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和一个朋友聊天,不知怎么聊到计算机病毒,说起以前电脑多么金贵,进计算机房都要穿鞋套的。
我说:“当然要穿啊,那农村的小孩儿个个玩得跟泥猴儿似的。”
“可是高中时候才接触电脑呢。”朋友说。
我说:“不是啊,我小学的时候,我们就有电脑课啦,机房就在隔壁幼儿园的最顶楼。”
朋友很惊讶:“小学,我就算你是小学六年级,那也就是1998年,你们学校98年就有电脑了,还是在一个乡镇上的小学?”
我点点头:“没错儿。我们小学、幼儿园、初中靠得很近,都在一条路上,幼儿园是新建的,在中间,崭新、气派,配了一个机房。旁边的小学和初中各年级都去那儿上电脑课。那时候还是用DOC命令界面,用软盘的。”
朋友还是难以置信:“你是不是穿越了,你知道98年有计算机房是什么概念吗,那会儿全国也没多少台电脑吧,你可别说你们用的是苹果电脑。”
我当时倒没留意电脑是什么牌子,也压根不知道有苹果这一品牌,不过对上电脑课这件事记忆犹新。
教课的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牙齿是地包天的那种,现在想想还有点可爱呢。老师给每台电脑发一个软盘,“咔哒”一声,软盘被塞进机箱里。老师教大家在黑色的屏幕上敲打DOS命令,大家全然不知那些输入的白色字符是什么含义。
就跟现在总有bug一样,电脑经常出现跟老师所讲的不一样的状况。云里雾里的学生们不明就里,呼喊老师的声音此起彼伏。年轻的老师穿梭在一台台电脑之间,看一眼屏幕,接着在键盘上“嗒嗒嗒”一顿敲,嘿,好了。
和现在的大多数电脑不同,那时的机箱是白色的,和显示器一起放在书桌上。显示器也不是薄薄的一片,而是屏幕后面带了个箱子,也是奶白色。
几节DOS代码课过后,老师开始教五笔。
“王旁青头个五一,大犬三羊古石厂,木丁西...”每次下课之前,老师都会站在教室门口,学生们一个个排着队,背完五笔字根表才能下课。
说到这儿,我才想起原来自己是学过五笔的。这样一想,把年少时上学的场景都带了出来。这个记忆像七零八落的碎片,隐藏在大脑的某个角落,从没有想起,也从没有被忘记。
同样是在小学六年级,学校来了一个美术老师,个子挺高,目光深邃,头发长长的,微微带卷,据说刚从日本回来。我那会儿正好在看琼瑶阿姨的小说,看到《一帘幽梦》时就莫名将美术老师的形象代入,觉得顾飞帆如果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一个初夏的中午,我吃过午饭早早来到学校,美术老师把我从教室喊出来,说想给我拍些照片。我记得那会儿油菜花开得正盛,操场外都是嫩黄的油菜花田。
或许是我自我保护意识太强,又或是觉得扮成乡下小姑娘(其实本来就是)拍照让我有羞辱的意味,总之我吞吞吐吐但又坚定地拒绝了。老师也没有勉强,说不愿意就算了。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当时可能是不自觉地把老师跟多情的中年男人挂钩了,还有点担心万一照片在哪里发表了,会被相识的人认出来。年少时不想被关注的潜意识指引我拒绝了拍照。
后来再上美术课,我总有点不好意思。也行是出于小女孩本能的善良,觉得拒绝了一个老师的邀请,多少有点亏欠的感觉。
一次课上,老师给同学们画素描。我们当时都围在周围,看到同学的脸一笔一画地出现在纸上,那么逼真,惟妙惟肖,连马尾辫的弧度和发丝的卷曲都勾勒到位。在我们当时的见识里,真的唯有惊讶和赞美了。老师给一个小姑娘,也是我的好朋友快画结束的时候,问大家:“还有其他同学想要画肖像的吗?” 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内心的挣扎,其实很想有一张自己的肖像画,然而终究没有开口。
说到这儿,另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老师的印象又跳出来。他是初中时的体育老师,长得阳光帅气。老师姓李,那会儿刚从省城的师范大学毕业。他的口音跟我们不太一样,所以说话时经常是半夹着普通话。李老师住在市里,每天开着摩托车到这所乡镇中学来,机车皮衣,很是拉风。
老师征服学生们的不仅是又帅又酷的外表,陌生的口音,还有他的才华。李老师会两手同时写字,左手是从右往左写,写完要翻个面儿看,才能认出来,原来这左手写的字是镜像的。虽是左手,但那字体遒劲有力、潇洒飘逸。同学们对这绝活儿纷纷佩服得五体投地。
碰到下雨天去不了操场,李老师就组织大家在教室里玩游戏,有时也会讲笑话,我至今记得大别山大鼻山的片段。李老师一人分饰小王和小孙两角:
小王问:“你从哪儿来呀?”
小孙回答:“大别山。”
小王一脸疑惑:“你说得不对吧,不是大别山,是大鼻山。”
小孙一拍脑袋:“哦,不是大鼻山,是小鼻山。”
小王说:“你可拉倒吧。哪是小鼻山,这儿还有鼻涕呢,明明是水帘洞。”
教室里阵阵哄堂大笑,听到最后一句,笑声炸开了花。现在想起,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笑点在哪里,然而当时我也和大家一样,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流眼泪,笑得肚子疼。小孩子可真容易开心啊。
初中时还有一个老师,研究生毕业后来到了这所乡镇中学教生物。老师长得很小巧,胖乎乎的圆脸上,五官也是小小的,戴着厚厚的眼镜,就是传说中的啤酒瓶底那样的厚度。我们看她长相像小孩子,就一点都不怕她。她的声音有点哑,讲课很认真,可是那时的学生太皮了,又是生物课这样的副课,上课时说话的、玩闹的,肆无忌惮。老师个子也小,讲台把她遮住了一大截,抬高声音也压不住顽劣的学生,急得抬高音量,一节课下来嗓子更哑了。
记忆的盒子打开后,曾经的画面犹如水晶球里的碎片在空中飞舞。我看到里面有每周一次的大扫除,有晚自习前的烧饼,有每天叫早的广播,有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罐头,还有从外地来借读的帅气学长,有操场上打篮球的小混混,和说话抑扬顿挫喜欢吓唬人的化学老师......
想到这些,我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有过如此多彩的校园生活。
这些都发生在一个不知名小县城的乡村学校,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虽然城市化的发展和时间的流逝,小城镇不可避免地跟着变迁,那所初中也早已荒废,但这些五光十色的生活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中,不曾褪色。回到家乡,我还会走到那条路、那个位置,去看看它们存在过的痕迹。我也会带我新结识的朋友们去那些地方,告诉他们那些曾经发生过的色彩斑斓的小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