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妖怪来也
尹昌衡一看,发问的是小凤仙,看了一眼蔡锷,见蔡锷没甚反应,便硬着头皮解释起来:“这凤吗,应该是那只鸡,这鸟吗,应该是那些蛋。至于,至于谁是文武、君臣,照我看——凤仙小姐,你认为这文武君臣又是什么,我考一考你,你若是说对了,我便自罚一杯酒。”
蔡锷听到尹昌衡说到“鸟是蛋”的时候,便几乎要喷饭,看他实在编不出来,又假意要考小凤仙的时候,便有意冲淡这一品锅的研究氛围,给尹昌衡和小凤仙都有一个台阶下,便笑道:“硕权,不要讲罚酒二字,谁又敢罚你?我知道,你早已与那些君君臣臣的世界脱离了关系,不屑再提及,所以故意不讲。凤仙是一女子,哪懂得许多君臣文武之说,你又何苦考她。这眼前的,只是一锅美食,我们合力将它吃掉,所有什么君臣文武凤鸟,就全钻到肚子里了。”
大家被蔡锷逗笑了,尹昌衡不无感激地看了蔡锷一眼。他示意良玉楼敬了蔡锷一杯酒。小凤仙见状,也回敬了尹昌衡一杯酒。一品锅气势腾腾,杯盏兀自叮嘡,笑声接连不断,酒席气氛分外热烈。
寻着空隙,小凤仙说:“我看了蔡先生送给我的《三国演义》,那里面有君有臣、有武有文”她一把揽起良玉楼的臂弯说,“那些故事,我曾讲给玉儿听过,文武君臣我们可都懂得。两位将军,可不要小看了我们女子。”
小凤仙已经看了《三国》,蔡锷表示出极大的兴趣来,他见尹昌衡也对良玉楼投去了赞赏的目光,便借机问道:“凤仙,那你给我们讲讲看,谁是文,谁是武,谁是君,谁是臣,谁是忠,谁是奸,这可比这锅子里的讲究来得深厚得多,也让考问你的人心服口服。”
“好!不过我根底浅薄,要是说错了,你要给我纠正。这文的,第一要属诸葛亮;武的,有关云长和赵子龙。汉献帝为君所累,国土崩裂,臣子纷争。忠于汉室的便是刘备,大奸之人,非曹操莫属。”
“好!”蔡锷和尹昌衡同时拍案叫绝。尹昌衡更是大叫:“凤仙小姐,我心服口服,为了你的精辟见地,我与玉楼,一同敬你一杯酒!”
“尹将军,这不敢当,我这只是班门弄斧而已。蔡先生说,这套书流传广泛,我想,知道这些人物的人,大有人在,你何必要敬我。”
“敬,一定要敬。因为你说出了我最痛恨的那个人的名字。”尹昌衡朗声说道。
“一定是曹操。我也痛恨他。”小凤仙说。
“正是!”尹昌衡斩钉截铁地确认道,“曹操是祸国殃民的——”
话说到这里,蔡锷认为尹昌衡酒意盎然,心中的话恐怕要溢出来,他能够预想到下面的言辞会涉及到什么,如果所谈内容不小心被密探听了去,会惹上麻烦。蔡锷的酒喝的少,控制力自然强些,他拉拉尹昌衡的袖子提醒道:“硕权,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尹昌衡略为注意,“祸国殃民”后面的发泄也吞了回去,但这个话题严重诱惑了他,他又问小凤仙:“凤仙小姐,敢闻高见,你为什么痛恨他呢?”
小凤仙侧过头看着蔡锷,征求他的意见,蔡锷笑着对她点头。小凤仙说:“曹操人品过于卑劣,因为多疑杀了好心收留他的一家人,视人命如草芥,竟说出宁负天下人不能天下人负我的话;过于阴险狡诈,挟天子以令诸侯,一心谋取霸主地位,将整个国家据为己有。我痛恨这样的人。”
“那你认为当今世上,有他一样的人吗?”尹昌衡导引着。
“当今世上?人品卑劣,阴险狡诈的人,或许不在少数。”
“那一心谋取整个国家为已有的大奸之人,有没有呢?”
