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老祖顿了顿,随而娓娓续来…
原是那时候雨兮红因狐族之身,悟性颇高,得与绿袍老祖参修欢喜禅后,修为也是飞速增长,是以她在云雨宗中的地位隐隐还要压过绿袍老祖一头。
为了争取早日化魔,云雨宗各人领悟不同,慢慢也内分为“云”字与“雨”字两派。
一派穿绿袍居于尸阴山以西,主张天地同仁,凡所天地生灵,不论阴阳,俱可采其真精补益元神。
另一派则穿红袍居于尸阴山以东,讲究阴阳协调,不可颠倒乾坤,只针对异性采补,但都对生灵的皮相比较严苛。
类于菜品,若是卖相不好,自也会影响食欲,且相由心生,色香味往往如影随形,皮囊根骨亦是如此。
因而在云雨宗看来,入门者首要条件,当是皮相优越。
只在交流心得,同参欢喜禅时,云雨宗两派势力才会于尸阴山顶,布下翻云覆雨极乐大阵,以供他们媾合修行。
以“雨“字开宗立派的老祖,雨兮红,野心勃勃,为了兴盛云雨宗,获得更多优质信徒,以助自己化魔证道,居然想在玄门正宗的根基地布下道统。
而最为稳妥的方式,自是擒贼先擒王,于是便派出了她们纯狐一族中魅术最强,皮相最佳的女子。
但要能够拿下玄门正宗地位超然,举足轻重的人物,便不愁云雨宗不在中原神州开枝散叶。
事实上,纯狐那位女子也确实魅惑住了那位大佬,只不过那位女子好像也反被其魅惑一样。
公然坦承了自己的纯狐身份,靠近他亦是为了夺取玄门正宗的大道气运。
那位大佬得知她为纯狐族人倒不如何诧异,可知道她是云雨宗门人后却彻底接受不了。
即便那时二人已经真心相交,亦恼怒之下,转对云雨宗大开杀戒。
直到那位纯狐女子以命护佑族人,留下一封血书,这才免去了云雨宗被灭的浩劫。
听到此处时,白长爻心有如被人再重重击了一拳,久久才缓过神来,终于苦涩一笑:“那位纯狐女子,想必也是知道自己乃为残破之身,无颜再与之相见,故而毁去残躯,只留其神魂以表圣洁之心,乞他能够饶过自己族人。”
“招惹谁不好,偏偏雨兮红那贱人贪功冒进,险些将本祖辛苦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好在纯狐族的画影足够忠诚,舍去本体,以神魂禁锢于剑身之上,伴其左右,方慢慢化解了那魔头…清玄老祖之魔性,否则以他的手段神通,我云雨宗焉能留于今日。”
绿袍老祖双手拢于袖中,看向神情悲苦的白长爻,悠然一笑:“有纯狐族人的前车之鉴,你们青丘一族又怎还将你送入虎口?”
“骨狐仙啊骨狐仙,本祖念你与纯狐同属一脉,不如加入我云雨宗。
只要你好好与本祖参修欢喜禅,本祖绝不会像那负心汉那般嫌弃你的身子,只会对你百般依顺,视若珍宝,如何?”
绿袍老祖早知白长爻心属游清玄,是以来时便打着强采其真阴的念头。
但经此一说,看其若有所思的样子,自以为她这是动了转性的心思。
如若能得与骨狐仙双修欢喜禅,那裨益之效自比一次采其真阴要强上千百倍,说不得大欢喜时由此化魔,证得寂灭禅光也不定。
“怎么会…你胡说…神仙哥哥不会抛弃白姐姐的…”
白蕊及至听他点名清玄老祖时才知他口中魔头的真实身份,听其蛊惑白长爻入门,自然不会答应。
东宫瑾一时也无法接受这大量信息涌来,只呆呆怔在那里,惊得哑口无言。
心下寻思,当年游清玄那般痛恨邪修,却是将失去爱人的怒火迁到了同为邪修的无根道人身上,以至于我东宫一族也跟着遭难。
如此因果推究,这位清玄老祖好不讲理,难怪连这云雨宗的老祖都唤他为魔头。
可若是连这云雨宗的老祖都这般忌惮游清玄,那我东宫瑾又凭什么与他正面交斗?
