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在我眼里,并不十分可爱。或者说北方的冬天,在我眼里并不十分可爱。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比较怕冷。小时候,冬天手脚冻疮不断,长大了还是常常手脚冰凉,说喜欢冬天,打死我也说不出这种假话。但是人到中年,非要拿冬天发泄,说我讨厌冬天,自己也觉得一副这样的嘴脸不免令人讨厌!
我老家在河北保定,成年后生活在北京,可以说我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但我不是北京人,我有资格说说北京的冬天吗?既然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了,瞎说说吧!
我在1991年来到北京,九十年代的北京的冬天,还没有雾霾这一说。那时候人们只知道雾,不知道霾。那时白色的大雾雾锁京城,一切都朦胧犹如仙境,甚至十步开外什么都看不见,雾是美妙的。而霾黄沉沉的,白天黑夜消散不开,是污染,就很讨厌。
以前的冬天,有时下很厚的大雪,雪要化好些天,房檐结着一根根锥子一样尺余长的冰凌。好天气的中午,顺着冰凌雪水叮咚叮咚地落下来,在房子地基砸出一个个小碗儿一样的坑。淘气的孩子把冰凌用棍子捅下来吃,或者拿着玩。所以那时候很多住平房的人家,习惯上房扫雪。小时候我常常想不通为什么大人要上房扫雪,雪又压不塌房,过几天它自己就化了,齁冷的去扫它干什么?后来我明白了,房檐滴水滴到头上、脖子里,真的对进进出出也是个不小的障碍。甚至冰凌也有时刻掉下来伤人的危险。我听我爸爸说,白天雪化了晚上又冻上,房顶就酥了,第二年夏天下雨,房子非漏了不可!可我喜欢雪融化时自己流淌下来的意境。于是我反驳过爸爸:“雪留在屋顶上,我们不是能更暖和吗?!”到了婆婆家,他们住一排排的公房,也是平房,但是没人上房扫雪。
前几年,曾经有老同学雪后上房扫雪,四十出头就那样滑下来摔死了!头天同学们才办了个三十年首次聚,没想到第二天他就离世了!大家唏嘘不已。同学圈里有些人疾呼:“以后都特么不要上房扫雪了!房漏了修,人没了,什么都没了!房没人重!”
那时候北京的冬天,空气清列萧条而干干净净。只要穿上暖和的棉衣,即便大家都像熊一样骑着自行车出行,仍然很开心。那时候很多人骑着车也戴口罩,是由几层白色的豆包布制成,有个歇后语叫“卫生口罩——嘴上一套”。现在那种口罩基本绝迹了,因为它只能保暖防尘,不能防止污染物颗粒。
记忆中,北京的冬天最冷的一天发生在1993年,那年一场大雪后,雪化了又冻成冰,我们家附近那条马路变成了冰路好几天没化开,然后又刮起了大风。人在路上走,背着风走被吹着跑,跑着跑着就摔跟头,很狼狈。而迎着风走,基本走不动,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后来这么多年,我觉得再也没有过哪个冬天像那一天那么冷。
近十年,我们搬进五号井小区后,物业冬季取暖做的比较好,家里一般都是二十五度左右,而单位办公室也是差不多如此,班车也暖和的不像话,所以我觉得冬天顶多一条秋裤就可以过冬了。棉裤,毛裤,保暖裤,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到了近两年,我发觉连羽绒服都没有穿的必要,两三件羊毛大衣就可以了!至于羊绒衫,高领毛衣,都没有穿的时候,因为家里单位穿着这些都会很热。如今冬天,我最喜欢卫衣,里边一件短袖打底,套一件加绒或不加绒卫衣,已成为我冬天最日常的穿着。
