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古典摆钟,花纹缠绕的时针走到了XI的位置,面无表情的黑衣军官正指示着旁边的士兵,他瞧了一眼仓库外面冲天的火光已经街道尽头的黑雾中点点闪光,便回过头来继续催促起来:
“用咱们的‘金属风暴’就行了,別把手摇格林机枪搬出来了,那是二级管控装备,没有命令不准撕开封条。”
几个士兵吃力的把一辆辆双轮铁架如老式火炮一般的东西费力的推向仓库外面,点货员站在门口,熟练的为这些奇怪的东西的炮口撕开油纸包好的封套,让这六棱形的炮管露出了如马蜂窝一般的炮口,然后一摆手,將记录赶紧写在纸上,立刻换了下一辆。确定了这边还算是非常的井然有序,黑衣军官模样的人向着朝他示意的点货员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走去。
站在內城门的上沿,他能很清楚的注意到底下的交通沟,街垒,已经严阵以待的士兵们,背后的主门前已经放满了沙袋和铁丝网,他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阻碍,却听得后面一句话语朝他说来:
“这里现在还好吧。”
一听这悠閒的声音便知道估计是內城里哪个溜出来“散心”的长官或者参谋,稍微有些心理不平衡,加上又是在前线,他也就没有什么好脾气:
“好的狠吶,如果我们的背后能多来点你这样的人帮我们推一下牛车就更好了。”
“是么?”
依旧是那么悠然自得的语气,那军官忍不住回头一看,差点没被嚇死:
“我……严……城主,你怎么来了??”
严林此刻套着个头套,儘力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那标誌性的长鬃灰髮,他赶忙摆了摆手,示意这傢伙不要让他暴露:
“我要是说我是被轰出来的你相信么?”
“……”
看到面前这位勤勤恳恳的內城指挥转瞬间的无语凝噎,严林赶快转移了话题:
“嗯,那个,这里干的不错。”
“谢城……主管!”面前这人赶紧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报告情况如下,按照上级要求,我们在纬一,纬三,纬五三条主干道的內城入口已经布置了大量静態防御,絶不让一个蚊子飞进內城区!”
“嗯。”严林一边走,一边点了点头,“你们就把防患未然的静態防御做好就行了。”
“是!”
那人礼节性的回覆后,突然回味到了什么,赶紧加了两三步路,赶上了准备走开的严林:
“那个,恕我冒昧。”
“有事吗?”严林停下脚步,回头瞧了一眼。
“主管刚刚说,防患未然?”
看了一眼脚下成队的士兵正將架设好的蒙蒂格尼排枪放在街垒的预製炮位上,仔细的调整着每一个需要调整的瞄准细节,他有点没听明白自己从昨天上午到现在所做的准备,仅仅只是防范未然而已。
“哎,是的,防范未然。”严林回望了一眼不逊外城的內城高墙,看著上面的探照灯逐个亮起,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口气:
“我不觉得我主动放进来的那些杂碎能摸到这里来。”
3A 费城行动(中)
到这个时候,爹爹才确切的认识到鳄鱼急流勇退的道理何在。
刚刚踏破城门的欣喜只持续了数秒,而里面几乎不可思议的混乱完全让他始料未及,之前在山谷联合军大营列队耀武扬威的队伍,现在面对这座巨大的城市,在一开始儼然不知所措,然后,便是彻底的混乱。
下了马车不到几秒钟,他便在乱兵中与其他人走散了,不是靠着手上的徽章还有自己矫健的走位,他差点就被哪个缺兵抢粮的人一把拖到自己队列里去了,除了避开乱石堆,燃烧的建筑外,最需要避开的便是那些自以为已经胜利的流兵杂员了,不断有零星的枪声从四处响起,爹爹闷着脑袋横着走了一段,才在一个花坛的下面找到了一处可以躲避的位置,好让他仔细观看目前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找的到司马……”
刚说完,背后的踢踢踏踏声引起了他的注意,友军骑兵的队伍从侧道直冲面前的人群而来,毫无减速,在新劈开了一条道路与几个被撞飞的倒霉鬼之后便消失在另一边的尽头。
“这些骑兵在搞什么,最先进城的骑兵竟然还在外城门这边游荡?”
爹爹站起身来,遥望着远处的熊熊大火,內心里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却身在其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先朝着城內的临时参谋部所在的建筑那里奔去。
另一边,在这个由餐厅临时改成参谋部中,这里的混乱並不比外面的流兵要强多少,只是外面是用武力,这里是用爭吵。各式各样的混乱话题夹杂在一起,完全让置身其中的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应该和谁报告,听谁负责。
“到底是谁下令烧城的?赶快查出来!本来城区內环境就复杂,现在这么一烧,路全给堵死了!人都挤在门口这一片地方!”
“外面人进不来,里面出不去,全他妈乱套了!骑兵都开始撞自己人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隨后便是最正常的情节:
“铁血会的现在还有没有管事的人??你们的人凭什么先把运输马车开出城门??”
一个带著眼睛的瘦高男子拿着一张刚刚拿到的纸正气冲冲的朝着另一个坐在一角的傢伙哪里奔去。
“那是我们的车,管你们北境的人屁事?”
