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隗:清静寡欲 刚正不阿

在前面《任光:生意气感会风云,羽翼太平封侯万户》中,任家小白曾留下一个小悬念:任光有一位好儿子名叫任隗(weǐ),他继承了任光的阿陵侯侯爵之位,并曾位列三公,为东汉王朝的巩固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他的事迹以后再述。今天,小白就来为各位说说这位任侯爷任隗。 

任隗字仲和,是云台二十八将之一、阿陵侯任光的儿子。任光跟随光武帝刘秀打天下,立下盖世之功,图画云台,封侯万户,所以,任隗是一个典型的官二代。不过,任隗从小就喜好黄老之学,清心寡欲,对当时官场的那一套并不怎么感兴趣。 

所谓黄老之学,就是黄帝和老子学说的合称,它是华夏道家的源头之学。它既是一种个人的修行之术,也是一种哲学思想,还是一种治国之道。在战国和秦汉时代,黄老之学是非常流行的一种显学。汉朝初期,统治者曾把黄老之学确立为国家的统治思想,实行无为而治,轻徭薄赋,与民修憩,从而使百姓慢慢富裕起来,开启了历史上著名的“文景之治”。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黄老之学才逐步退出汉朝的政治舞台。不过,作为一种个人的修行之术,黄老之学一直在华夏大地流行,还得到历朝历代很多大人物的推崇。 

任隗喜爱的就是这样一种学问。在这种学问的引领下,他清静无为,还常常用自己的俸禄来救济宗亲的急难,抚恤、收养宗族中的孤寡,在乡里赢得广泛的声誉。当时,光武帝刘秀已离世,他的儿子汉明帝刘庄在位。刘庄听说了任隗的事迹,非常高兴,把他擢升为奉朝请。奉朝请并不是什么官,而是一种可以参加朝会的政治待遇,是对皇家宗亲、外戚以及被授予过各种爵位的勋贵们的一种额外褒奖。 

随后,汉明帝刘庄启用任隗担任羽林左监、虎贲中郎将,不久,又升迁他为长水校尉。羽林左监是掌管宫廷禁卫的官,负责羽林军左骑,属于皇帝的护从。虎贲中郎将,就是正式的将官了,俸禄二千石,统领虎贲禁军,相当于现在的中央警卫团长,直接对皇帝的安全负责。长水校尉,为汉武帝设立的京城卫戍部队的八校尉之一,也是东汉光武帝刘秀恢复设立的京城北军五校尉之一,负责管理禁军,地位相当于朝廷的九卿。把任隗从自己的直接护卫提升为中央警卫团长,再提升为中央卫戍部队长官,足可见汉明帝对任隗的充分信任。

东汉文物:玉龙璧

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48岁的刘庄因病去世。汉明帝算是一位十分有为的皇帝,在位期间,他注重减轻百姓的负担,努力整顿吏治,打击贪污腐化,使国内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同时注重开疆拓土,经营西域,让整个大西北复归大汉。第二年,刘庄的儿子刘炟继位,这就是汉章帝。刘炟继承了他父亲的政策,但他为人非常宽厚,实行的政策也更加宽松,使汉朝的社会经济有了更大的发展。汉明帝和汉章帝这两代皇帝治理期间,是东汉社会经济发展得最好的时期,历史上称为“明章之治”。但是,刘炟对皇后窦氏家族过于宽容,从而开启了东汉外戚专权的先例。 

刘炟对任隗素来敬重、爱惜,多次对朝臣称赞任隗的德行,对任隗依旧信任有加,并任命他担任将作大匠。将作大匠是东汉朝廷主管工程建设的主官,像皇宫宫殿的修建、维护,帝后陵寝的建造,皇家禁院的修造等等,都由将作大匠负责管理。这可是一个肥缺。刘秀称帝以来,这一职务都是由皇帝的近臣谒者兼任的,直到任隗被正式任命为将作大匠,这一职务才真正实现独立运作。 

汉章帝建初五年,任隗由将作大匠升任太仆;建初八年,任隗取代窦固担任光禄勋。太仆是朝廷负责畜牧事务的主官,同时负责皇帝的舆马和马政。那时,畜牧业是国家的最重要产业之一,特别是马匹,更是当时最重要的战略资源,对朝廷开展对匈奴和西羌的战争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朝廷的各种祭祀等重要礼仪活动,也需要大量的牛羊等物资。汉朝在西北的武威、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郡,建立了规模庞大的养马基地。因此,太仆这一职务是非常重要的,属于汉朝的九卿之一。光禄勋也是九卿之一,负责总领皇宫事务,掌管禁军、宿卫,还有替朝廷简拔人才的责任。虎贲、羽林中郎将、羽林左右监以及负责皇宫传达招待的谒者、三都尉(奉车都尉,驸马都尉和骑都尉)等都由光禄勋统辖,是一个十分显要的职务。任隗在这两个职务上都干得非常出色,“所历皆有称”。 

