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十九)

第十九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从公园出来已经下午四点了,逛了一天,两个人走路的步数都达到了一万五千多步,邱雨晴更是在她的微信运动里排到了第三名,明朗位居第四。关于此,明朗的解释是,男人步幅大,是以记录的步数略少。要问两个人怎么能在一个转一圈用不了一个小时的公园走了这么久,那应该是荷尔蒙的力量。恋爱中的人都是这么傻吧?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高大上的话题,不过是寻常的走走聊聊,心里就能风光旖旎。

从公园出来找了家简单、精致的饭馆,等待上菜时,邱雨晴的情绪突然变得有点低落,她想起了一句童谣——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笑。

“累了?”明朗关心地问。

“嗯。”其实,邱雨晴并不确定这份情绪的来源,她只是觉得无法描述,也不适合描述。

“回去早点休息吧。”

“好。”邱雨晴勉强笑笑,只觉着心里堵得厉害。

吃饭只用了四十分钟,回到明朗家,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裙,明朗就催促她睡觉了。关了灯,躺在黑暗中,再不用费力表演,邱雨晴终于清晰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并不是低落,而是——悲伤。

怎么会这样?一切不是好好的吗?她有男朋友了,对方是一个能力素质人品性情俱佳的成熟男人,从昨晚到刚才,他们相处的十分和谐,正携手走在奔向幸福的大路上,明明应该喜悦的,怎么会感觉悲伤呢?这个问题困扰着她,直到睡着以前,她还在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你究竟怎么了?那份悲伤如此悠远、如此深沉,究竟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翠羽湖边,微风掠过湖面吹来,带着股淡淡的咸腥味。邱雨晴皱皱眉,穿过芦苇丛来到湖边,月光投射在湖面上,一片波光粼粼的。邱雨晴一时兴起,伸出一只脚探进湖水里,冰凉的湖水没过脚面,身上的暑热之气顿时消散了不少。邱雨晴轻轻摇动脚面,在湖水中划出一个圆圈,水里发出咕嘟一声响,邱雨晴觉着有趣,又将圆圈划得更大了些。这一划,碰到了个软乎乎的东西,邱雨晴弯腰细看,竟是一条浮在水面上的死鱼。邱雨晴一惊,急急地将脚抽回来,一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坐在地上。湖边的地面湿滑,摔得又重,她的身体直往湖里出溜下去,眼见就要落入水中,一只手及时抓住她,把她拉了回去。

邱雨晴抬起头,又看见了夏暖阳熠熠生辉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管我的?”邱雨晴用力甩他,愤愤地发问。

“我不管你你就掉水里了!”夏暖阳放开她,在她旁边蹲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心情不好,”邱雨晴顺手抓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随便走走。”

“为什么呀?”夏暖阳问。

为什么?其一,真的不知道,其二,真的不想说。

邱雨晴随口问:“你知道吗?”

夏暖阳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邱雨晴瞪他一眼,皱着眉说:“你别看我!”

“为什么呀?”夏暖阳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看啊?”

邱雨晴没好气地说:“不想被你看!”

“什么意思啊?”夏暖阳怔一怔,不解地问,“你想被谁看啊?”

没法搭理你!邱雨晴用手掌撑着地面站起来,扭头往公路上走。

“你去哪儿啊?”夏暖阳在她背后问。

“我去哪儿跟你有关系吗?”邱雨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脚心不知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麻又痛,邱雨晴惊乍地抬起脚,不敢轻易放下。

夏暖阳追上来,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走在前面拉着她。邱雨晴觉得她应该立刻挣脱他,可是,她的心不愿意这么做,于是,她放弃了。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夏暖阳幽幽地说。

又来了又来了。邱雨晴突然想起《盗梦空间》里莱昂纳多用来分辨现实还是梦境的陀螺,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这是梦,是不是?”邱雨晴问。

夏暖阳转头看着她,目光很深沉,语气更深沉——“对你来说是梦,对我来说不是。”

这话说的挺拽,邱雨晴奇怪地问:“对你来说不是梦,难道是现实吗?”