想到此节,东宫瑾心头一阵莫名的憋屈与无力之感紧紧压来,让她双眼不由浸满了泪水,心下恨恨道:“游清玄,我东宫瑾此生哪怕复仇无望,亦不再受你任意驱使…”
独是云中鹤与镇山猿心无旁骛,依然端坐不动,仿佛肉身与元神尚未归一一样。
白长爻恍然,难怪当初祖奶奶白玄牝在得知自己清白之身被破之时,当即叫我止了念想,转投魔门地阴堡,又那般果决地将我委身于风流云,添了变数,原来祖奶奶早已算到此节,处处都在为我设想。
只是我青丘一族认定了游清玄的真主命格,是以要在他身上孤注一掷,不惜以青丘气数豪赌一回。
但要自己一千三百善修满,游清玄实现允诺,彼此真心交互,便可另辟蹊径以证金玉良缘之道。
怎料中途却生出枝节,为一小人所害,最后功亏一篑,辜负了青丘族人的厚望,使得青丘一脉气数耗尽,落此大难。
自己本也该应数在其中,全赖祖奶奶飞升上界时点化,与那无赖风流云生出因果,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至于纯狐族人销声匿迹,自也与那纯狐女子画影有关。
画影一死,纯狐一脉便要彻底绝迹于人界,谁也不敢再以纯狐自称。
游清玄为保全画影声誉,更不许任何人提及她生前乃是邪修云雨宗门人。
毕竟画影是他第一位动情的女子,自然忍受不了心底的白月光,最后竟成了一位污秽烂交的淫娃荡妇。
云雨宗忌惮游清玄,自此安分守己,不敢再跨越北荒一线,老老实实躲在尸阴山上修行,如同世间蒸发一样。
“你们云雨宗既然如此畏惧清玄老祖,又为何将这秘密告诉我等,仅仅是因为我们对你不构成威胁?
亦或…亦或他要假于你手,让我也像那画影一样,从此人间消失,全他一个不负诺言的君子形象?”
白长爻避而不答,只是一味发问。
虽说心下亦不忍将九玄真人构陷成沽名钓誉之辈,然而自种种迹象表明,游清玄确实在自己受辱后,心境有了微妙变化。
她不想九玄真人道心受损,索性在危险之地,自己先踏出一步,最坏也不过如此。
白蕊听得怔怔出神,一脸迷惘之色,可自有了狐族精血之后,心得白长爻传法,只教她与其余族人静心凝气,神不外驰。
绿袍老祖似是很满意她的问题,嘴角一扯,再次桀桀怪笑起来:“小狐狸,看来你恨上那魔头了,这样我们结合有望啊…”
“从两情相悦到人走茶凉,都谈不上爱与恨,无非是潮起潮落,缘聚缘散罢了。
此事不怨他,换作是我,心中也会难过此关,越是在乎,越是别扭,不如彼此释怀,也算是渡人渡己。”
白长爻平淡一说,似乎已经跳出局外,心神愈发凝炼。
“不愧是骨狐仙,好悟性,本祖当年境界未能化神,云雨宗上下连元婴期的也没有几个。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不但云雨宗全员元婴,更为重要的是魔印已现松动之相。
此印一解,凡与玄门正宗相悖之道,俱可获得魔灵之印,亦是你们眼中邪修的狂欢。
到时候上界仙佛也可横渡虚空,破界而来,莫说那不可一世的清玄老祖,就算是整个人界的修士,凡是当年行杀灭我佛门道统者,统统都逃不过这一因果。”
绿袍老祖抑制不住地狞笑着,体内欲火已达顶点,宛若癫狂般咆哮道:“杀劫…杀劫…嘿嘿嘿…你们都是天地杀劫下的替死鬼…”
“骨狐仙…乖乖从了老祖,兴许老祖一高兴,还可求得欢喜佛陀逆天改命,救你一回…”
白长爻不为所动,两指暗暗掐诀。
绿袍老祖衣带宽解,露出健硕的身体,腰间还盘有一串檀香念珠,长发根根脱落,现出了光秃的脑门,全然一副猥琐妖僧之色,哪有先时半分的俊美儒雅气度。
见他急不可耐地向自己扑来,白长爻蓦地起身高喝道:“我不要做第二个画影,能救我自己的,从来只有我自己。
如果这就是你们上界仙人所谓的天命,
那我白长爻,不…接…受…”
这一喝,声威浩大,并非是源于声音力量,乃是一股无比磅礴的气势,便如那儒家所言的浩然正气。
起于天地,动彻寰宇。
也正是这一声发出后,原本红绿闪烁的通幽神葫,也宛若得此浩然正气所激荡。
连同此前一直齐心协力,默运玄功的青丘族人所炼化出的一条条碧绿幽光,通通都打在头顶,向着天心处凝聚在一起,越积越大。
白长爻起身喝罢,并指向上,只见一条碧绿幽光自其指尖爆射而出,直冲天心。
使得青丘狐穴一个变幻,有若时空凝结,壁面扭曲,逐渐化作一个飘渺无极的虚空世界。
绿袍老祖身在半空漂浮,而眼前的猎物却已然消失不见,四周碧绿幽光环绕,仿佛置身于某个容器之内。
只惊得他天灵立时清明,欲火顿消,猛然尖叫道:“这…这是…”
“不错,此为通幽世界,正是你囊中之物,只是如今,你反在囊中。”
“怎么…怎么可能?凭你这小狐狸的修为,如何能瞒过老祖我?”
