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自由的风
一晚的雨,清晨,终于停了,树上的雨水还在滴滴答答的沉醉演奏,屋内的月婼,已经醒了。
不是醒了,是一夜没睡。
中元节的月竹岛,是最安静的。这天,街上不会开市,家家户户都冒出缕缕青烟,准备着祭祖用的各种东西。月婼没有家人,白竹苑不允焚香,每到这天,月婼只能在林里采上一些鲜花,插在每根白竹之下,任其生长,任其凋零。
但是,一年前的这天,月婼变了,一年后的今天,月婼已变得完全不像以前的月婼了。
“花爷爷,你这可种有彼岸花?”
“哟?稀客,难得你会过来向我买花。”
彼岸花,是花,也是药,是一副毒药。药山自然不会缺少这种花,只是月婼第一次来药山买这种花。
“可是祭奠陆家之人?”
“不,我想让花爷爷带我去看下,我父母葬在哪里。”
花千藤一听,不禁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除了风寒水,也就只有你,如果你也不知道,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月竹岛,不缺死人。”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葬在这里。”
花千藤笑了笑,握起月婼的手,边指画,边道:“他们的具体位置,我也是大概记得,你从这门走去,再去这,然后拐到这,大概七个拐,最后在这找找,或许能见。”
月婼收起手,皱了皱眉,道:“花爷爷,这里是……”
“对,就那棵树下。每一个月婼死后都有一棵白竹,每一个月婼的家人死后都在一棵树下。”
月婼看着花千藤,不禁哭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一天,月竹岛依旧安静,至少白天,还算安静。
夜晚,河边上开始飘出一个个水灯,没人发现,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这天本就不放晴,夜晚的天空犹如血色,月婼前一脚刚走进白竹苑,忽感到一种焦躁不安。
“白竹苑!不,不对。”
月婼后退,转身看了看过来的路,这路顺延的地方,是雪扬的林中庐。月婼开始快跑,一路跑到林中庐,一切,安安静静。
“雪扬!”
月婼喊了几声,无人应答,不禁担心起来,将整个林中庐翻遍,未见雪扬的身影。月婼左右踱步,忽想到一处,加快脚步,飞奔而去。
虽刚入秋,凌雪峰的雪已宣告了冬天。月婼爬上峰顶时,已是深夜,恰逢山上最冷的时候。
“雪……”
“扬”字还未吐出,已被月婼硬生吞了回去。此时的夜色虽浓,但月婼还是可以辨认:面前的人,不是男人,是一名女子。
女子听到月婼的声音,微微转过头来,月婼缓缓上前,越往前,血腥味越重。
“你……受伤了。”
“伤?对,我被那女人割了一刀。”
声音,是林姗的声音。月婼一听,赶紧上前想要帮忙,却见林姗,衣服单薄,浑身是血,却并未受伤。月婼脱下身上的斗篷,欲盖在林姗的身上,林姗拒绝,扶着岩石,站起来看着月婼,道:“不必,我已经……习惯了。”林姗说着,看了看头,又慢慢蹲下来,呢喃道:“我杀了这么多人,却杀不了你,呵……呵……”
月婼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林姗,心里忽然冒出很多疑问,到了嘴边,却停住了。很明显,风家出事了,林姗是不得已逃出来的。她身上的血,是别人的血。良久,月婼问道:“那你偷秘籍的事……”
“偷?什么偷?明明,是她给我的!她设局,设了很多的局,我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局,如今她死了,我却还在她的局里!”
“她?她死了?她怎么死的?”
“夫人要我杀了风家所有的女人然后自尽,我不肯,她便自我了断了。”
“夫人?正夫人她……死了?”
“呵,你也不信,我刚开始也不信,但我验过,她确是断气了。”
月婼后退两步,看着林姗,感觉不可思议。风家正夫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她怎会自尽?怎么想都不可能,但林姗说的不像是假话,她身上已冻得发黑的血迹,她那带着一丝懊恼的语气,她绝不可能是在演。
正夫人死,风家必会大动干戈,那为什么林姗此刻站在凌雪峰上,也就解释得通了。谁会料到她逃到了这?林姗,也无路可去了。
良久,月婼问道:“那你打算破局吗?”
“破,局当然要破,我被她算计了一辈子,她到死,都要对我设计,我,不甘心!”
“那你打算怎么破?”
林姗想了一会,道:“我要自由。”
林姗话音刚落,忽站起来就往悬崖边上跑,月婼赶紧上前拦住,刚一伸手,就被林姗弹开,月婼抖了抖有些颤抖的手,发觉林姗的力气着实不小,立刻伸脚阻止,林姗却不上当,直接跨过,步法轻盈,与月婼拉开距离。
“你要做甚!你可不要做傻事!”
月婼极力劝阻,但林姗似乎不为所动,再次冲来时,月婼全力去挡,哪知林姗那一突进是个假动作,肩膀一侧,两腿一跃,直接绕到月婼身后,往悬崖边去。月婼下意识的去扯林姗的衣服,却因林姗衣服上的血有些冻得发滑,月婼,抓了个空!再一看,林姗已从悬崖上跃下,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是,最自由的风!”
这是林姗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和月婼说的,也好像是和她自己说的。
次日,晨会,风寒水怒气冲冲的问责月婼,月婼不语,不答。风寒水看着月婼,欲动手,被雪扬和岛主阻止。
“风长老,你说的这些,可没有证据。”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昨夜我妻妾被害之时,人人都在,偏偏她不在,人不是她杀的,难道是鬼杀的?”
“风长老,不可妄下结论。”
“呵,老白,我平时忍你,让你已经够多了,你这岛主做够了吗?”
“啪!”
月婼忽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月婼看了岛主一眼,瞥了风寒水一下,脱下面纱,起身就往门外走去。风寒水甩开岛主和雪扬欲追上前,只见花千藤忽甩一杖,架在风寒水面前,挡住了风寒水的去路,让风寒水看着月婼,渐行渐远。
“一切从头开始吗?不,早已,回不了头了!”
几天后,脩芷瑛忽然失踪,孟夜也忽然不见了。白竹苑内,忽射来一箭,箭上,是风寒水的血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