夏暖阳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轻叹一声,“梦和现实不过是两种空间的存在。”

“你说什么?”夏暖阳的话越发令人摸不着头脑,邱雨晴怔一怔,说,“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为什么?”

“嗯?”夏暖阳询问地看着她。

“你……不明白吗?”

夏暖阳意味深长地说:“我刚才说过了,梦和现实不过是两种空间的存在,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意思是……”邱雨晴的脑袋有点乱,迷迷糊糊地问:“你说过的,不管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我都可以当是真的?”

夏暖阳反问:“你为什么不当真?”

在梦里,这是在梦里!邱雨晴在心里提醒自己,可是,风如此暖,湖畔如此宁静,夏暖阳的手如此温柔,他说话的语气如此真诚,这一切,怎么不是真的?

“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是真的吗?”

这句话问出口,邱雨晴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甚至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即使在梦里,她还是怕听到夏暖阳否定的回答。

夏暖阳说:“真的。”

真的?邱雨晴傻傻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邱雨晴问,为了掩饰心里的尴尬,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没听见。”

夏暖阳听话地提高音量重复道:“真的。”

他的回答给了邱雨晴信心,她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问:“回到现实里,你还会这样说吗?”

夏暖阳笑了,调皮地眨眨眼睛,“你试试。”

这句话说出口,夏暖阳倏地消失不见了。邱雨晴慌了,对着茫茫夜色大声喊:“夏暖阳!你去哪儿了?”

没有人回应,她突然醒了。

弗洛伊德说,梦是潜意识经过伪装以后给我们的提示。邱雨晴明白了,那份悲伤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当她和明朗的关系发展得越好、越亲密,她距离夏暖阳就越远。爱,从来就不是配不配,而是对不对。她爱上的不是身边的靠谱男明朗,而是翠羽湖那个骚年夏暖阳。

一念及此,她自然而然地哭了。

上午过得有点辛苦,本来就是个没有心机的傻子,非要勉强自己伪装欢乐。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出去吃饭时,邱雨晴佯装无意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你昨天不是问过吗?”明朗说,“还得过两天。”

“那……待会我自己回去了。”邱雨晴赔着笑说。

“着什么急?”明朗不以为然地说,“你请两天假,跟我一起回去。”

“那不好吧?”这番说辞,邱雨晴昨天已经想好了,此刻说来特别流畅,“梁远本来就在散布咱俩的绯闻,还是别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增加素材了吧?”

“也是,”明朗想想,“你先回去吧,我过两天回去找你。”

就这么说好了,如此简单、顺利,邱雨晴竟有一点茫然。

吃过午饭就出发了,明朗送她到火车站,进入检票口以后,再看不见明朗的脸,邱雨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上车找到座位,倚着车窗闭上眼睛,昨夜梦里的情景又开始回放,想见夏暖阳的心越来越急切,她要立刻找到他,问他一句——你知道你经常出现在我梦里吗?

回到度假村已是下午四点,邱雨晴洗个澡、换上那条白色连衣裙,再到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天就黑了。天终于黑了,一天的等待终于有了着落,她反而生出了“近乡情更怯”的焦虑,她不知道夏暖阳会不会到湖边来,她更不知道如果夏暖阳不来,她该如何面对自己心里的失落?

度假村外的公路上静悄悄的,一辆车也没有,邱雨晴穿过马路,走进芦苇丛。许是近来雨水大的缘故,芦苇长得越发茂密,邱雨晴迈出每一步都很小心,唯恐被梦里的不明尖锐物扎到脚心。芦苇深处传来隐隐的吉他声,邱雨晴的心蓦地一跳,急急拨开芦苇向着声音的来处寻去。

夏暖阳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只是一个侧影,垂着头,专注地弹拨琴弦。邱雨晴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落回去了,她轻声叫他:“夏暖阳。”

他的手指突然停住,乐声也停歇了,他抬起头看向邱雨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你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邱雨晴问。

“嗯。”夏暖阳放下吉他走向她。

邱雨晴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轻声问:“你知道你经常出现在我梦里吗?”

