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墨者临渊】-《阅微草堂笔记》-《滦阳消夏录》-无赖吕四

（一、书目）

《无赖吕四》

（二、定场诗）

说书唱戏劝人方，

三条大道走中央。

善恶到头终有报，

人间正道是沧桑。

（三、赘言&引言）

听友宝宝们好，我是翷鸢。先给您说了这么一段定场诗。听过前两回的朋友们就知道，这一回是第一次出现定场诗。因为我本人也是第一次录书，所有东西都是在摸索，所以内容的形式和结构还处于不稳定的阶段。由于我最近在听王玥波老师说的《聊斋志异》和《雍正剑侠图》，所以打算借鉴一下，按照评书的形式来说，就先来了这么一段定场诗。好与不好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您各位就多包涵吧，同时也希望各位听友多提意见，发评论和弹幕都可以，我相信我会越来越好的，也请大家相信我，支持我，在这里谢谢各位听众朋友了，谢谢宝宝们！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

上回书给您各位说了一篇《菜人》，《菜人》讲的是善有善报，这回这篇故事讲的就是恶有恶报，这也是今天选择这首定场诗的原因。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那么今天就给您各位说一段《无赖吕四》。

（四、正文）

这个故事发生在哪呢，发生在沧州，河北沧州。听了前两回的朋友应该知道，咱们这个部分讲的是《阅微草堂笔记》中的《滦阳消夏录》这一卷。这个滦阳啊，也是现在河北的一个地名，清朝时也是隶属于直隶省。但在清朝它是哪一级的行政区划，和今天这个故事中的沧州是什么样的行政关系，那我就不知道了。那我知道什么呢，我知道沧州和纪晓岚的关系。纪晓岚，您各位都知道，是咱们讲的这部书《阅微草堂笔记》的作者。但是严格来讲，不能说是作者，应该说这部书是纪晓岚纪先生编创的。当然，这本书的前言不是这么写的，这是我从别的地儿听说的。说这书里的故事大部分都是民间传说。有的合理，有的不合理。有的以讹传讹，传着传着就变样了，就走靳了，越来越夸张，原本合理的故事，等纪晓岚听到的时候可能就已经不合理了。有的就传下来前半段，有的就传下来后半段，有的就传下来中间一股节。所以，纪先生就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并且通过自己的创作，把不合理的故事变得合理，把不完整的故事补充完整，同时加入他自己的思想和主观评判。那纪晓岚是哪的人呢，直隶省河间府献县人，这是度娘告诉我的。献县今天隶属于沧州。那么今天这个故事发生在沧州（终于绕回来了），就很有可能是纪晓岚小时候就听说过的故事，甚至是在他身边，或者身边的身边的身边，切实发生过的事，然后经过身边的王奶奶、李婶子这些人的集体创作，从而流传下来了。我是这么猜的，为什么这么猜呢？因为我个人认为这篇故事很精彩、很震撼，但不合乎逻辑、不合乎情理，所以我觉得它可能离作者的生活比较近，记录的程度比较高，创作的程度比较低。一个故事如果创作的程度高，作者应该会竭尽全力让它合乎情理和逻辑，这是我的看法。

那么在沧州城南的上河边上，住着这么一个无赖吕四。看看，开篇就告诉你了，这个吕四是个无赖，不是好人呐！这个无赖呀，也分大无赖和小无赖。今儿找你拿俩钱儿花，明儿上他家蹭顿饭，这也叫无赖；东边儿摊儿上揣仨苹果，西边儿摊儿上装四个包子，这也叫无赖，可这都是小无赖。这吕四，小无赖，不是！大无赖！大大滴无赖！那他无赖到什么程度呢？原文上写“凶横无所不为，人畏如狼虎”。什么叫“凶横无所不为”，就是你能想到的坏事儿、恶事，没有他不干的。奸淫掳掠，打砸抢烧，坏事做绝，只不过没出人命就是了。那就相当于现在的黑社会呀！只要没出人命，那就是民不举官不究。那为什么不报官呢？害怕呀！“人畏如狼虎”他就像狼和虎似的那么让人害怕。打了人、抢了东西，进去关两天儿，出来接着打、接着抢。久而久之，大家伙儿知道拿他没辙，也就不报官了。尤其是他奸淫了妇女，那家里人就更不敢报官了。在封建社会，女性被奸污是极为羞耻的一件事。性命事小，失节事大。报了官，就是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这是丑闻哪！家丑不外扬，传出去，一家子都活不了。所以这种事，尤其没人报官。即便是现在，女性被性侵了，敢于报警的也不在多数，何况是封建社会，也就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赶上这么一天呐，日近薄暮，天快黑了，吕四和几个恶少正在村子外边儿纳凉。想必这会儿是夏天。您各位都能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几个地痞流氓光着膀子往村口一站，过个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呢，就上前搭讪撩骚，搭个肩膀、掐一下屁股的，说个文词儿——耍流氓！