汉章帝章和元年,任隗官拜司空。 

在东汉,司空和太尉、司徒一起,合称“三公”,是国家最为显要的三个职务。在中国古代,官场上最荣耀的莫过于“位极人臣”“封妻荫子”,“三公”就处于位极人臣的地位,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东汉末年,袁绍就因为自己家里“四世三公”而势倾天下,对靠宦官起家的曹操根本不放在眼里。

东汉文物:石辟邪

汉代实行“三公九卿制”,司空具体主管的事务主要是建设,国家的营建、水利等都是司空主管的范围。品秩达万石,佩金印紫绶。当然,这一职务对国家的所有事务都有话语权。 

汉章帝刘炟十分宠爱自己的皇后窦氏和她的妹妹窦贵人,两人独占刘炟的后宫之宠。也正因为如此,刘炟对窦氏一族也非常关照、纵容,慢慢地,窦氏一族把持了朝中很多重要的职位,窦氏家族也成为东汉时期最显赫的家族。 

汉章帝章和二年四月九日,年仅33岁的刘炟因病去世。同年,他儿子刘肇即位,是为汉和帝。刘肇并非窦氏亲生,但出生后就被窦氏收为养子,即位时还不足10岁,只好由养母窦太后临朝称制。窦太后当然要重用自家人,窦家人鸡犬升天,纷纷占据高位。她的哥哥窦宪、弟弟窦笃、窦景、窦瑰等,都身居要职,内掌机密,外宣诰命,权势熏天,一时无两。窦宪担任侍中,窦笃担任中郎将,窦景、窦瑰为中常侍,窦宪还通过举荐自己的亲信邓彪、桓郁等人担任朝廷要职的手段,把宫廷内外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从此无人敢对窦家人不利。 

刘炟去世后,按要求,在各地就藩的刘姓王、侯等都要赶到京城洛阳来奔丧。其中芜湖侯刘晃、利侯刘刚、都乡侯刘畅等几个小侯爵因为封地距洛阳太远,等他们紧赶慢赶到达洛阳时,先皇刘炟都已经下葬了。既然皇帝的葬礼已办完,按规定,这些王、侯都是要尽快返回封地去。可这几个人不甘心,为了捞到好处,他们通过关系获得了窦太后的召见。这一见不打紧,年轻帅气的都乡侯刘畅竟然深得窦太后的欢心,她不顾自己还处在重孝之期,就和刘畅搞到了一起,天天把刘畅宣入宫中,夜夜笙歌! 

窦太后此事虽然做得十分机密,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还是很快就被神通广大的窦宪得知。要知道,这时候离先帝刘炟去世还不足3个月!这事要是被朝中正在找窦家麻烦的司空任隗、司徒袁安知道了,那还了得!不光窦太后的摄政地位不保,窦家自然也会树倒猢狲散。窦宪想:此事要一了百了,唯有把刘畅除掉!可是,刘畅并非普通人,他是正宗老刘家的血脉——光武帝刘秀的哥哥刘縯的孙子齐殇王刘石的儿子,没有理由是不可能杀他的。没办法,窦宪为保住妹妹的地位,只好铤而走险,派刺客杀死了刘畅,还把这事嫁祸给与他一起来京的芜湖侯刘晃和利侯刘刚兄弟俩,迅速把这两人抓起来问罪。

《四库全书》里有关记载

然而,刘畅的被杀,让正被情欲蒙心的小寡妇窦太后恼羞成怒。得知是哥哥窦宪坏了她的好事后,便直接把窦宪抓了起来。为给小情人报仇心切,她甚至动了杀窦宪的心。 

这件丑闻传出,举世大哗。吃瓜群众不嫌事大,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跟着窦宪混的那些大小官员生怕窦宪真的被杀自己没了后台,便纷纷出来替窦宪说好话。窦宪自己也有点害怕,托人给妹妹带话,表示愿意带兵去攻打北匈奴,以将功折罪。最终,窦太后还是饶了她哥哥一命,并任命他为车骑将军,让他带兵攻打北匈奴。 

也许你想不到吧,历史就是这么有趣:这样一桩桃色事件引出的战争,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带领的军队,在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等人的辅佐下,取得了汉朝对匈奴战争的最大胜利。窦宪亲自带兵深入漠北燕然山,大败北匈奴,并在那里勒石纪功;耿夔、任尚带领的骑兵更是深入漠北5000多里的金微山,斩杀匈奴单于,歼灭北匈奴大军。这是汉军与匈奴交战以来从没有到达过的极北之地。窦宪这一仗,打出了汉军的威风,让北匈奴从此不敢再南下入侵大汉。这一仗之后,窦宪升职为大将军,在朝中的地位也更加显赫。(关于窦宪“燕然勒石”的故事,小白在《任尚:代班超经略西域 平羌乱功过成迷》一文中有过专门述说,有兴趣的亲们可以搜索查看。) 

