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这次,小姑生病,住院。哪里目睹小姑晶莹剔透的心,被疼痛折磨辗转翻侧,夜不能寝的情景。
小姑六十五岁,脸上始终荡漾着春天般温暖,白皙的额头,若隐若现的皱纹,满含春意的眼神,熠熠生辉,红晕的脸颊上嵌着一对深深的酒窝,口吐莲花的语言,更增添小姑成熟睿智的神韵。
小姑年轻时,开缝纫店,自己购买布匹,给顾客量身定做服装。小镇上所有的人,几乎覆盖整个乡民,都来找小姑做衣服。生意好,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所有的时间都献给了缝纫机。嗒嗒嗒的音乐,一直伴随着小姑的耳边。
长期透支身体的小姑,老了,积攒了一身的慢性病,脊锥病,腰间盘突出,腿关节风湿,高血压等等,一系列麻烦,折磨着小姑的晚年生活。
这次,做了小手术,切除皮肤一块顽疾。半个小时的手术,伤口的面积不大,一直裸露着,一动就往外渗血,疼痛难忍。白天忙,顾不上小姑,晚上,难得清闲,陪小姑去。
姑父在老家,开店,生意一直很好。小姑的儿子,忙工程,日理万机,儿媳在银行上班,早出晚归,还有上二年级的孙子在家。
儿媳的父亲也在住院,糖尿病引起的肾病,一直靠透析,换血,养着孱弱的身体。连住了四个月,不敢出院。
小姑的女儿一家,远在武汉。小姑住院了,表妹也心急火燎往回赶。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感同身受小姑的每一寸痛楚。
晚上九点半,才找到小姑的病房。见面后,热切地交谈着往事,谈我们共同熟悉的亲人,奶奶,父亲和母亲。小姑精神状态好,笑容可鞠,温文尔雅。只是,隔两小时,要涂一次药。
十二点钟时,小姑开始喊疼,像无数针孔,密密麻麻扎向每个毛孔,痛得忍不住呻吟。哎哟,哎哟直叫,躺着不行,站着,爬在窗户拦杆上。眼瞅着窗外,黑漆漆的夜,闪着明亮的灯光。
起身陪小姑聊天,小姑执意不肯,让我躺着。从未受过这份罪,小姑孩子似的嘟囔,害怕疼痛煎熬,一直抗着不做,这下好了,永久性切除,疼得剥笋见骨啊!一点点加重,廷伸。
很心疼小姑,却无法替代她承受疼痛。生命是这样薄脆啊!为什么非等小姑生病了,才舍得花时间陪伴她呢?小姑嘀咕着,将就着,再活五年,七十岁了,老天要我去,一闭眼就去了,可别给晚辈找麻烦。
心一下子潮潮的,一边安慰小姑,一边谈论着人生无常,明天和意外,无法预测。小姑的婆婆,八十四岁,身体健康,耳聪目明,性格开朗。小姑笑了,是啊!老人在,不敢言论死亡。好像老人是一道屏幕,将生死屏敝了。
一点半,护士来察房,小姑向护士反映情况,越来越痛。护士说,到清洗房吧!再洗一次。原来,医生开的麻醉药没了,所以小姑才备感疼痛。
护士用浸泡药水的棉球,不断擦洗伤口,清除掉血迹和污渍,费了很多个。小姑舒服多了,似乎护士的关爱,减轻小姑的疼痛。转回病房,小姑躺着,痛一直都在,只是心里发生了变化,小姑接纳了疼痛的存在,就战胜了疼痛的折磨,安然入睡。
早上,天一亮,小姑起来。我去楼下买早餐,小笼包,稀饭。白天,要回店里,养家糊口,义不容辞。
小姑说,放心,有医生,护士照顾。真是心有千千结,结结被套牢。好想陪伴对我恩重如山的小姑,在她最需要最脆弱的时候,身边有人看护,心也是一种安慰呀!好在,表妹上午就赶到。
晚上,我再来。依依惜别小姑,走进电梯里,忍不住掉眼泪,心疼小姑的坚强。一把剪刀,一双手,硬生生地和姑父在乡镇上,撑起富裕的大厦,盖了三层小楼房,近三百平米门面房,做生意。赡养老人,抚养子女长大,成家立业,这一路上的艰辛与打拼,有谁能懂呢?
深夜,小姑用手抚摸我膝盖时,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那一刻,好想抱抱小姑,好想喊她一声“妈妈”。却始终没有勇气,将妈妈的形象复制到小姑身上,感受着久违的母爱!
人生一世,草木一休。活着,不做亏心事,坦坦荡荡,善待亲人和自己。这是小姑深夜发出的感叹,也是照亮我前行路上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