“知道。”

他答的大方,出乎邱雨晴的预料,她愣一愣,问:“为什么?”

她问的含糊,夏暖阳却不需要求证,他笑一笑,说:“梦和现实本来就是同时存在的两个不同的空间。”

邱雨晴的心依然不由自主地一颤,她定定心神,问:“在梦里你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你想问的是哪句?”夏暖阳目光温和地望着她,“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吗?”

邱雨晴点点头,“嗯……”

“那句话……”夏暖阳眼中添了抹忧伤,声音也放低了,“是真的。”

“真的吗?”邱雨晴不敢相信地问,“你确定是真的?”

“确定,”夏暖阳缓缓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然后呢?”邱雨晴问。

“没有了。”夏暖阳转头面对着湖水,不看她。

“什么?”她想冲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还好,她忍住了,她站在他背后问,“你只是……想想吗?”

“如果你心里还想着我……”夏暖阳幽幽地说,“就可以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邱雨晴不解地问,“可以还是不可以?”

夏暖阳回头望着她,“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啊?”邱雨晴愣一愣,试探地问:“可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和你在一起?”

“在心里。”夏暖阳毫不迟疑地说。

他的回答总在人预料之外,邱雨晴左右思忖一番,问:“夏暖阳,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知道,”夏暖阳肯定地说,“只要你心里还想着我,我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有了男朋友,你还是要在心里和我在一起?”邱雨晴很发了一会呆,这样,真的可以么?

“嗯……”夏暖阳回应的还是那么自然,全不像一个17岁的孩子。

“是因为我比你大吗?”邱雨晴黯然地说,“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暖阳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她,“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听见这样的话应该喜悦的,可是,邱雨晴就是喜悦不起来,反而觉得很悲伤。

“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邱雨晴认真地问,“你能告诉我吗?”

“我……”夏暖阳沉默良久,说,“没法告诉你。”

邱雨晴莫名心慌,她总觉着,夏暖阳闪烁其词的背后似乎藏着什么和她有关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有什么不方便吗?”

“我……”夏暖阳顿一顿,说:“我想告诉你,可是我……实在说不出口。”

他的表情如此无奈,令邱雨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必这么夸张吧?哪就那么严重了?你也太神经质了吧!邱雨晴自我嘲笑一番,定定心神,说:“可是,我很想知道。”

夏暖阳一脸为难地看着她,说:“我知道。”

邱雨晴循循善诱地问:“除了说出来,你还有别的办法让我知道吗?”

夏暖阳皱眉看着她,足足看了一分钟,一言不发地转身捡起他的吉他往公路上走。邱雨晴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没入芦苇丛中,才出声叫他:“你去哪儿啊?”

夏暖阳没有回应,邱雨晴又提高音量叫他:“夏暖阳,你去哪儿啊?”

还是没有回应,邱雨晴的心愈发慌乱,拔腿就往公路上追去。追的匆忙,小路又坑洼不平,一不小心跌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块上,疼得人流出泪来,追赶他的心也没有了。不知坐了多久,腿上疼的好些了,邱雨晴爬起来,掸掸屁股上的土,向公路走去。

公路上依然静悄悄的,看不见一辆车,也没有夏暖阳的影子,邱雨晴抬眼看向他平日走的方向,瞥见远处的路灯下堆着一件黑乎乎的东西。邱雨晴心生好奇,走了过去,距离那东西还有两米远时,她看清楚那是一半折断的吉他。她的心一跳,快步跑过去捡起来细看,正是夏暖阳的。