这会儿吕四和这几位呀，差不多就这意思，虽然那会儿不允许光膀子吧，但他们那心理状态无有不同。这几位跟这儿正在纳凉，并且焦急的等待目标的出现。好巧不巧，打雷了。“忽隐隐闻雷声，风雨且至。”还不是炸雷啊，是隐隐能听到雷声。这要是炸雷，咔嚓一下，这雨马上就来，哥儿几个撒丫子就得往回跑，不跑就淋成落汤狗。为什么是落汤狗，不是落汤鸡呢？因为他们的品性，还配不上我用落汤鸡这个词儿，用动物来形容人，也是有阶级划分的，您各位应该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大姑娘不能给您说太透。这雷声不大，隐隐能听到。哥儿几个就得想啊：“这雨什么时候下呢？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吧！走还是不走呢？不走吧，万一一会儿雨下起来了，成落汤狗了；走吧，万一这会儿来个女的，没碰上，多亏得慌啊！到底走还是不走呢，这是个问题呀！”您各位都能体会他们内心的感受，这个矛盾呀，这个难受啊！就这个难受劲儿，那可真是太难受了！

这哥儿几个跟这儿商量，有说走的，有说再等会儿的。正跟这儿磨烦着呢，哎哟！来人儿了！

这时候哥儿几个就远远儿的看见一个少妇，躲进了河岸边儿的古庙里。少妇啊，就是年轻的小媳妇儿。有的人专好这个，不喜欢大姑娘，太单纯了，什么都不懂；就喜欢小媳妇儿，觉得小媳妇儿有韵味。我用过社交软件，年轻人的社交元宇宙。上边就有男生，就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不喜欢同龄的大姑娘，就要找三四十岁离异的小姐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这会儿，您想想，日近薄暮，阴云密布，雷声隐隐，风雨将至，前边儿出现了一个小媳妇儿，嗬！哎呀！这个劲头儿！无法形容！有贼心的男性看到这样的画面，估计都会觉得挺带劲吧！我一个大姑娘，我也不了解男性是怎样的心理活动，我就这么猜的。行了，这几位踏实了，矛盾没有了，问题没有了，不用再纠结了。人就是这样，没有目标，就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就没有动力。“现在目标出现了，下雨也不能回家，我们要坚定地向目标前进！庙里一样能避雨。”哥儿几个这心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太激动了！到这儿，主角光环该绽放了，男一号吕四说话了。吕四说了“彼可淫也！”这个女人可以奸淫！翻译成大白话“哥儿几个，就是她了，上！”看样子吕四在这几个人里边儿是个头儿，他发号施令了，那几个人才敢行动。于是，这几个人就进了古庙。您各位现在想也能想到，一幕惨剧即将上演。这惨剧可不仅仅是少妇的惨剧，还是吕四的惨剧。为什么会是吕四的惨剧呢？您各位往后听。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阴云密布，天色昏暗，连月光都没有啊。少妇一个人进入漆黑的古庙里，她得多害怕呀！什么是古庙呢？我想可能就是年久失修的破庙，因为影视剧里这样的情节都是发生在破庙。这个环境太阴森了，我想到这儿都害怕呀！少妇刚进来，还没定下心神。突然！吕四就冲进来捂住了少妇的嘴，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原文写，叫作“褫衣沓嬲”。这个词呀，我可以给您解释每个字的意思，但这个画面我就不能给您说了。褫衣沓嬲，褫，这个字怎么写呢，左边是一个衣字旁，就是衣补，右边的里边是一个老虎的虎，虎的上边是一个横撇，虎的左边是一个竖撇，这两个撇构成了一个半边的框，就是栀子花的栀，去掉木字旁，剩下那半边它的那个框。我不知道我给您说明白没有，您可以去查字典，这个字念“齿”，就是脱去、脱掉的意思。褫衣沓嬲的衣，就是衣服的衣。褫衣，就是脱去衣服。褫衣沓嬲的沓，就是纷至沓来的沓，上边一个水，底下一个日，度娘上边的解释是“多而重复”。褫衣沓嬲，这个嬲字，或许您见到过，是一个左中右结构的字，左右两边都是男字，男女的男，中间是个女字，男女的女，两个男中间夹一个女，这个字念“鸟”。这个字不用我解释，您想这个字形，您就知道它大概表示什么意思了。这个嬲字的解释是“戏弄”“调戏”。但要我想，在那个场景下，发生的这一幕，一定不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戏弄和调戏。褫衣沓嬲这个词，直白的翻译，就是扒掉衣服轮奸。由于我觉得画面过于惨烈，并且少儿不宜，我就不展开描述了，请大家自行想象。我觉得此处，纪昀先生用这个“嬲”字，用的特别好，直白又含蓄，精准且合适。字义是“调戏”，这给这名少妇留了体面，他很体谅女子在封建社会生存的艰辛，这是它含蓄和合适的地方。可是故事的情景结合“嬲”字的字形，我们又可以很清楚地了解这名少妇经历了什么，这是它直白和精准的地方。所以，褫衣沓嬲这个词，虽然只有四个字，但足以描述那个画面，足以让我想象到那种惨烈和痛苦。这是那名少妇的惨剧，接下来，就是吕四的惨剧了。

