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说到的女护士,一定是那一位照片上的洋人女士吧?”
路蔓停下了阅读,将放在身边床头柜上的那一张泛黄了的黑白照片拿了起来,借着床头的灯光仔细地看了看。
照片上女人的头发是亮色的,她的眼睛……色泽似乎也很浅,由于是黑白照片,其实看不出什么颜色来,但是路蔓从女人那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上,看出了一份善良的柔软。
这一份柔软让女人看上去是那么的柔美,她的那一双淡色的大眼睛正在定定地望着镜头,似乎又在那一份柔软中,透射出来一份固执,自信和坚强。
路蔓将目光从照片上那位女子的面孔上,移到了女人身边坐在椅子上的,她的曾祖叔公的身上,并在心里不由得赞叹着这位叫做敬儒的家族长辈的相貌不凡。
他身着洋装马甲,马甲的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前挂着一个表链,两条修长的腿自然地向前弯曲着,让路蔓觉得如果站起身,他一定是一位高个子的男人。
他的五官非常的周正,让路蔓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路蔓记得有一次她在家里的影集里看到过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高高的个子,笔直的身板,五官端正的面孔……她曾想,怪不得哥哥那么帅,原来是路家的遗传啊。
一阵狂风夹杂着大雨扑向床边那紧闭着的窗户,唤醒了对面床上的明明。他不由得抬起头,望向了漆黑的窗外……
路蔓起身拉上了窗帘,并随手拉灭了台灯。
“姑姑,爸爸妈妈住的墓园里会冷吗?”
在黑暗中,明明轻声问道。
路蔓起身,摸着黑走到明明的床前坐了下来,拉住了侄子那一只摊在被单上的,瘦弱的小手:
“爸爸妈妈很安全,不要担心。睡吧,在梦里你会见到他们的……”
明明的小手在路蔓的手掌中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路蔓起身,将他的手臂放入被窝,摸着黑走回了自己的床上躺下,静静地聆听着窗外的风雨声……
Jimmy头戴手术帽,身着蓝色的手术服走出了手术室。
他的一只耳朵上挂着口罩,疲惫的面孔上挂着细小的汗珠。那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爬上了几道血丝。
他看了看走廊墙壁上的大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时间在紧张的手术室里如水一般悄悄地流动着。浑然不觉之间,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中午的午饭他是在医院楼下的咖啡餐厅里吃的。
实习医生Oily接过了他手里的活,催促他下楼去吃午饭。
Jimmy感到自己的脊背在疼痛着。每次做完这样的大手术,他的脊背都要痛上好多天。
好在今天的手术还算成功,在整个手术过程中让他担心了许久的病人的血压一直都很稳定,这样的稳定让他顺利地卸下了那位有着多种综合病症的病人的那一段,已经严重癌变了的腿骨。
他知道尽管这次的手术做得比较成功,但是癌变会在不久的将来重返到患者的身上的。
“……手术后能否完全康复?如果癌细胞卷土重来,她,大概还能活多少年?”女患者的丈夫曾经在手术前冷静地询问过他。
Jimmy告诉他目前还很难说,总之如果恢复得好,她应该还能好好地活上个三五年……
“三五年……”Jimmy在心里重复着这个数字。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患者的家属们,患者术后有可能生活的年限。
他发现当一个人从手术台上活了下来;并且得知了这些区区数年的数字后,在他们病倦的面孔上几乎看不到悲哀;有的只是一份获得了重生的喜悦。
见惯了生死的他明白,只有从死亡中挣扎过来的人才知道如何将烦恼丢掉去珍惜自己的每一天;而对于将他们从死神的手里暂时抢夺过来的他自己来说,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却远没有他的患者们那么的透彻。
他有时惭愧地发现,自己其实仍然在一些世俗的烦恼和欲望中打着转。
Jimmy走进更衣室,将带着病人血渍的蓝色手术服脱了下来,拧开了淋浴房的水龙头,将自己疲惫的身体浸泡在了热气腾腾的水蒸气里。
闭上眼睛,他看到的是那一股股汹涌而出的鲜血;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术服,顺着他的手指流过他的手掌,胳膊;滴落到了他的双脚上……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他在黑暗中叫喊着……
低下头,他看到的是Rob的那一张紧闭双目的,惨白的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