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1个节气,是冬季的第三个节气,大雪节气标志着仲冬时节正式开始。是古代农耕文化对于节令的反映。大雪节气的特点是气温显著下降、降水量增多。
古人之所以将这个节气命名为“大雪”,是因为是因为“雪”是水汽遇冷的产物,代表寒冷与降水。虽然大雪节只是反应降温与降水的节气,与是否下雪无关,但人们还是希望下一场大雪,让眼前的生活拥有冬天的样子,让平日的美景拥有异样的美。比如说,杭州西湖……
古人语: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月西湖,月西湖不如雪西湖。文人墨客为西湖雪景醉倒。唐代李郢眼中的西湖面冰层,如摇动云母的扇子靛蓝色,像破碎珊瑚树满盘枝杈;元代杨朝英则看到西湖雪后初霁,天地仿佛巨大冰壶,皎洁晶莹。而明末清初的张岱,在西湖看过,一场绝美的大雪。
冬至后西湖泛舟
唐•李郢
一阳生后阴飙竭,湖上层冰看折时。
云母扇摇当殿色,珊瑚树碎满盘枝。
斜汀藻动鱼应觉,极浦波生雁未知。
山影浅中留瓦砾,日光寒外送涟漪。
崖崩苇岸纵横散,篙蹙兰舟片段随。
曾向黄河望冲激,大鹏飞起雪风吹。
水仙子·西湖探梅
元·杨朝英
雪晴天地一冰壶,竟往西湖探老逋,骑驴踏雪溪桥路。笑王维作画图,拣梅花多处提壶。对酒看花笑,无钱当剑沽,醉倒在西湖!
湖心亭看雪
明末清初·张岱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三百八十八年前,1632年,即崇祯五年,张岱居住在西湖边。那年冬天,一场大雪连下了三天。雪晴后的晚上八点多,张岱独自出门,请了一艘小艇到湖心亭看雪。
古人雪夜乘兴出门,是一种雅兴。《世说新语》中,王子猷雪夜醒来,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说走就走就去找朋友分享心情。到了朋友家却连门都不进,心满意足原路返回。
01大雪,封印成极静的氛围
话说杭州的这场雪连下了三日,大雪封湖。
平日里的西湖,动感十足。
湖水波光粼粼,草木葳蕤。
酒棹游橹往来交互,歌吹之声相闻,自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无日而息。
而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中,我们也知道,平日里的西湖,歌吹是游人玩乐的伴奏,而莺燕啼啭则是歌吹的伴奏。
纷飞的大雪,寒冷的天气,让人们望而却步;各种鸟儿也踪迹全无,湖中人鸟声俱绝。不闻鸟儿唱和,不闻丝竹管弦,不闻吴侬软语;侧耳倾听,唯有雪从树枝跌落地上的声音。
纷飞的大雪,让一切都静止了。从动感十足,到鸟飞绝人踪灭。大雪,将西湖封印成一种难得的寂静,一种意味深长的寂静。
02大雪,勾画出极简的图画
大雪,也简化了西湖的色彩。
平日的西湖,山色如娥,花光如颊,绿烟红雾,粉汗为雨,罗纨之盛,比堤畔的草木还要多,艳冶到了极点。
而旭日初升,太阳落山的时候,湖光染翠,暮烟凝聚,格外浓媚。月下西湖,花态柳情,山容水意,更有趣味。
这日大雪过后,触目之处,不见绿烟红雾,不见粉汗罗纨,只见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天与云,天与山,天与水,白茫茫一片,似乎无边无际。在这无边无际的白色背景中,那条若隐若现的淡墨线,是平日里极尽繁华热闹的苏堤;湖心亭、小舟、舟中人,这些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那些纷繁复杂、令人目不暇接的景与人,就简化成了这些点、线、面。
大雪的手笔,勾画出了一幅极简主义的作品。画面简单到了极致,隐藏了多余的元素;背景的面积很大,颜色单纯统一;主体占比小,线条简单。
雪终会化,画面终将消失,西湖终会回归热闹。雪夜出门的张岱,用文字将这幅画面变成永恒;而他自己,也是画面中的一点。置身于如此干净如此辽远如此苍茫的背景之中,他心中在感慨着什么?
03大雪,映衬出极稀的知音
舟子摇着小船,将张岱载到湖心亭。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到张岱,欣喜无比:“湖中焉得更有此人!”
这是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他俩是金陵人,客居杭州。在他乡,居然有人也是在晚上的这个点,孤身一人(舟子不算同游者),也是到湖心亭来看雪,何其有幸!他们在温酒之时,也许在渴盼“夜来湖雪霁,能饮一杯无”?
而张岱,寂静的雪夜前往寂静之地看雪,只是为了回应内心深处的清高与孤傲,一心也只想着,“独钓湖中雪”?
知音难觅,却在雪色里的湖心亭相遇。同为孤独之人,同为痴情之人,同为到雪中寻求慰藉之人。茫茫天地间,熙熙人世里,或许唯此一次,独此一人。虽为过客,却是知音。
何以表白?唯有杜康。在雪中,两人举杯畅饮。雪是冷的,酒是温的,心是暖的。
平日极少喝酒的张岱,敞开怀连喝了几大杯。
虽是知音,仍为过客。一切重归寂静。却未必相忘于江湖。
《湖心亭看雪》选自张岱的《陶庵梦忆》。
张岱出身于仕宦之家,自幼珠环翠绕,过着富贵温柔的生活。明朝末年,作者年近五十,清兵南下,江山易主,张岱避居剡溪山,故交朋辈多死亡,葛巾野服,意绪苍凉。回忆往日生活,自谓梦境,著书十余种,都以“梦”为名。
《陶庵梦忆》中,他回忆前半生的种种得意、浪漫与情怀,表达对昔日生活的伤悼。
张岱与西湖有着不解之缘,曾多次在此栖居、读书、游览。他观赏西湖山水有着独特的审美眼光,主张避开烦嚣,选择幽僻的去处,这样才能领略西湖别样的性情与风味。
《湖心亭看雪》中的那场连下三日的大雪,那绝美的雪景,还有雪中奇遇,其实是蛰居山中,向死而生之际,提笔写下的回忆。他追忆的,不仅是逝去的年华,过去的生活,更是从前的杭州,不复的故国。
仅有169字的《湖心亭看雪》,定格了绝美的雪景,也凝聚了凄美的回忆。人们读《湖心亭看雪》,向往西湖的雪景,又有几人知,当时雪景蕴含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