小凤仙已经反应过来尹昌衡所说的“大奸之人”是谁了,正不知怎么说出口,蔡锷抢过话头,说:“依我看,硕权你才是奸猾之人。说要敬别人的酒,说了这么多,就干脆忘掉了吗?”
“哦!”尹昌衡恍然大悟,“好,我与玉楼一起先把敬凤仙的酒干掉再说!”
蔡锷看着他们喝过这杯酒,接着说:“干掉也不要再说了,哪一天这些话传到那人的耳朵里,恐怕尹长子,你要吃不了兜着走,别忘了,今非昔比,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谋着人家的官职——我们现如今就好比是三国里的华歆、荀彧呐!”
“松坡,你又在短自己志气。哎!”尹昌衡无奈地叹了口气,垂首不语。
小凤仙忽然说:“蔡先生,我认为尹将军说的对,不能短自己的志气。你们的过去是那么辉煌,我和玉儿相信,你们也绝不会甘于平庸,安于现状,你们都是我们姐妹崇拜的英雄。别人怎么知道,今天你们是华歆、荀彧,明天就不会变成陈琳呢?”
蔡锷、尹昌衡二人听后大为惊讶,蔡锷更是心头一震。他没想到,小凤仙不仅熟读了三国,还竟然有这样的见识。这话是对曾经的两位都督莫大的激励,令两人感动异常。
蔡锷饱蘸激情地说:“但愿我与硕权,就像三国里的周瑜,火烧赤壁,成就一番功业,不辜负你们的一番期望。”
尹昌衡也诗性大发,他借着蔡锷提示的周瑜和赤壁,想起了那首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摇头轻声诵读了一遍。
小凤仙没听清,便请他再次诵读了一遍。
这次,轮到良玉楼问尹昌衡:“权哥,小乔是谁,嫁给了谁?”
尹昌衡笑着用手一指良玉楼和小凤仙,说“小乔”,再反手一指自己和蔡锷,说“嫁给了我们”。
每个人都被这首词的气魄所感染,小凤仙和良玉楼,与蔡锷、尹昌衡轻轻唱和,一首赤壁赋在泰丰楼的包间里回响: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一品锅吃的人是豪气冲天,那股子劲头,仿佛非要把阴云密布收拾出一个天高云淡来。
蔡锷最后也多喝了几杯,头脑似乎还清醒,但脚几乎站不稳。尹昌衡脸色通红地在他耳边聒噪,把酒气吹在蔡锷的发际。头两句,蔡锷听的还清楚,是在大声宣告:“今晚除了小乔的闺房,我们,哪儿,也不去了!住局!”后面的嘟嘟囔囔就听不懂了。越听不懂就越催眠,眼皮止不住的打架,哈欠连天。
蔡锷心里想着,今晚还是要回家去,答应给端儿讲故事。
就这么想着想着的,一睁眼,便到了天明,朦胧间扫视屋子,觉出摆设与家中不合,随后又瞧见有一苗条身影晃动着走近,揉揉眼睛仔细分辨,竟然是小凤仙。
那丽人正对着他嫣然一笑,说句:“你总算是醒了,可还是头昏吗?”
昨晚的事,在此时,已成为隔世黄沙,既无限杳杳,又无法计数,唯有眼前的笑靥,是如此的真实可信。
蔡锷坐起身来,扭了扭头,回了句:“昨晚真的醉倒了,睡在了你这里?”
小凤仙走近了蔡锷,递上一条凉湿的毛巾,说:“我这里难道不好吗?”
蔡锷静静想着,嘴角便微微笑了:“这倒是也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两人如今道地是在一起了!”便顺势将身边的小凤仙揽过,轻轻拥抱在怀中。
小凤仙忙说:“怕是你的酒还没有醒吧?”
蔡锷摇着头:“没有醒的才好!我宁愿脱离尘世,长醉不醒,永远拥你入怀!”
蔡锷的目光愈发热切,小凤仙羞涩地低下了头。两人间的缱绻爱意,有如决堤之水,奔流直下,似借风之焰,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