就在少妇被褫衣沓嬲的过程中，一道闪电从窗户穿入。大家可以回想一下，这一天是阴天，天又黑了，乌云密布，没有月光，古庙里应该是一片漆黑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吕四和这几个恶少，能够看清少妇的相貌吗？不能。所以，整个过程是抹黑进行的，他们没有看清少妇长什么样，更加不会知道她是谁。这时，一道闪电穿入，古庙里忽然亮了一下。就亮了一下，吕四看到了少妇的脸，但马上庙里又黑了，所以吕四不确定。于是吕四就松开手，弱弱地、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的妻啊，可是你吗？”“你是吕四？你个混蛋！”少妇惊呼。大家现在应该知道吕四的惨剧是什么了。这名少妇，正是吕四的妻子。原文中这名女子并没有名字，就是用少妇和吕四妻来代称。

当吕四得知这名少妇是自己的妻子，他的反应是什么呢——杀人。杀谁呢？杀死那几个哥们儿吗？不！是杀死自己的妻子。原文中写到“吕大恚，欲提妻掷河中。”“大恚”就是吕四的心情。这个 “恚”字怎么写呢？上边是一个圭，俩土摞一块儿那个圭，底下是个心。它的意思就是恼怒、恼恨，您可以理解成恼羞成怒。那我对吕四的这个杀人动机是怎么理解的呢？我觉得他当时的心情肯定是，有后悔有自责，但更多的是恼怒，是感到羞耻。一个男人的妻子被奸污了，首先他自己会觉得很羞耻，很丢人，那么他妻子被奸污，又是他自己指使的，他就会觉得这个事更丢人。在封建社会，在男权社会，男人的尊严大于一切，尤其是这种没读过书的底层百姓，他不会辩证的去理解什么叫出嫁从夫、夫为妻纲。他只能理解最浅显、最表面的那层意思，甚至他会认为，男人就是女人的主人。男人是主人，女人是奴隶，男人要怎样女人就必须怎样，男人的尊严甚至高于女人的生命。那所以，当这个无赖吕四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件天大的错误，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去认错，或者是去改正错误，而是先要维护自己的尊严。那维护尊严的方式就是，掩埋这一切。所以，他提溜起自己媳妇儿就要给扔河里。您现在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事儿发生在河岸边的古庙，对吧，这个地点的设置是有目的的。吕四刚要把媳妇儿扔河里，他媳妇儿就大号，就是边哭边喊啊：“汝欲淫人，致人淫我，天理昭然，汝尚欲杀我耶！”“你想要奸淫别人，却指使别人奸淫了我！天理昭昭，你现在还要杀我不成吗！”吕四听了这番话呀，一时语塞，给怼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赶紧去找媳妇儿的衣裤。但是呢，风太大了，媳妇儿的衣裤让风给刮河里了。那怎么办呢？吕四就背着赤裸的妻子回家了。这一段我觉得其实挺离奇的。吕四已经很恼恨了，他妻子那番话很可能让吕四更加疯狂，直接把她掐死。但是这句话非但没有激怒吕四，反而唤醒了他心底的良知。按说吕四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幡然悔悟的，但故事确实就这样发生了扭转。无论这个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应该还是想让世人相信“人性本善”吧！但是吕四为什么可以任由妻子赤裸着身体？哪怕用自己的衣服和哥们儿的衣服遮盖一下也行啊。这一点的逻辑，我也没有想明白。再来看吕四妻子，她是一个敢于反抗封建压迫的角色。但也许她并不是一个敢于反抗的女子，只是在生死关头，她为了活命，她只能鼓起勇气，殊死一搏。不过，作为生活在男权主义下社会底层的普通女性，能勇敢这一次，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您以为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吗？没有，吕四的惨剧还没有结束。等他一进村呀，嘿，这天儿邪了，云开雾散，月光清明。全村的人都看见吕四背着赤裸的妻子回来，这一通嘲笑啊！全都争着上前问：“哟！吕四，你这什么情况啊？你媳妇儿怎么没穿衣服啊？”“哟！吕四，这天儿虽说热，可也不至于让你媳妇儿脱成这样吧！”