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独自一人默默看完《大佛普拉斯》,兀自抱膝,无语良久。憋着一口又一口的气看完。当片尾曲响起胸已积满,一叹接一叹,依然满胸怅然与激荡。
对于认识不少台湾朋友的我来说,全程台语完全无违和感。一句句“干你娘”、“靠北”与“恁老师”,竟有久违的人间烹味泛起。作为一部彻底的黑白片,在这个时代本该显得造作,但行车记录仪的彩色视频真是亮了,导演独具匠心,把人生之颠覆,人间之荒谬作了巧妙点题。
无疑这部片让我对台湾电影肃然起敬。如此一部现实题材的片子,能不煽情不急不躁的娓娓道来,其叙述故事积蓄心水的造诣已入化境。这是一次打破佛与魔界限的大胆尝试,在突破每个人心底最低那根线的同时,不失了人味。佛与魔本为一体,都为人心之化身。全片附着着一层浓厚低沉的黑色幽默,充斥着底层人物的低级趣味。
人的苦难是无限的,人的底线是无限的。
影片一开篇就是导演黄信尧的碎碎念,黑屏旁白,一口地道的方言。带着自嘲戏虐不紧不慢的东一榔头西一锤的敲起来。其实是一种稀释,因为主题过于压抑晦涩,这种怡然自得又置身事外的格格不入,多少把观众从代入感极强的角色泥沼里拉出来一些。
每当你快沉下去不能呼吸时,他就是不痛不痒的来几句。提醒你只是看一个故事,又赋予你一些明眼人局外人的意趣。
用两个最可怜的人生拉开了帷幕:一个捡破烂的,一个看门的。
两人互为依存,我很难用朋友两个字来形容他们,感觉不够准确。朋友这个字眼太温暖,甚至有些滥情的违和感。应该说这个片子用正常的人情字眼都不能描述的,都过于炙热了。
看门人有个足够平淡的名字,叫菜埔。人如其名,憨实而沉默。有个八十老母,描述这对母子几乎全是看病,但从不见有什么确诊的病,就是老成这个程度了。老母几乎没有什么台词,就是呆滞默然的眼神。
捡破烂的叫肚财,一天捡的垃圾刚好够一餐,勉强填填肚子。肚财这个角色很丰满,只有在菜埔的门卫室里,他才有那滔滔不绝气定神闲的开挂人生。他喜欢夹娃娃,说这件事做起来有疗愈感。
二人某日在电视坏了之后突发奇想,去偷了老板的行车记录仪来看,偶然目睹整天靠戴假发装成功人士的启文老板谋杀前女友的经过。最终把尸体放进一尊大佛之内。之后二人惶不可终日,不久启文老板给菜埔来了一场不温不火却诡异暗示的谈话后,紧接着是肚财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醉酒车祸。菜埔更加彷徨无错,本想在自己生死未卜之时将老母托付小叔,一个厚颜无耻自小纨绔的二流子老头,却不出意料的无果。二人在摊前无言而坐时,那个镜头令人窒息。
肚财的葬礼上,他没有一张能用的照片。而之前被警察歪曲事实的新闻报道反而成了一件幸事,遗像里是他被警察按倒在地扭曲贴地的脸。生存空间与压力的拉扯下,让这样的人生根本无谓形而上的精神生活,这种极简化的人物处理,让看者脑中不断回荡着“众生皆苦”的佛门警句。
最后镀着金翻着圣洁之光内里却藏着尸身的大佛,庄严的坐落于千人咏颂的大厅里,虔诚的僧侣和教徒们兀自膜拜。诵经声忽然消失,静默的大厅响起来自佛像里的敲打声。影片就此打住。留给我的是一阵接一阵的激荡,冲击着这个本就苍白冷感的人世感观。
如导演所言,“行车记录器很像一个虫洞,它连结两个异世界。”这是一把奇妙的钥匙,打开了剧情急转的大门。
对于底层的肚财与菜埔而言,灰暗的人生根本无法触碰炫目缤纷的上层社会。他们只能通过行车记录仪去体味那个传说中的世界。
无疑《大佛普拉斯》是十足硬朗的,有种瓦碎的掷地有声。不愤世嫉俗,也不过分粉饰,不责问,不谩骂,更不顾左右言他。直捣黄龙。那些嬉笑怒骂、荒诞不经,最终只为敲打那一记,在我们安逸释然的麻木不仁眼里,涂上一层辣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