他的吉他怎么会扔在这?又怎么会折断了?另一半在哪?他在哪?!邱雨晴沿着公路走出一公里,没有找到他,也没有找到另一半吉他。

失魂落魄地走回度假村,一进房间,邱雨晴就靠着房门坐下了。不想上床,不想睡觉,因为她知道,只要睡着了,噩梦就会降临。她害怕了,她只要现实,不要梦境。天一亮就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邱雨晴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直到靠在门上睡着了。再醒来时是躺在地上的,这一夜倒是没有做梦,难得的清静。起来后浑身都是酸痛的,许是夜里受了风寒,头也有点痛。洗漱以后,邱雨晴离开度假村前往她曾住过的小区。她像个傻子一样守在大门外,一直守到太阳落山,也没等到夏暖阳。她急速返回度假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湖畔,夏暖阳不在。

邱雨晴有种历史重演的感觉,她想起了夏暖阳上一次的突然失踪,她的心很慌,她觉得也许她再也等不到夏暖阳了。在湖畔等到十点才回度假村,今夜睡在床上了——再不好好休息,身体恐怕就撑不住了。

次日醒来,又去小区大门外守着,这一次,她在大门外一直死守到十点,还是没有等来夏暖阳。回度假村的途中突降暴雨,还伴着打雷和闪电,邱雨晴又惊又怕,一路飞跑回度假村,浑身都被雨淋透了。洗了澡换上干净睡裙,就觉着身上冷,把薄棉被找出来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还是冷。迷迷糊糊地睡了醒、醒了睡,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算是睡的熟了。

醒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许是睡了一觉歇过来了,又许是正午气温高,身上丝毫也不觉着冷了。洗漱了吃过午饭,又离开度假村往小区去了。心里急,走的快,走了不到十分钟就觉得四肢酸软、头重脚轻,邱雨晴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病了,并非睡一夜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依着常理,应该赶紧回度假村休息的,可是,她不能回去,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夏暖阳。

倚着墙在小区外站了一个小时,衣服就被汗湿透了,身上流着汗,体内却透着寒意,这样的滋味很不好受,邱雨晴挨着墙坐下,也顾不得被往来的行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了。正午的太阳毒辣,虽然躲在树荫里,还是憋闷的透不过气来。夏日里的伤风比起冬日更让人难受,连坐着都在消耗人的心神,恨不得就地躺下才好。

坐着坐着就有点犯迷糊了,手机来电的铃音响了许久,邱雨晴才听见。懒懒地睁开眼睛看一眼来电显示,电话是明朗打来的。

“你在哪儿呢?”明朗问。

“我在……外面溜达溜达。”

明朗沉默片刻,说:“今天是周二。”

“喔,”邱雨晴随口说,“周二了。”

“昨天也出去溜达了?”明朗说,“你连着两天不出现,还是请个假比较好。”

“啊?”邱雨晴一愣,猛然醒过神来,赧然道,“我忘了。”

明朗狐疑地问:“你怎么连请假也忘了?”

“我……发烧了,烧糊涂了,”邱雨晴支支吾吾地说,“就……忘了。”

“你发烧了?发烧了还出去转什么?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啊?你……回来了?”

“刚回来,听李伟和赵志豪说这两天没看见你。”

“喔……”

“你在哪儿?”邱雨晴不好好答话,明朗只好再问。

“我……我也说不清楚这是哪儿,”邱雨晴心虚地说,“你还是别来了,我转转就回去了。”

明朗想一想,说:“病了就早点回来吧,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收了线,看看表,已是下午两点了。坐的久了,只觉浑身酸痛,腰更是痛的像要折了一样。邱雨晴起身转上一圈,这一下不止身上痛,连头也跟着痛了。邱雨晴慌忙重新坐下,她终于认识到这一次的病来势凶猛,非比寻常。

身上又冷又疼,坐着都觉得乏力,更不要说走回度假村了。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即便死撑下去等来夏暖阳也不好相见,反而徒增尴尬。邱雨晴左右思量一番,拨打了明朗的手机。

“喂?”明朗的语气很温和,“你回来了?”

“没有,”邱雨晴期期艾艾地问:“你能来接我吗?”

