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条条降临这世间，赤裸裸离开这世间，终究是一捧黄土落，一群啼哭声，从此魂散天地不复存。

                              乍听的悲戚

       小时候，还不太懂这家庭悲剧的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不只一次在家吃饭的时候被奶奶拉着喊着，去大街上看丫纸，奶奶胳膊间夹着裹着的麦草，地上拖着长长的草辫子，看着路过的队伍，而我躲在大人和大人之间的缝隙中看向路中的焦点。

        那个时候是真的不懂，不懂为何那么大一堆人穿着白服，哭声传到整个街头巷尾，后来，就似看戏人，有一天却要披上那身服装......

      从来不喜大早起的电话铃声，甚至是恐惧，因为此生在清晨只接到一次家人打来的电话，却是一道噩讯..…．

       看到来电显示是爸爸，心就没由来地怦怦直跳，由心脏直直地传入身体的每一处血脉。

       拿着手机摁下接听键的时候，手几乎是颤抖的。小小翼翼地喊了声爸爸，有期待，有紧张，希望听到的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老爸沙哑的好像破弦般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过来：请个假回来啦，你爷爷情况不是很好。

       哇地一声，眼泪瞬间就跟不要命似的刷刷地往外涌，整个身体就像被抽干了空气。

      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好，家里盖房子还垒墙，砌砖，一点也不像一个70多岁的老人，没事骑着电动三轮车在地里，家里，儿子家，女儿家，就这么几个地方来来回回地转悠，也不觉无聊。

      老人家在村里呆了一辈子甚至县城都很少光顾，地里能长出饱满的庄家，播撒的种子能开花结果，家里的子孙都能孝顺平安，这些足以让一个老人满足地打发老年时光，我一直相信他会活很久，90岁,100岁，活到我儿女成群......

       而现在，有个人告诉我，一个好好的，活生生的亲人，躺在病床上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如何让人接受事实。

       怎么回事，我急切地问我爸，老爸只简单地说了句车祸，然后叮嘱了几句便挂断电话，是啊，作为儿子，此时又能好到哪去呢，病床上的亲人，事故的责任，家里的事情，都一团糟糕地等待着处理.....

                  四方的儿女啊，该归家啦

        下午，回到家，看到奶奶，正在外边坐着和邻居老婆婆说话，想着大概奶奶还不知道吧，去屋子里转了一圈，爷爷的草帽还在墙上挂着，劈的柴火还是一摞摞地整整齐齐码在院子里，一切平静地好像以往每一次一样，仿佛早晨的那个电话只是一个幻觉。

       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没事的，爷爷一定能平安度过危险，没事的，没事的。

        奶奶问，你爸让你回来的？你大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愣了好久，说了一句蹩脚的话，我放假了。 我知道我回来意味着什么，奶奶也知道，早上的时候，两个儿媳已经把屋子，院子统统打扫了一遍，只是说，来个客人不好看，奶奶什么也没说便跟着一块收拾，我想我们都知道，可是确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我们都带着那么一丝小小的确幸，谁也不去打破。

        我想去医院，老爸不让去，让在家陪着奶奶，因为重症病房根本无法进入，也什么都看不到，而奶奶一个人在家，实在让人不放心

       我就在家陪着奶奶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聊天，斑驳的树影稀稀疏疏地打在我和奶奶的身上，就想时光如若能就此静止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以在一转身就能看到爷爷露着他的一口大黄牙冲着我微笑，可以听到爷爷喊我的名字，一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边去拿平常舍不得吃的东西塞给我，可现在我却只能在面对奶奶的一面笑着，别过身，捂着嘴，无声地哭。

        连续两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恍惚间听到爷爷回家的脚步声和喊我的名字，竖起耳朵仔细听，又再也听不到，心想，爷爷大概真的回来过吧

       成人终究不会回到孩子时的快乐，因为经历太多，要承受的太多，记性太好想忘掉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老人家之所以更加从容不惑，大概是因为他们记性太差，很多东西忘掉了，也就内心平静了。

       我和奶奶在家的时候，总会有邻居的婶婶，奶奶过来，和奶奶聊聊天，安慰奶奶让奶奶放宽心，生死有命，我爷爷的命该如此，虽然不信所谓的神鬼之说，仍感激他们如此热的心肠愿意来宽慰我的奶奶，但又厌恶她们一遍又一遍地声情并茂地还原车祸当天的场景，仿佛在讲一个故事，真的，我能听了不下20遍，我真的很想打断他们，说一句，能不讲了吗

      奶奶却是出奇的平静，每一次都应和着说，我不难受，也不用你们担心，我不能和他比，孩子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再让他们操心，他就是没享福的命，你看，有什么办法

       在家等待的几天，从未见奶奶哭过，我以为奶奶真的是拿起放下了，直到爷爷回来的那一天

                             回来吧，该回家了

       有些事，是没有侥幸的，该落叶归根的时候就回来吧

      爷爷回来的时候，身体还温热着，大哥说，在家一辈子了，离去的时候怎么也不能在外边。

       此刻，我才终于看到爷爷，几乎已经认不出来，没有了血液循环，体温一点点消失，脸色早已是凹陷蜡黄，周边的人帮着把买好的衣服给爷爷穿上，一阵忙乱，待一切安置好，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跪倒一片，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这一刻，我知道，我真的失去了一个亲人 之后

       停灵三日，守孝三天

       泪哭干，心麻木

        三日后 葬。

                                      后记

       有一天你薨了，无论是疾病横祸，痛苦离世，或是终年碌碌，至于老死，死，无非是你的最终结局。

       躺在那里，五官闭塞不识，而那些和你有关联的人却吵吵嚷嚷，有跪着哭的，有站着看的，不过又是一场人间悲剧。

       丧礼结束后，一家人难得重聚在一起，围在一起吃个团圆饭，我用手机拍下那一时刻，只觉心酸在心头翻滚，除了过年，没想到这个时候凑齐了……

       吃完这顿饭，在座的每一个人又要各个城市四散奔波，为自己的生活事业打拼

        很正常，也很无奈

     在座的每一个人除了是爷爷的儿子，孙子，外甥，还是一个社会人，每个人终究要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二哥临行前，让我给他和奶奶拍张合影，边哭边一步三回头地往回看。

       人啊，真的是在失去之后才更懂得珍惜。

      而我也回到自己工作的城市，继续打拼着自己的梦想，有哭有笑。

         回到公司，领导问我，还难过吗？

        我说:不提就好......

        为何记述下来

         因为，我怕会忘记连张照片都没存下的爷爷，毕竟，人太过善于遗忘，而我想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