您想想，吕四平时在村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主儿，这会儿这让人一通卷哟，给他臊的！一句话说不上来，怎么说，没法儿说！人家问吕四你媳妇儿为什么光着，吕四说什么，说媳妇儿让人褫衣沓嬲了，那能说么，说不了！那说什么，说今天太热了，我们两口子下河洗澡，洗完澡她衣服丢了，人说她衣服丢了，你衣服怎么没丢呢，这套词儿也交代不下去呀！这帮婶子大娘哟，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吕四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最后吕四实在没辙了，投河自尽了。这就是因果报应。吕四想要奸淫别人，结果他自己的妻子被奸淫；吕四想把他妻子扔河里，最后自己跳河自尽。自从吕四的妻子骂了他、吼了他，后边发生的事就开始比较离奇了。这个吕四鬼使神差的没杀媳妇儿，鬼使神差的把媳妇儿光着背回去，鬼使神差的自杀了。不过作为一个读者，我心里很爽——这个吕四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他不仅死了，死前还受尽羞辱，他活该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完了吕四，咱还得说说吕四之妻。吕四妻怎么就阴差阳错地被自己的男人指使人给奸污了呢？吕四就没想过，既然没看见这个少妇的脸，那她就有可能是自己的媳妇儿吗？没想过。吕四知不知道妻子此时应该在哪儿呢？知道。正是因为他知道妻子此时在哪儿，所以他才没想过这个少妇可能会是自己的妻子。那咱就来说说吕四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原文说“盖其妻归宁”，归宁就是回娘家了。这个吕四妻呀本来是回娘家去了，走之前跟吕四说一个月之后才回来。吕四以为妻子是在娘家，所以他当时才没想过少妇是自己妻子的可能性。吕四妻不是回娘家了吗，但是啊，她一到娘家正赶上娘家遭了一场火灾。原文写“不虞母家遘回禄”，不虞就是没想到，回禄是火神的名字，遘回禄就是着火了。古人不说“着火”，因为古人非常敬畏火，敬畏火神，所以要避字，避这个“火”字。古代就是这样，你敬重谁、害怕谁，你就得避讳谁的字。咱们通常比较熟悉的就是避帝王讳。比如，宋太祖赵匡胤，他当了皇上之后，“匡胤”俩字只能他用，别人不能用，别人要是原本就叫这俩字呢，那就得改名。赵匡胤他也有兄弟呀，他叫赵匡胤，他弟弟叫什么呢？他弟弟叫赵匡义。可是赵匡胤登基当了皇上，他弟弟就不能叫赵匡义了。那不叫赵匡义叫什么呢？他就改名叫赵光义了。赵光义这名您各位就都熟了，就是后来的宋太宗啊。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光义，别看名字不一样，他俩可不差着辈儿，这是亲哥儿俩。就因为赵匡义在他哥哥登基之后，他得避他哥哥的名讳，这个“匡”字就不能再叫了，他就改成了光明的光，叫赵光义。这种只是避名讳，还有更夸张的，比如唐朝禁吃鲤鱼、宋徽宗禁吃狗肉、明武宗禁吃猪肉。您各位谁是历史方面的专家，您可以留言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咱刚才说这是避帝王讳，那为什么老百姓还要避火神的讳呢？因为火的力量是大自然的力量，对于灭火技术不发达的古代，那甚至就是超自然的力量，用现在话说就是不可抗力。真着了火，大户人家还稍好一点，有那么多奴才下人跟着一起泼水救火，多少能救一点。对于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来说，一旦着了火，无论怎么救都是杯水车薪，只能把墙推倒，先保证邻居家的安全，然后等着火自己烧完。所以大家就只能用避“火”字的方式，来表示对火神的尊敬，期许火神不要向自己发怒。所以“遘回禄”“走水”都是表达着火的意思。这是给您展开讲了一下“遘回禄”，咱们再回到吕四妻。吕四妻回了娘家，她没想到娘家遭了火灾了，你说这事儿闹得。她就想：这留下也没地儿住啊，得了，我还是先回家吧！于是乎啊，吕四妻就提前回家了。这还没到村口，就赶上阴天打雷，怕让雨给淋着，就想着先进古庙里避避。接下来，就发生了咱们前文书说的那个事儿。

