师食堂里吃饭的除三四个外地单身教师外,还有家在盛泽的校长。
校园里已没有可供我们二男一女三个新教师住的房子,校长把我们安置到镇招待所。招待所在航东街上的一条南北向的巷子里,是一座砖木结构二层楼的民国建筑。两位男教师住二楼的最西间,我住二楼的最东间。楼梯逼仄,几乎只容一人通过,且昏暗陡直,每次上下楼梯都得紧紧把住扶木小心翼翼地挪步。房间与房间之间为木板墙,有几块木板间的缝隙塞得进小手指,好在招待所不常有客人来住。可是我隔壁的那间终究还是有人来住了,而且是几个男人!到了晚上,香烟味从板缝里飘过来,大嗓门的说话声半夜不歇……
第二天,校长得知情况后立即决定让我搬回学校,他让门卫室楼上的文印室搬去别处,安排给我做了宿舍。这屋子虽不大,但身处其中,既可闭户自成一统,又可推窗看校园内外动态。
学校里年轻人很少,年轻又单身的女教师独一无二,除我之外最年轻的女教师长我10余岁。据说每年都会有女教师分配过来,但都呆不了一两年就调走了,她们像神话传说一样生动在老师们的八卦里。
每到周末,校园里常常只剩我一个外乡人,除了看书,偶尔也去位于航东街东端的大会堂看电影,电影院的高音喇叭里有时会放高胜美、凤飞飞、费翔等人的歌,歌声响彻整个八坼。游走八坼小镇是我打发闲暇的另一种方式,我的路线通常是:出学校东大门,顺着猪行弄向南,过联源桥右拐,沿着南浩街往西,至合浦桥后,过桥左拐,绕过城隍庙,然后向前行至万安桥,过桥右拐,从航东街向西走到永宁桥,再过桥左拐,走进猪行弄……顺时针走一圈回到学校,只不过花10多分钟时间。
走的次数多了,认识的人也多了,渐渐融入,学说“伲呆”(我们)“诺呆”(你们)“伊咯呆”(他们),听坐在桥头的老人家聊八坼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