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赵武灵王招贤兴国 齐孟尝君养士沽名|战国风云|通鉴演译

苏秦完成了合纵连横的部署后,一场好戏开演了。

当时战国时期的形势,秦居西,齐居东,中间从北向南依次是燕、赵、魏、韩、楚。因为商鞅的变法,秦国日益强大,虎视六国,而齐国亦强。正在这个时候,苏秦、张仪学成出世了。

苏秦想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有所成就,于是西入秦以统一天下之策说秦惠王,但秦惠王对他不太感冒,并且秦国刚处死商鞅,未采纳他的建议,于是游说其他六国成功。《战国策》有一篇《苏秦始将连横》,文学性、思想性极强,值得一读。我们摘录其中的几段来欣赏:

苏秦始将连横说秦惠王曰:“……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效。”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
……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縢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
……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忽乎哉?”

典故“头悬梁锥刺股”中的“锥刺股”的出处就在这里。在这一篇里,通过苏秦的家人对苏秦的态度,把当时的社会情态描绘得清清楚楚。

而苏秦家人对他落魄时的态度,让他对秦国产生了仇恨,“皆秦之罪也”,于是策划了合纵连横之策。苏秦的合纵连横之术,合纵是为了抗秦,连横是为了破六国。在苏秦的策划下,战国七雄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成为战国时代一个极为有意思的插曲。

就在苏秦部署合纵连横的当年,周宣王三十六年,公元前333年,山东六国的三位国王或国君去世,先是齐威王去世,他的儿子田辟彊即位,为齐宣王;接着,第一个支持苏秦的燕文公去世,燕易王即位;再接着,卫成侯去世,卫平侯即位。

周宣王三十七年,公元前332年,秦惠王派犀首逼迫齐国和魏国共同出兵攻伐赵国,想以此破坏合纵之约。赵肃侯很气愤,责问苏秦是怎么办的事,苏秦十分恐惧,请求让他出使燕国,一定报复齐国。而苏秦一离开赵国,合纵之约便土崩瓦解。赵国引决黄河水淹灌齐国、魏国军队,齐国、魏国军队于是撤走。魏国则献出阴晋向秦国求和。齐王攻打燕国,夺取十座城,不久又归还了燕国。

周宣王三十九年,公元前330年,秦国继续进攻魏国,围困焦城和曲沃。魏国又向秦国献出少梁、河西之地。第二年,周宣王四十年,公元前329年,秦国进攻魏国,渡过黄河,夺取汾阴、皮氏,攻克焦城。这一年,楚国楚威王去世,其子芈槐即位,为楚怀王。宋国国君宋剔成的弟弟宋偃袭击宋剔成,宋剔成逃往齐国,宋偃自立为国君。

周宣王四十一年,公元前328年,秦国公子赢华、张仪率军队围攻并攻占了魏国蒲阳。这时,张仪耍了个阴谋,他建议秦惠文王把蒲阳还给魏国,同时把公子赢繇送到魏国去当人质,以麻痹魏国。张仪忽悠魏王说:“你看,秦国待魏国多么宽厚,你魏国可不能对秦国无礼。”魏国于是拿出上郡的十五个县来报答秦国。张仪回秦国后被任命为秦国国相。为了进一步迷惑魏国,第二年,周宣王四十二年,公元前327年,秦国把焦城、曲沃还给了魏国。

周宣王四十二年,公元前327年,秦国把义渠国设为秦国的一个县,义渠国君成为秦国的大臣。义渠本是秦国西边的戎人建立的方国,周朝初期,义渠君曾去朝拜周王。到东周时期,义渠势力逐渐壮大,并与秦国、魏国等国争强,甚至参与了纵横争夺之战,成为当时雄据一方的强国。义渠与秦国经过长期的斗争,最终被置县,到秦昭襄王三十五年,公元前272年,被秦国彻底灭掉。

周宣王四十三年,公元前326年,赵国赵肃侯去世,其子即位,为赵武灵王。赵武灵王即位后,开始采取措施振兴赵国,他先是设置“博闻师”这样一个机构,并任命三人为博闻师,又设了左、右司过的官职,也是三人;优待赵肃侯时的贵臣肥义,增加了他的俸禄。

周宣王四十四年,公元前325年,秦国国君首次对外宣布称王。这一年,卫国卫平侯去世,其子嗣君即位。卫国有个苦役犯逃到魏国,为魏国王后治病。卫嗣君听说后,要求用五十金把他买回来,经过五次反复,魏国仍是不给,便打算用左氏城去换。左右侍臣劝谏说:“用一个城去换一个逃犯,值得吗?”嗣君说:“这你们就不懂了!治国无小事,就不会有大乱子。如果法度不建立,该惩罚的不惩罚,即使有十个左氏城,也是无用的。法度严明,违法必究,失去十个左氏城,也终无大害。”魏惠王听说了,感叹到:“国君的愿望,不满足他恐怕会不吉利。”于是用车把逃犯送回卫国,没提什么条件。

周宣王四十五年,公元前324年,秦国张仪再次率军攻打魏国,夺取陕。

燕文公去世后,苏秦与燕文公的夫人私通,被燕易王发现。苏秦十分恐惧,对燕易王说:“我留在燕国不能使燕国变得重要,如果我在齐国,可以设法增强燕国的力量。”燕易王同意了。于是苏秦便伪装得罪燕国逃奔齐国,齐宣王以客卿待他。苏秦鼓动齐宣王大兴土木,增高宫殿、扩大林园,以显示齐王的地位,想借此来削弱齐国的财力,为燕国效劳。

