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钟不走了,大夫找了节新电池换上,还是不走。我说,电池装反了吧。
瞬间,我想起了已去世的四叔多年前给我讲过的一件往事。
四叔一生聪慧,学啥会啥,样样精通,每一样都不是浅尝辄止浮光掠影,在他所经历的每一行内都可以称之为行家里手。
上世纪七十年代,已是农技人员的四叔被派往海南学习育种,后因思家心切独自返乡,当年同行的学成回来大都进了当地的种子站,我同学的父亲就是四叔当年同行者之一,后来一辈子从事种子繁育工作,直至退休。
四叔返乡后,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去村办小学做了民办教师,从此一生教学。退休前几年,民办转正。退休一年后,因病去世。
在四叔病初的日子里,我们到医院到家里看望,四叔说,我一生攒了四万块钱,就治三万块钱的病,多一分也不治,剩下一万给你婶子留下,我不想欠你们情分也不想拖累子女。后来病重之际,看他满眼重燃起来的求生欲望,我们泪流满面,已然晚矣。
四叔做的一手好菜,我们家大人多乃至四邻八舍,年节公事,四叔每每操刀成席。
四叔画的一手好画,有一幅水彩的自画像一直挂在家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幅上了颜色的黑白照。
四叔自学了无线电修理技术,教学之余,周末空闲,拎起工具包骑着自行车走村串户,挣点小钱贴补家用。
四叔后来给我说过,有一年到邻镇祝阳一个村里给人家修理收音机,主人很着急,大概是听评书《岳飞传》上瘾了,自个折腾了大半天就是不出声。四叔修好后收了人家两块钱,骑车走出五六里路了,四叔却还在想着收人家的那两块钱,越想越觉得不是个事,就骑车返回去给人家送钱,主人颇感意外,收音机修好了钱也付了人也走了咋又回来了?四叔讪讪地说,你们家收音机没坏,弹簧片接触不好,电池装反了,收了你这钱良心过不去。主人震惊之余激动万分,说啥也不让四叔走了,非要留下来请四叔吃顿饭再走,说破天也不行,四叔无奈酒足饭饱后匆忙离开。据四叔后来说,那天人家割肉买菜大概花了五六块钱。从此四叔和人家成了朋友,年年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爷爷曾经这样说四叔,么都学,么都行,总是这山看着那山高。摁住一样做,他比谁都强。
父亲曾经这样说四叔,一会学这个,一会学那个,见异思迁。非如此,他是可以成点大事的。
其实,我不这样认为,四叔教书教了一辈子,传道授业,桃李满村。精于吹拉弹唱,擅长煎炒烹炸,丹青妙笔,自学修理。行行都能做到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一生孝敬父母,尊敬兄长,诚挚待人,处事大方。
不必谁强又咋样?不成大事又何妨?爷爷和父亲也不过如此。“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图片翻拍自父亲影集,父亲兄妹五人,前排老姑和父亲,后排左起四叔、二叔和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