“怎么了?”明朗听出她语气不对,忙问,“你在哪儿呢?”

“就是,上次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小区的大门外。”

“行,我知道了,你等着吧。”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终于传来明朗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睡在这了?”

睁开眼睛,一眼看见明朗的脸,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一样,邱雨晴只觉悲从中来,不由自主地就哭了。明朗吓了一跳,连声抚慰:“没事儿了,咱们去医院。”

他将邱雨晴抱了起来,这一下,就不止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了,而是已被父母搂在了怀中宠爱。邱雨晴紧紧环住明朗的脖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从他怀里出溜下去。

“你怎么弄的?身上怎么这么烫?发烧了不说在房间里歇着还到处瞎跑什么?”明朗一边走一边埋怨。

邱雨晴只顾着低声抽泣,也不知是烧糊涂了没听见还是不想回应。明朗也不在意,快步走到车旁放下她,打开车门将她送进去。翠羽镇上有家医院,疑难杂症是治不了的,伤风感冒还可以看一看。在医院量了体温才知道,邱雨晴竟然烧到了38.7度,得到了医生的书面诊断,打了退烧针,又开了一大堆药,明朗才算是放下心来。

从医院出来,上了车,明朗边开车边问:“你发着烧去那儿干嘛?”

“我……”邱雨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找那孩子?”

“啊?”骤然听见明朗的问话,邱雨晴吃了一惊,晕头转向地说:“他失踪了。”

明朗诧异地问:“他又失踪了?”

这话听着别扭,邱雨晴皱皱眉,“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他失踪了?”明朗问。

邱雨晴忧心忡忡地说:“两天前我在度假村外面的公路边捡到他的半截吉他,我沿着公路走了一公里,也没找到他和另外那半截吉他。”

“他的半截吉他?”明朗一惊,问:“现在在你那呢?”

“啊?”邱雨晴愣一愣,说:“没有。”

明朗疑惑地问:“你不是捡着了吗?你没带回去?”

“我……忘了,”邱雨晴的脑袋一阵阵地发懵,“我是捡着了,可是后来,就不知道哪去了。”

想来是烧糊涂了,明朗放下这个说不清楚的话题,问:“你担心他出事儿了?”

“嗯……”邱雨晴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你都去哪儿找他了?”明朗问。

“我就在他家小区外面等着来着,”邱雨晴彷徨无计地说,“我不知道他们家住哪,也不知道他爸妈的电话,实在不知道去哪儿找他。我想着,如果他没事儿,迟早得回家吧,我在这儿等着,总能等到他。”

“你没去他学校看看?”明朗问,“你知道他在哪上学吗?”

“呀!还是你聪明,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邱雨晴立刻来了精神,“我知道他在哪上学,和我从前上的是一个学校!”

明朗说:“等你病好了去他学校找他吧。”

“我想……现在就去……”邱雨晴期期艾艾地说,“我怕学校快放假了……”

明朗无奈地看她一眼,说:“好吧。”

赶到翠羽中学正好下午四点半,放学的初中生陆陆续续地出来了,邱雨晴踮起脚、伸长脖子,唯恐错过夹杂其中的夏暖阳。

明朗随便瞟上一眼,提示地问:“高中生的校服和初中生应该不是一个款式吧?颜色应该也不一样吧?”

“是啊,高中校服和初中校服的款式不太一样,”邱雨晴认真地解释,“每个年级的校服颜色也不同,他是高一的,校服是红色的。”

“出来的孩子里有穿红校服的吗?”明朗问。

邱雨晴摇摇头,一脸茫然地说:“一个也没有……”

明朗好言安慰:“别急,等初中生都走完了,咱们去保安室问问。”

“喔……”邱雨晴信服地点点头,靠着学校的围墙蹲下了。

“你没事儿吧?”明朗摸摸她的脑门,“那退烧针起作用了,凉多了。”

邱雨晴懒懒地看他一眼,说:“没事儿。”

明朗瞟一眼校门,说:“走吧,学生都走光了。”

保安早注意到了这对行踪诡异的男女——像是来接学生的,却一个学生也没接走,而看他们的年龄,绝对不是学生家长。此刻见他们过来,立刻迎上前去,“您二位有事儿吗?”