故事到这儿还没完，吕四托梦了。后来有一天呀，吕四妻就梦到吕四了，吕四跟她说了什么呢？这段话我得给您把原文整个念一遍。吕四说啊：“我业重，当永堕泥犁。缘生前事母尚尽孝，冥官检籍，得受蛇身，今往生矣。汝后夫不久至，善事新姑嫜，阴律不孝罪至重，毋自蹈冥司汤镬也。”我给您翻译一下啊，这吕四给媳妇儿托梦，说了什么呢，他说啊：“媳妇儿啊，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就应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原文说“永堕泥犁”，泥犁这个词是佛教用语，音译成泥犁，意思就是地狱。永堕泥犁就是永远堕入地狱，不能超生，不能投胎。这是吕四在忏悔。吕四说：我就应该永世不得超生。既然这么说，那就必有转折，结果就是吕四可以转世投胎了。为什么吕四可以转世投胎呢？清代的文章不难理解，有一点儿文学功底的朋友，其实听了原文，大概就明白这故事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就在吕四的这段话里。我认为这段话的作用就是为了传达当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会价值观。没听懂原文的朋友，我再接着给您翻译。吕四忏悔呀，）媳妇儿，我就应该永世不得超生，我是王八蛋！我活该！但是，因为我活着的时候，对我娘姑且算是尽孝了，阴间的官吏大人查阅过我的档案了，他们觉得我对我妈还算是孝顺过两天儿，所以批准我转世了，让我转生成一条蛇，我这马上就要投胎去了。在我投胎之前呢，我得嘱咐嘱咐你。你的下一任丈夫啊，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了，你以后可得好好孝顺公公婆婆啊！（“善事新姑嫜”，姑是丈夫的母亲，嫜是丈夫的父亲，姑嫜就是婆婆和公公。说，）你要好好的是奉新的公公婆婆。在阴间，不孝罪是最重的，是要被丢到汤锅里煮的，你可别自己往开水里边儿跳啊！（“汤镬”是古代的一种刑罚，就是在一口大锅里烧水，水烧开了之后，把人扔进去煮。）”吕四这段话，可谓是语重心长，但我总觉得他是在炫耀——“我自己都觉得我活该，我都觉得我应该永世不得超生，但是我说了不算呀！阴间有阴间的律法，不孝罪才是最重的，我这点儿罪孽不算什么！这不，人家看我活着的时候对我妈还算孝顺，让我转世投胎啦！爷们儿十八天后又是一条好蛇！（我也不知道这蛇从受精到孵化需要多长时间，我就给您这么一说）啊，我跟你说，我可看见了，那活着的时候不孝顺爹妈公婆的人呐，到了阴间是要扔锅里煮的，太惨了。你可得好好孝顺未来的公公婆婆，你可别自己往那煮开了水的锅里跳啊！”这段要表达的是什么呢？——不孝罪才是最重的。