窗檯那里,那鬍子拉碴的人一口把嘴里含着的口胶吐了出来,让那质问他的人不得不后退几步,隨后看了一眼身后跟上来的人,又赶紧把气运上,狠狠的朝着他骂道:
“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这是先把城里的財宝转运出去!”
“哈?小伙子,你这可是血口喷人吶。”
“我血口喷人?你们这是私吞公共所得!”那人指着他的鼻子开始不依不饶,“三辆马车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跑出去了,后面还跟着五队士兵,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一巴掌把那根指着自己鼻樑的细手如拍蚊子一般拍了下去,显然他已经没有什么好脾气:
“滚你的球去,这地方你现在说了算?有种出去咱们打一架,小瘪三样。”
“你——”
“我?我还就告诉你,刚刚能抢一点是一点,现在整个路全堵死了,你们要抢东西出去还没机会呢,哈哈哈哈。”
那人看著面前的眼睛男面红耳赤,身后的几个其他工会同来质问的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瞪着面前这个已经不知羞耻破坏规则的人,看著他摆手指着崩塌的城门那里壮观的人潮:
“你们自己看看,那里照样有你们的人,那里照样有你北境的人,先进城的想出去,城外面的想进来,你看看,你看看,全他妈撞在一起了!”看了一眼面前这人欲说还休的样子,他很是满意,“本来我们出的人就少,现在不趁着捞一批,难道真等着到时候什么平均分臓么?谁他妈信你们的屁话。”
爹爹快步走在主干道的硬化路面上,看著无数来来往往的人或是抱著背囊或是拎着布包,兴奋与躁动直接就写在了他们的脸上,他已经听习惯了身边那些每个房屋里都有財宝与金钱的流言,然而,最让他担心的事情就是:
“我没有看到一个敌人。”
若不是自己之前亲自见识过黑潮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指挥与攻击,以及设定妥当的计谋(虽然这些是他自己事后从鳄鱼口中总结听得的),他现在恐怕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这黑潮只不过是一只特大號的白象而已。
身边已经很难有组织的妥当的队列了,枪托敲碎玻璃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衣着滑稽,带著五顶皮帽的士兵一下子从爹爹面前的橱窗里跳了出来,仅仅只是一个对视,他大笑着朝着里面指了指,示意爹爹里面还有不少,便迅速的钻进了背后的人群中。
看著橱窗里,一只被拧下脑袋的熊娃娃荡在玻璃碎片上,而玻璃中还映衬着远处连成片的火光,若不是爹爹现在是真的想找到司马,他也许就立刻下线了吧。
爹爹望着远处的滚滚黑烟,隱约能见到其背后还有一到城墙,坚不可摧,上面的探照灯还在闪耀,而里面好像有无数的人影正在走动,他低下头去,看到了空无一人的交通沟横七竖八的切开了路面,將着火的建筑与其他地方完美的隔开。
“我感受到了最深的恶意。”
自觉不妙之时,他没有继续朝着面前的火焰与坍塌的建筑方向前进,赶紧退了回去。
而在临时参谋部的某个角落里,伴隨着外面的人群惊扰,爭吵还在继续,只是没人会注意。得意的人靠在窗户边沿自鸣得意,愤怒的人站在走廊上怒不可遏。
直到啪的一声枪响,终于让所有的爭吵结束。
一具尸体从二楼的窗户上,带著鬍子拉碴的笑容,飞落街头,嚇的两个在地上整理背囊的傢伙赶紧跑开。而房子里,那眼睛男颤抖的拿着还冒着青烟的燧发手枪,背后的两个人一脸震惊的朝后退了几步。整个房里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真是难得的安静。
然后,似乎是这种气氛还不够诡异来着,窗外好像是在极远的地方,传来了悠扬的乐声。
轻笛与鼓点之下,踏地的齐步声震动着地板,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着前方遥望。除了唯一的一个人,闷着头似逃窜一般,想离开这一切。
身边的流兵慢慢在自己身后聚集起来,虽然在后退,但是显然认识到了敌人的接近,而无心恋战的爹爹压低了身子,不自然颤抖的双腿刚准备迈开脚步向后飞奔,迎面一个壮汉一把將他拦了下来。
“小伙子,他们来了,你现在可不能当逃兵。”
爹爹极不情愿的抬起头,身边的士兵逐渐扔下手中的战利品,背后的號令伴隨着混杂在人群中的呼喊,与身后的鼓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我现在要找参谋部的人……我有重要的情况要汇报他们!”
他盯着面前这个全身披掛的大汉一脸坏笑的讥讽着自己刚刚说的话语,而身后几个与他同样衣着的人从四周围了上来。
“对呀,重要情况,就你后面,谁都知道。”
刺破黑雾的枪林,明晃晃的刺刀阵直插天空,黑色的制服下面,整齐的正步踩着每一个鼓点正朝着前方走来。
“给他一把枪。”
一只燧发步枪被扔了过来,砸在了爹爹的胸口,爹爹颤抖的双手抱住了手上的傢伙,自己的身边,各式衣着与制服的流兵慢慢匯聚成了一条一条的綫列,在各种口音的指挥下,將面前的道路层层斩断。
“对面的马戏团来啦,哈哈哈哈——小伙子们,武器上膛!”