明朗说:“我们来找一个高一的学生。”

“您知道是哪班的吗?高中部这个时间正在上二课。”

明朗询问地看向邱雨晴,邱雨晴说:“他叫夏暖阳,夏天的夏,温暖的暖,太阳的阳。我们也不清楚他是哪个班的。”

保安疑惑地问:“你们是?”

“他是我表弟,”邱雨晴顺口胡邹道,“他爸妈今天临时有事儿进城了,让我接他回家。我也是过来休假临时住在他们家的,不清楚他具体在哪个班。”

保安是个热心人,主动介绍道:“高中部二课以后还有晚自习,晚自习九点半结束,这样,我先帮您打听打听他是哪个班的,您九点半再过来接他。”

“太麻烦您了,”明朗连声道谢,“谢谢!”

保安这一去用了半个小时,回来时表情十分怪异。邱雨晴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里直冒汗。

“我去高一年级组打听了,没查到您说的这个名字,”保安好心地说,“您是不是记错了,他是我们学校的吗?”

“是啊,肯定是,”邱雨晴信誓旦旦地说,“我见过他穿翠羽中学的校服,我也是翠羽中学毕业的,我认的这儿的校服。”

保安一脸为难地说:“刚才年级组长把高一年级的学生名单翻了一个遍,没查着啊。”

邱雨晴只觉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啊?”

“怎么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教师出现在邱雨晴面前,背对着她问保安。

“杨老师,”保安遇见救星似地,“他们要找一个高一同学,可是高一年级组长查遍了名单也没找着。”

女教师问:“名字没记错吧?”

“没记错啊,”保安将一张纸条指给女教师,“您看,我写在上面了——夏暖阳。”

女教师的身体微微一震,缓缓转头看向邱雨晴,恰巧邱雨晴也正从背后打量着她。四目相对,邱雨晴想起了什么,迟迟疑疑地问:“杨老师?”

“你是……”女教师似乎亦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您是教音乐的杨老师!”邱雨晴彻底认出了她,“我是邱雨晴啊!十年前初中毕业的,初三(3)班的,我参加过您的声乐班,您还记得吗?”

“邱雨晴……”杨老师的表情愈发复杂,声音都发涩了,“你要找的人是……”

“夏暖阳,”邱雨晴高兴地抓住她的手,“我这次回来认识了一个咱们学校高一的男孩,前阵子他每天都来找我,这几天他突然不来了,我担心他出事儿,所以来学校问问。您认识他吗?他特爱弹吉他,还会写歌,您应该认识他吧?”

杨老师的表情突然僵住,她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问:“他每天都去找你?”

邱雨晴沉浸在遇到故人的喜悦里,全然没有察觉到杨老师的异样,大大咧咧地说:“是啊,他还给我弹吉他了,他弹的很好,您肯定认识他吧?”

杨老师干笑两声,转向明朗,“您是……”

明朗看出了什么,明明白白地说:“我是她男朋友。”

“你见过……那孩子吗?”杨老师看着他的眼睛问。

“没有。”

杨老师思忖片刻,说:“高中部正在上二课,老师都忙着,这样吧,你们给我留个电话,先去吃点东西。等我找着人查清楚了,再通知你们。”

“哦,好,”邱雨晴掏出纸笔写下一串号码交给杨老师,“这是我的手机号。”

杨老师微笑着收好,问明朗:“你的手机号如果方便也给我留一下吧。”

明朗从邱雨晴的记事本上撕下一张写上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交给杨老师:“麻烦您了,她这两天病了,来回折腾不方便,您有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吧。”

杨老师在空白的地方写上自己的号码,撕下来递给明朗,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的号码,方便联系。”

明朗接过来,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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