虽然窦家权势熏天,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吓倒。前面说过,以司空任隗、司徒袁安为代表的刚正之士就一直在找窦家的麻烦。窦宪领兵出征时,任隗、袁安就一直上书朝廷进谏。他们认为,匈奴人这段时间并没有南下侵犯汉朝边塞,我们这样无故劳师远征,师出无名。大军出征,无端耗费国家的巨额财富,为了他窦宪个人邀功万里,这并非社稷之计。任隗和袁安等几位大臣多次在朝堂上奏请窦太后让窦宪撤军,先后直言论辩了十余次,搞得窦太后都有些灰头土脸。但是,窦太后仍然固执己见。

任隗画像

后来,一些一起上书的人因为惧怕窦家的权势,悄悄退出了抗争的行列。只有任隗与袁安同心同德,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据理力争,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其他官员都为两人的安危担心,但两人泰然自若,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立场。 

大将军窦宪从北匈奴班师回朝后,威振朝野,也更加跋扈。耿夔、任尚、邓叠、郭璜、班固、傅毅等都成为他的心腹,各地的刺史、太守等大多出自他的门下。他开始把持朝政,排除异己。一些与窦宪有矛盾的官员被逼自杀。他的那些兄弟子侄更是依仗其权势,为非作歹,搞得京城商户都关门歇业,以躲避他们的盘剥。袁安、任隗等正直的官员深为忧虑,经常为国事而呜咽,流泪不止,但也无可奈何。 

再后来,自我膨胀的窦宪及其党羽竟生出谋逆之心——把大汉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还不满足,想自己亲自过一把皇帝的瘾。此事被已经长大成人的汉和帝刘肇知道了,刘肇通过一系列操作,把窦太后软禁于宫中,不得再参与政事;逮捕了邓叠、邓磊、郭举、郭璜等一干窦宪的心腹,下狱诛死;接着收回了窦宪的大将军绶印,迫令他们兄弟自杀谢罪。此事发生在汉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 

不知道任隗有没有看到窦宪的最后结局,因为就在这一年,任隗也辞世而去。要是他亲眼目睹了窦家的下场,小白想,他一定会含笑九泉的。要是他没能看到窦宪的下场,虽然会有些遗憾,但历史的公正总会让他瞑目的。 

任隗的一生,行端影直,品德高尚,不求名誉,以朴实、正派的作风为世人所重。他和袁安等正直大臣一起,用自己挺直的脊梁,撑起了汉室将要倾颓的大厦。后人读到《后汉书》中的这一段历史,曾对任隗、袁安等人写诗赞道:

牝鸡晨唱必连鸡,汉室看看日又西。

难得诸公千仞壁,燕然石势略教低。

                    ——清 · 宋湘《后汉书摘咏》 

任隗去世后,他的儿子任屯继嗣为阿陵侯。汉和帝刘肇追思任隗的忠直,把任屯提拔为步兵校尉,并重新封他为西阳侯。步兵校尉也是汉代京城卫戍部队的“八校尉”之一,俸禄为二千石。这是直接对皇帝安全负责的将官,也体现了刘肇对任屯的信任。任屯去世后,其子任胜袭封西阳侯。任胜去世后,其子任世袭封西阳侯,随后被重新封为北乡侯。这已经是任光家族世袭的第五代侯爵。在汉朝,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东汉文物:银缕玉衣

《后汉书·任李万邳刘耿列传》关于任隗的记载如下: 

……是岁,更封光阿陵侯,食邑万户。五年,征诣京师,奉朝请。其冬卒。子隗嗣。 

隗字仲和,少好黄、老,清静寡欲,所得奉秩,常以赈恤宗族,收养孤寡。显宗闻之,擢奉朝请,迁羽林左监、虎贲中郎将,又迁长水校尉。肃宗即位,雅相敬爱,数称其行,以为将作大匠。将作大匠自建武以来常谒者兼之,至隗乃置真焉。建初五年,迁太仆,八年,代窦固为光禄勋,所历皆有称。章和元年,拜司空。 

隗义行内修,不求名誉,而以沈正见重于世。和帝即位,大将军窦宪秉权,专作威福,内外朝臣莫不震慑。时,宪击匈奴,国用劳费,隗奏议征宪还,前后十上。独与司徒袁安同心毕力,持重处正,鲠言直议,无所回隐,語在袁安传。 

永元四年薨,子屯嗣。帝追思隗忠,擢屯为步兵校尉,徙封西阳侯。屯卒,子胜嗣。胜卒,子世嗣,徙封北乡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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