吕四犯的是什么罪？他指使别人轮奸妇女，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罪，懂法律的朋友可以留言告诉我。但从我一个女性的个人角度出发，我觉得吕四的罪比淫罪要重得多的多。那他是怎么死的呢？他是被人羞辱致死的。您各位回想一下故事的前半段——吕四指使别人对少妇褫衣沓嬲，然后发现少妇是自己的妻子，媳妇儿骂他一顿，他意识到自己是个王八蛋，做出了丧灭人伦的事儿，接着发现媳妇儿衣服没了，把媳妇儿光着背回去，被街坊一通指指点点，一丁点儿尊严都没有了呀。吕四受尽了自己内心的谴责，和来自外人的羞辱。我不太能理解男人的感受，我妄自揣测一下，我觉得这对吕四来说可能是莫大的耻辱吧！我作为一个女性，作为一个曾经在公交车上也被人摸过大腿的女生，说实话，我不希望吕四去死，我希望他在这种煎熬中再活个几十年，一年比一年痛苦，这样我才解气。可既然吕四选择了自尽，就说明这种痛苦已经突破他的心理极限了，那我觉得也够了。换一个角度来看，吕四至少还是一个有羞耻心的人，知道害臊，他一定不会在知情的情况下，故意让别人轮奸自己的妻子，所以他还算是有一丢丢的良心，死就死吧，就不让他继续活受罪了。故事如果到这儿就结束了，也算是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毕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绝大部分人所期待的结局。

可是故事的后半段告诉我们：你所认为的善和恶，并非真正的善和恶。所谓的善和恶，并没有一个亘古不变的衡量标准。善与恶的标准就是一个社会的价值观，可是不同的社会时期就有不同的价值观。咱们定场诗说“人间正道是沧桑”，可是正道在哪呢？这条正道是偏左还是偏右？这条道有多宽，道上有没有坑坑洼洼？在每个不同的社会时期，这个问题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在如今的社会价值观中，奸淫妇女是罪大恶极，指使人轮奸妇女更是十恶不赦。但是清朝，是以孝为尊的社会。从这篇故事里就可以看出，孝顺父母是大善，不孝则是大恶，奸淫妇女，甚至指使人轮奸妇女，这样的罪孽，在不孝面前就只是小恶而已了。吕四对母亲还算孝顺，所以他犯下的罪孽就可以从轻判处。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我对这样的价值观是不认同的。那吕四妻子呢，她相信吕四所说的话吗？她对这样的价值观是否认同呢？我们接着往后看。