近几年,北京的冬天都少雪,冬天没有了雪真也就少了一份意思。所以,每次有一点雪飘下来我们都异常兴奋,再也堆不起雪人我们就在那薄薄一层的雪上写下日子印上手印或者脚印,然后拍照发送朋友圈。即便有一场稍稍说得过去的降雪,由于保证市民出行的路况,更由于是暖冬,雪总是如昙花一现——一半天基本就化完了。要想看雪,要想感受冬天积雪不化,我们必须去东北黑龙江或者俄罗斯啦。
北京的冬天,每周都要吃一次冰糖葫芦——尤其周末外出,像给自己的一个小奖赏。山药豆的,大山楂的,山楂里加了豆馅的,蘸上熬好的冰糖(其实到底是冰糖还是白砂糖,也很难说),遇冷空气糖很快变脆,咬一颗咔咔一嚼,酸甜可口。现在只是这么一想,口水已经肆意了。
我喜欢的冬天,还一定要有一样红火的食物——烤红薯。以前几乎有个小市场就有卖烤红薯的——一辆小拉车上放一个油桶改造的烤箱,烤好的大红薯一字排开或者堆成一堆儿,卖烤红薯的人不用叫嚷吆喝,你在街上一走,红薯的香味随着风飘,勾着你就过去掏钱买两块儿。有的真好吃,又甜又软又糯,有的水气大并不十分好吃,但是烤红薯的味道总是美的!后来,自从我们自己有了烤箱,很多周末我都烤一炉红薯,自己吃一两块也给公婆送过去几块,看他们吃得开心我也觉得红薯分外甜香。
翻遍以前冬天的照片,有一些总是勾起难忘的记忆。比如儿子一百天照,他靠坐在床上的被子上,那么小小的人儿定定得看着我。窗外,后排邻居家的房顶是半尺多厚的白雪,房檐有一尺多长的几根冰凌闪着银光。
有一年春节我们三口回老家过年,全家人在一起拍了很多照片,我们在院子里新房子前拍了全家福,爸爸妈妈怀里搂着儿子,那时他六七岁,他的表哥表姐在姥姥姥爷的左右身旁站立,后边一排是我们姐妹几个和各自的丈夫,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的脸庞都很红——冻得!后来,爸爸去世以后,我们过年再也不拍全家人围着妈妈一个人的照片了。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议拍照。
来北京过了近三十个冬天了,记忆深刻的并不是很多。2003年初冬,11月杨树的叶子还都绿着,忽一夜暴雪,压断了很多树枝甚至压倒了许多大树。那天我起早要回朝阳医院住院部,因为当天要做甲状腺结节手术,头天傍晚跟医生请了假回家住,没想到一早出门,就傻眼了——雪怎么这么大?脚踩到雪里,更傻了眼——怎么感觉雪底下都是水,靴子立即就湿了!来到街上,更是吃惊得瞪大双眼——街上倒着不止一棵大树!马路上怎么通车呀!幸好我的手术在下午,否则非被医生骂我不守时。后来手术出院后弟弟结婚,我们回去参加婚礼,我发现爸爸聋了,我说的话他什么都听不见。
其实我不想说记忆里的那些事,我只想说说北京的冬天,但是说着说着我就会转到那些记忆里。所以跑题了!也就别说了吧。
北京的冬天,又来了。数数日历,还有四周,2018年就要成为过去。这一周,天气预报说没有霾,每天都是大风,每天都是艳阳天,每天平均气温都是零下,到周末时,白天最高气温才零下4℃。但是我们都很期待,我们聊着冷风过境时该穿什么吃什么,我们在办公室不止一个人说“我还没有羽绒服呢!”我也没有羽绒服,但我有雪地靴,没有雪踩,它一定也很可以抗风。
北京的冬天,就在当下。从怕和不喜欢变得不怕和微微有点喜欢了!我要好好体会冷,好好体会大风,好好体会屋子里的温暖。等周末最冷那一天,我要在阳台上晒着太阳吃烤红薯。
早班车上,正好读到朱德庸分享的一段话,也算契合了我的心态——
“天气不代表心情,
我们一天的心情很容易受各种外界的影响,
其实,真正会影响自己心情的只有自己,
当我们知道一切都是过眼云煙,
包括自己都只是一个过客,
你就不会让自己难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