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真的相信作者的每一笔都有所寄托的,而暗地里升起对于看透这些寄托的人的崇敬,这么隐晦的联想都能被你猜到,真有你的。
我发现做作文和撒谎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撒谎是那个简约的数字1,而作文则是繁复的菊花,但是花出去的时候都是一块钱。
我正在开始享受第一个镶着一种叫作成就感的金边的夏天,它虽然和以后的每一个毕业的夏天一样炎热,却尚存一些叫作童年的年华,我尚能以躺在火车道旁伴随着轰鸣声晒太阳为乐。
刘一达总是一副胆怯的表情,他这点经常让老师难堪,因为就算一个问题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他也不会举手,而是装出一副怯生生的表情让别人以为他对此一无所知。对于某些老师,这种表情比高高举起手来更有吸引力。
他后来说他从小就相信,只有他自己的记忆对自己有意义,至于他对别人的影响他从未在乎过,于是别人也无从对他施加影响,他通过这种漠视其他人以换来其他人对他漠视的方式获得某种自由,他的沉默和奇异成为他的保护色,让他隐藏在自己的影子里畅快地思考他认为有意义的问题。
他就以这种姿势猛蹬,像雕塑一样在逐渐落幕的夜色里飞驰,我简直能听见他和风摩擦的声响,像是空间和时间偶遇在小声地耳语。
我和四月的湿漉漉的风匆匆忙忙地擦肩而过,却错过了它遗留在无尽的时空里的絮絮低语。
我们就这样成了无话不谈可又无法让彼此理解的朋友,每天骑车回家在暮色里肆无忌惮地对谈,说着对方不感兴趣而自己兴趣盎然的话。
除了那些果真出现的印刷错误,刘一达通常会借助超过两位数的辅助线和接连几个我们尚没有学过的定理,像是一个会在半空中的钢索上后空翻的杂技演员一样,成功地弥合了答案的缺憾和老师的自尊心。
在我漫长的无聊的似乎永无尽头又结束得极其突然的求学生涯,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对一门学问精熟到如此程度,极其轻巧,不动声色,深刻地画出属于它的颜色,转眼间又把自己隐藏在一群无知的人中间。如果有人问我,你是否相信人的身上蕴藏着某种神性,我会回答他,在一个人发现了某些神创造万物的逻辑,在一个人罔顾自己和他人,只为追寻这种逻辑而生的时候,他就接近了神,同时也接近了神的兄弟和敌人。
我以为我应该在这样的时光里死去,毫无痛苦地,轻盈地结束肉体在这个世界受苦,灵魂随着肉身的消逝而升腾,直到和天上的云彩相接,从此永恒地漂浮。
(想起了徐志摩的“我要飞”,这种对自由的无限追求真的能够放弃在世间的肉体的束缚,让灵魂自由自在地与云彩融为一体!)
我越来越确信我们的幸福依仗的是我们的无知,而不是经常被人提起的勇敢。
(许知远和罗翔讨论,勇敢是最高级的美德。然而我觉得对于普通人来说,勇敢是一种负担,带来的往往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