原文书写道“至妻再醮日，屋角有赤练蛇，垂首下视，意似眷眷。”再醮，就是女子再次嫁人的意思。这个醮，不是轿子的轿，这个字怎么写呢？左边是一个酉鸡的酉，就是申猴酉鸡，十二地支排第十的那个酉，右边是一个焦虑的焦，这个字念“叫”，原意是结婚时用酒祭神的一个礼节，后来就用来代指女子嫁人了。到了吕四妻子再次嫁人的那一天，房檐儿上有一条赤练蛇，低着头往下看，感觉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我觉得纪昀先生用“意似眷眷”这个词明确地表达了吕四的人品。纪昀先生想要告诉我们，吕四这个人虽然做了恶事，但他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前面也交代了“事母尚尽孝”，但这是从吕四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所以不能全信。那现在这个“意似眷眷”是吕四妻子看到的画面，那就说明吕四对妻子还是有感情的，说明在发生那场惨剧之前，他们夫妻感情还是可以的，不说多么恩爱吧，但应该还说得过去。至少吕四妻子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否则她此时不会觉得这条蛇对她意似眷眷、恋恋不舍。显然，她信了，她相信吕四托生成一条蛇了。既然这个事儿她信了，那不孝罪比奸淫罪更重这个事儿，她信没信呢？她觉得这个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我们先来说说真与假，对吕四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不孝罪和奸淫罪孰轻孰重，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刚才说了，吕四妻子觉得他们夫妻感情还可以，那发生那场惨剧之后，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呢？我觉得她多多少少是恨吕四的，因为她认为吕四确实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她或许不太恨吕四这个人，但她一定恨极了吕四做的这件事。她会想“即便我们夫妻感情还可以，但他错了就是错了，他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次遭难的是我，那上次呢？上上次呢？有多少女子像我一样被他如此凌辱！他必须遭天谴，死一万次都不够！”所以，她不仅为自己愤愤不平，与此同时她大概也会想到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女子，并替她们感到不公。如果奸淫罪重于不孝罪，吕四永世不入轮回，那就是名副其实的恶有恶报，那对于吕四妻子来说，这件事就给了她一个交代，世道就还了她一份公平，也还了所有女子一份公平。但若果真如吕四托梦所言，奸淫罪轻于不孝罪，那这世道对于女子，还有何公平可言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所经历痛苦和屈辱，就全都不算数了吗？我活该经历这些吗？他犯了这样的错误，居然都可以轮回转世！几次轮回之后托生成人，不还是有机会犯同样的错嘛！”吕四妻子并不愿相信吕四的那番话。

当她看到房檐上的那条赤练蛇，回忆起了那天做的梦，就以为那蛇是吕四。但她其实特别不希望那条蛇是吕四，因为如果那条蛇不是吕四，那就说明那天的梦应该就只是一场梦，没有什么意义；如果那条蛇真的是吕四，那她对于梦中的内容就很难不相信了。所以，吕四妻子急于证实这一切。可她刚要抬头问那条蛇，她要问什么呢？她要问：“你是吕四吗？你是不是托梦给我了？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她还没问呢，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鼓乐声。这条蛇在屋檐上跳了几下，就迅速逃走了。故事到这里，就真正结束了。那这条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猜不到，我猜吕四妻子也不知道。因为她想问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所以，她心里也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我想，她大概会带着这个疑虑过完她接下来的人生吧，毕竟，她可能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个公平。

对这个故事或人物感兴趣的宝宝们，可以续编这个故事发到评论里，或者私信给我。如果我看到了，会在以后的节目里分享出来。

那最后，我就把这篇故事的原文完整地给大家读一遍。

（五、原文）

《无赖吕四》

沧州城南上河涯，有无赖吕四，凶横无所不为，人畏如狼虎。

一日薄暮，与诸恶少村外纳凉，忽隐隐闻雷声，风雨且至。遥见似一少妇，避入河干古庙中。吕语诸恶少曰：“彼可淫也。”时已入夜，阴云黯黑。吕突入，掩其口，众共褫衣沓嬲。俄电光穿牖，见状貌似是其妻，急释手问之，果不谬。吕大恚，欲提妻掷河中。妻大号曰：“汝欲淫人，致人淫我，天理昭然，汝尚欲杀我耶？”吕语塞，急觅衣裤，已随风吹入河流矣。旁皇无计，乃自负裸妇归。

云散月明，满村哗笑，争前问状。吕无可置对，竟自投于河。

盖其妻归宁，约一月方归。不虞母家遘回禄，无屋可栖，乃先期返。吕不知，而遘此难。

后妻梦吕来曰：“我业重，当永堕泥犁。缘生前事母尚尽孝，冥官检籍，得受蛇身，今往生矣。汝后夫不久至，善事新姑嫜，阴律不孝罪至重，毋自蹈冥司汤镬也。”

至妻再醮日，屋角有赤练蛇，垂首下视，意似眷眷。妻忆前梦，方举首问之。俄闻门外鼓乐声，蛇于屋上跳掷数四，奋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