周宣王四十六年,公元前323年,秦国张仪与齐国、楚国的国相在齧桑举行了一次会晤,内容不详。这一年,韩国、燕国都自称为王,唯独赵国赵武灵王当时还不愿称王,他说:“没有这样的实力,怎么敢用这样的名分!”命令国中人称呼他为君。

周宣王四十七年,公元前322年,秦国张仪从齧桑归来后被免去国相职务,他就到了魏国,任魏国国相。张仪想让魏国臣服秦国,为各国带头,但魏王没有采纳。秦王便派兵进攻魏国,夺取曲沃、平周,又暗中送给张仪丰厚财物。

在齐国,齐王把薛城封给了田婴,号称靖郭君。田婴对齐王说:“大臣们的奏报,您应该每天亲自听取并反复审核。”齐王照此去做,但不久就厌烦了,全部委托给田婴代办。于是,齐国的大权全部落到田婴手中。

田婴想在薛地建城,一个幕僚对他说:“您没有听说海里的大鱼吗?鱼网罩不住它,鱼钩牵不住它,然而它一离开大海,连小小的蚂蚁也可以制它于死地。今天的齐国,就是您的大海。您能掌控齐国,又要薛城做什么!如果失去齐国大权,即使把薛城城墙砌到天上,也保不住自己!”田婴于是建城计划。

田婴有四十个儿子,其中一个地位卑贱的小妾生的儿子叫田文。田文风流倜傥、富有智谋,他建议田婴广散钱财,蓄养心腹之士。田婴便让田文负责接待宾客,宾客都在田婴面前争相称赞田文,建议让他做继承人。田婴死后,田文即位做了薛公,号为孟尝君。他四处招揽收留各国的游士和有罪出逃的人,给他们房子和产业,给以丰厚待遇,还救济他们的亲戚。通过这种方式,田文门下收留的食客有好几千人,都认为孟尝君对自己不错。孟尝君的美名开始传遍天下。

司马光对孟尝君田文的行为进行了批评,他说:贤德的君子收养士人,是为了老百姓的利益。《易》说:“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士人中那些贤良的人,他们的德行足以匡正风俗,才干足以整顿纲纪,见识足以高瞻远瞩,毅力足以团结仁人志士。这些人,如果重用他们,大而言之,可以有利于天下,小而言之,可以有利于一国。所以贤德的君子用丰厚的俸禄来收养他们,用尊崇的地位来礼待他们。养一个人就能使天下百姓都普被恩泽,这才是真正的养贤之道。但是,孟尝君收养之人,不分聪明愚笨,不论好人坏人,还盗用国库的薪俸,结立私党,沽名钓誉,对上欺瞒国君,对下盘剥百姓,真是一个奸雄,决不值得颂扬!《尚书》说:“商纣王是收留天下罪人的窝主、藏污纳垢的匪巢。”说的就是孟尝君这样的人。

孟尝君代表齐国前往楚国访问,楚王送他一张象牙床。孟尝君命令登徒直先护送象牙床回国,登徒直却不愿意,对孟尝君门人公孙戌说:“象牙床价值千金,如果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我就是卖了妻子儿女也赔不起啊!你要是能让我躲过这趟差使,我有一把祖传的宝剑,愿意送给你。”公孙戌答应了,对孟尝君说:“各个小国之所以都延请您担任国相,是因为您能扶助弱小贫穷,使灭亡的国家复存,使后嗣断绝者延续,大家十分钦佩您的仁义,仰慕您的廉洁。现在您刚到楚国就接受了象牙床的厚礼,那些还没去的国家又拿什么来送给您呢?”孟尝君听了说:“你说得有理。”于是决定谢绝楚国的象牙床厚礼。公孙戌告辞快步离开,还没出小宫门,孟尝君就把他叫了回来,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趾高气昂、神采飞扬呢?”公孙戌只得把事情如实报告。孟尝君于是令人在门上贴出告示,写道:“无论何人,只要能宏扬我田文的名声,劝止我田文的过失,即使他私下接受了别人的馈赠,也没关系,请赶快来提出意见。”

司马光说:孟尝君可以算是能虚心接受意见的人了。只要提的意见对,即使是别有用心,他也予以采纳,更何况那些毫无私心的尽忠之言呢!《诗》说:“采葑采菲,无以下体。”采集蔓菁,采集土瓜,根好根坏不要管它。孟尝君做到了。

韩宣惠王想让公仲、公叔来分别掌管国家政事,征求缪留的意见。缪留说:“不行。过去晋国重用六家大臣,而国家被瓜分了;齐简公让陈成子和阚止分别掌权,而自身被杀;魏国任用犀首和张仪,结果丢掉了西河的大片领土。现在您打算两家并用,那么强的一方必然会在国内结党营私,弱的一方便要去寻求外国支援。群臣中有在国内结党营私、欺凌主上的,有里通外国卖国求荣的,那国将不国了。”

周宣王四十八年,公元前321年,周显王去世,其子姬定即位,为周慎靓王。这一年,燕国燕易王去世,其子姬哙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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