“准备前进,准备前进!”
“都注意了,不到有效距离,都別给我把枪放出去!”
“他们最后一搏了,没有火炮,没有骑兵,没有弹葯,都被我们炸了!我们还怕什么?”
那壮汉满口酒气的招呼着身边慢慢形成綫列的士兵们,最后不屑的瞧了一眼还不愿意进到横列中的爹爹,他一脚飞了过去,將还在迷离与犹豫中的爹爹一脚踢倒在地:
“你他妈怎么还不进去。”
爹爹挣扎着爬了起来,却发现背后前进的人群一下子涌了上来,汹涌的队伍立刻將他裹挟了起来,冲向了前方。
“等一下……等一下!我没有子弹,你们还没有给我子弹!”
微弱的声音在狂热的呼喊声中一下子,如同他的躯壳一样,沉没在了混杂的綫列阵中。
肩膀已经被人群的撞击失去了知觉,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前前后后到处都是扛着步枪朝着前方怒吼的人群,这些人似乎就是在一瞬间聚集起来的一般,將整条街道立刻占满了。
“子弹,谁给我一点子弹!”
爹爹拍打着身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背,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子弹,却只获得了他狂热的笑容:
“他们竟然还敢反抗!他们的军械库都已经被我们炸上天了!”
满脸通红的爹爹一个趔趄,差点被身后的撞击捲到地上,惊出一身冷汗的他几乎是带著哭腔在向着唯一那个愿意说话的人大喊:
“我要子弹!”
“你说什么?”
“我-要-子-弹!”
远方的乐声愈发的接近了,高昂的乐声似乎是要盖住这边的呼喊,这让爹爹所处的环境,愈发的糟糕起来:
“踩着他们的鼓点走!別让他们的声音把我们压下去!”
“前面的人武器上膛没有!”
“敌人还有多远??”
在无穷无尽的推挤与噪音中,爹爹早已两眼空洞,怀抱著的步枪已经是拖在地上行进,他双目无神的盯着自己的脚步如机械一般的前进,似乎已经是认定了自己將要面对的结局。
然后,一切都彷彿安静了下来,他盯着自己的脚,已经无神的瞳孔,再次散大:
“……”
“不……”
“不对……”
急促的呼吸声与狂热的脉搏跳动主宰了一切。
“这个速度……”
“不是……四二拍……”
“不是,四二拍……”
“见鬼……见鬼……”
轰鸣的乐声愈发接近,似乎这乐声就是催命符一般,每一个节奏都重重的砍在了爹爹的胸口。
“不……不……不……快跑,快跑!”
一下子觉醒过来的爹爹將手上的傢伙横举起来,一个转身,把面前的傢伙一枪托砸到在地,然后拼尽全身的力气,挤开了一层又一层扑上前来的綫列兵。这不和谐的举动引起了队伍的一阵阵骚乱,而爹爹却已经毫无念想,只想离开这里,离开所有愤怒的注视,离开他那最具有恶意的猜测。
而黑衣军团的乐声,就在那恰好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敌前一百五十步!”
“所有人就位!”
走在最前面的人,忽的在消失的鼓点中失去了节奏,他们脚步的混乱让身后的人一下子挤了上来,在人群的冲突之下,他们看到的,便是前方那黑色的队伍朝着两边分开,终于露出了那队列后,用鼓点与军乐隱藏好的,一门门前装火炮。
“工会大炮!”
“榴霰弹第一轮直射!”
火把举起,银色的炮身照亮了远处似乎即將血红的人群。军乐队与綫列步兵飞奔向炮身后方,將最好的射界送给了身后的炮兵。而对面走在最前面的人显然没有料到火炮的降临,一切之前的预计在那一瞬间如同自己的阵型一样立刻崩溃,与后面还在凭着惯性与狂热前进的人扭打在了一起。
“预备!”
並不宽阔的街道上,所有的炮位將好卡在了预计的位置,炮架固定,炮口瞄准。之前一切的准备,流言,財物,纵火,自毁,都是为了这一刻,这一刻的反差。
开战伊始,胜负已分。
注释:
蒙蒂格尼排枪:蒙蒂格尼排枪是1851年比利时人法尚普斯(T.H.J.Fafchamps)上尉发明的,然后推荐给约瑟夫.蒙蒂格尼(Joseph.Montigny)。这种枪的结构是37根膛綫枪管固定在一个熟铁筒內,一个带有37个匹配火门的铁盘用于装填,摇动手柄,机枪发射。一组经过训练的士兵,每分钟可射出12组即444发弹。1867年装备法军並成为其秘密武器,但后来发现不適合于现代战爭,遂被淘汰。
手摇格林机枪:大名鼎鼎的加特林机枪,机枪之祖,加特林机枪是由美国人理查·乔登·加特林(Richard Jordan Gatling)在1860年设计而出的,是第一支实用化的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