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嗑——那些年说的酒话

酒樽(未来工美大师作品,摄于北京轻工技师学院)

嗑,东北话,“话”的意思。东北人说话,叫唠嗑。酒嗑呢,就是酒桌上说的酒话,特别是酒意上脸、酒劲上头时说的酒话。

一般人,喝小酒,唠酒嗑;而那些个酒仙、酒圣、酒神、酒鬼,则是喝大酒,唠酒嗑。喝得到位了,有人唠酒嗑是自言自语,有人唠酒嗑是自吹自擂。

今人如此,因着古已有之。

诗魔白居易好酒,愿和好兄弟、好朋友约酒。《问刘十九》,有诗为证。“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说的是,我这儿有新酿的米酒,还未经过滤,看着很是诱人呢,烫酒的炉火也燃起来了,看看天色已晚又要下雪,好兄弟留下来喝一杯吧。瞧瞧,人家这酒嗑唠的,那是情真意切,我想,刘十九听了,真不好意思不留下来喝一杯。

诗仙李白也是酒仙。李白好酒,天下无二。没朋友的时候,自斟自饮,也能喝得很嗨。《月下独酌四首·其一》中有云,“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实在找不到酒友了,一壶一杯,邀着夜空中的明月,对着自己孤单的身影,也要喝,也要Cheers。

等约了好朋友岑勋、元丹丘,那酒喝的,豪气干云,不醉不归,一醉方休。你看《将进酒》里的酒嗑,那得有多能,“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不仅要大喝三百杯,还不能停杯偷懒,一边喝酒一边唱歌,抓过卡拉OK,献歌一首,大展歌喉,你不听都不行。及至喝到兴起,全然不管不顾,一派豪言壮语,“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每读于此,必须点赞。谪仙人,一个御用大诗人,在朝廷当差的高级公务员,竟是性情中人,兴致高时颇有些水泊梁山遗风,“店家,筛酒来,我还差了你的酒钱不成。诺,宝马你开走,裘皮你拿去,尽管把茅台都给我搬出来,今儿个爷是不醉不罢休,一醉解千愁啊。”嗬,这才是喝大酒的酒仙,大手笔,有气魄。

这个时间段里,诗圣杜甫还在养病疗伤,忌酒戒酒,每每看到、听到这些大神们拚酒,都好生羡慕。不禁忆往昔峥嵘岁月,直抒胸臆,挥毫写下《饮中八仙歌》。酒中八仙,活灵活现。“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要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那位爷,平日里也是牛气冲天、狂放不羁,可像焦遂这样平常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怎么也能“高谈雄辩惊四筵”呢?看来,还真是酒精的作用啊。要不,是哪位哲人说了呢,“猴子变成人,需要一万年;人变成猴子,只需一杯酒(或是一瓶酒)。”

今人的酒嗑,已完全少了古人那样的酒气、剑气、才气、大气。虽说和撤押韵,朗朗上口,但充其量也就是一些顺口溜儿、碎碎念。

小记几段,博取官人们一笑。

以情劝酒的,“只要感情深,哥俩一口闷”;无礼逼酒的,“酒是粮食做,不喝是罪过”;讲理诱酒的,“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还有强人所难的,“我是哥,你是弟,我说咋地就咋地”,人家是哥,你是兄弟,酒桌上讲这个,想不喝都不行;没成想,这次你年龄大,你是哥,可人家又说了,“我是弟,你是哥,我想咋喝就咋喝”,弟弟小,你当哥的是不是应该照顾照顾,让一让呢。你看,人家会劝酒,怎么说都在理。

酒桌上,推杯换盏,敬来敬去,喝到兴头上,不仅有劝酒、逼酒的,还有率先垂范,带头打样的。

这其中,有发号施令,带头打圈的,张罗起来是这样,“咱们左手端,右转弯,全封闭,带甩干。来,走一个。”一扬脖,咕噜,一杯下肚了。一起扬脖,咕噜噜,一个个,一杯杯,全下肚了。这是一种。

还有一种,讲究流程,带头打样的。人家这么喝酒,“看我的,喝酒四步曲,我先演示一下。四步啊,望星空,鸟鸣声,倒挂钟,探照灯。”一杯酒喝完,流程清晰,动作规范,环环相扣,步步到位。我帮你分解一下哈。望星空,要抬头喝,确保杯中无残酒,不养鱼;鸟鸣声,喝酒要有满足感、幸福感,吱溜儿一口酒,要出声,享受喝酒的过程;倒挂钟,喝空的酒杯,举过头顶,倒挂头上,一滴酒不滴下来,真正的干杯;探照灯,双手抱拳,握住酒杯,杯口向前,环顾四周,既让大家看清楚,杯子见底了,又是一种礼节。这才是讲究人。

在那个超级大月亮、红月亮、蓝月亮“三合一”亮相的夜晚,在家小酌两杯,就想起了古往今来的这样一些酒人,这样一些酒嗑。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那位诗酒跨界为仙的李白,如是说,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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