绿袍老祖不住转圈,似乎想要寻出破绽。
只听得白长爻的声音自四面传来:“你可知为何我青丘狐穴内部的形状由一大一小两个圆形组成?”
“老祖没空与你废话,有本事现身一战…”
绿袍老祖早知这青丘狐狸狡诈多端,是以来时见得山魈不管如何言说,始终存有戒心,却不想防不胜防,最后还是落入了套内。
“你让我死得明白,作为礼尚往来,我白长爻自也不会让你输得糊涂…”
“我们青丘狐穴内部形状就是一个平躺的葫芦,而你入洞处的位置便是葫芦口。”
白长爻与绿袍老祖顾左右而言他,为的不是等待他人援手,而是正如她自己所言,能够救自己的,从来就只有她自己,所以等待的,也是她自己。
先前在外给绿袍老祖一种假象,使他全部心思都用在揣摩白日藏和自己的用意,好似是在拖延时间一般,要让他给自己一个明白的死法。
其实白长爻所争取的时间,乃是为了仍留于通幽神葫内的元神与幽魂。
除了白蕊与白日藏之外,镇山猿、云中鹤、蜚牛、黑风老妖和阴儿魂帝都在其中与她心神相通。
毕竟此时大家都是系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主体白长爻若然有危,谁也不能幸免。
因此全都凝聚自身法力,发出一条条幽光,一同灌注于天心,却是要在此时此地,将通幽神葫炼化至高阶法宝。
也只有如此,方可使出通幽神葫以形代形,李代桃僵的妙用,将这洞虚境界的高人封于囊中。
一样法宝由低向高进阶,不但需要气运加持,且亦极耗法力。
好在白长爻因缘际会之下得了五色天命珠,并不贪心将其留下,而是以天命珠真灵置于通幽神葫内。
在感知到外界浊气临近之时,果决号令族人,将这真灵炼化,以供通幽神葫进阶之用。
众人合力之下,天命珠真灵不断被炼化,通幽神葫也已积蓄了不少能量,只在白长爻最后一道幽光发出,强力催动本命精血。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白长爻最后一发力,尤以那动天彻地的浩然正气最为绵长,仿佛直达天心,与宇宙本源同频共振。
使得通幽神葫卡在进阶瓶颈,不住红绿变幻的同时,终于破境功成,返本还源,重归于碧绿之色,晋升为高阶神葫。
而那通幽神葫本体之形,亦是她祖奶奶白玄牝依照青丘狐穴地形所炼。
先前还有所顾虑,只因见这云雨宗老祖使用狐族魅术,担心他有狐族血脉,不受此神葫禁制。
是以在探知他乃为人族出身后,不由心中暗喜,果决行此险招。
绿袍老祖千算万算,却没能料到那葫芦里竟还藏有幽魂元神,且都育有狐族精血,与白长爻性命相交,个个拼尽全力,这才让自己落入瓮中。
“好好好…老祖我今日算是栽在你这小狐狸手里,但凭你的道行,又能奈我何?”
话一说完,便听虚空世界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巨浪拍岸声响。
一堵水墙接天压下。
绿袍老祖一愕,当即运起云雨宗的巫山云雨之术,面前立时升起一座高山,山外雨雾缭绕,反朝水墙逼去,将其向外排开。
正自得意之时,又见虚空中突然天雷滚滚,寒风呼嚎,脚下还杂着雷火,倒反天地一般,一齐涌了过来。
“主人,教这妖僧好好尝尝地水火风的厉害…”
白日藏自绿袍老祖被封于通幽神葫内,便解开了束缚,听其言语依旧狂妄,不禁起了教训之念。
“哼…这法宝的地水火风固然厉害,可你这小狐狸的本体实力尚处在婴变期,想将老祖我炼化,只怕是蜉蝣撼树。”
绿袍老祖并非以元神幽魂之体收入通幽神葫内,真灵完整,法力更是高了白长爻好几个境界。
白长爻倚仗此法宝将其困住已是大费周折,耗尽心力,自然知道不可能将他炼化。
只有心要挫一挫他的锐气,让这异教邪修的绿袍老祖明白。
在此方世界中,你已不再是云雨宗老祖,而是我白长爻的阶下之囚。
“我白长爻虽是修为远不如你,但通幽世界里的地水火风永不止息。
即便不能将你炼化,可你妄想出去,没有我的法旨,却也是徒劳。”
绿袍老祖运功抵御着有如潮汐般的地水火风翻来覆去的攻势,阴沉着脸,狞笑道:“区区一个破葫芦就想将老祖我困住,岂不是太过托大了些…”
白长爻听其言语,感知到一股更为庞大的浊气正在通幽神葫中积蓄,心知不妙,赶紧以神念传至族人,厉声命道:“结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