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民主政体与现代政治的塑造
现代民主政体对国家的约束，大体上可以总结为两种功能：
一种是积极功能，即民主能够引导国家从事它应该做的事情；
一种是消极功能，即民主能够防止国家做它不应该做的事情。
民主如何约束利维坦？
本书讨论的现代民主政体是一种复合型政体，它至少包括六个主要元素：立宪主义、议会或人民主权、代议制度、责任政府、政党政治以及普选权利。
现代民主政体对国家的约束，大体上可以总结为两种功能：
一种是积极功能，即民主能够引导国家从事它应该做的事情；
一种是消极功能，即民主能够防止国家做它不应该做的事情。
民主的积极功能
在约束国家的积极功能方面，现代民主首先是民意主导着政府决策。
选民通过民主投票决定国家政治生活中的许多重大事务，包括代表的产生和重要行政长官的产生。
实际上，很多国家在民主建设的关键起始点上，往往有一个不那么民主的时刻，即宪法实际上是由一部分人制定的和通过的。
一般来说民主有两个根本的价值取向：
第一，统治是基于民意的，应该反映民众的诉求和偏好。
第二，统治最终要服务于民众的利益和福祉。
民主就是要成为一套基于民意、贯彻民意、落实民意，并最终服务民众利益与福祉的政治系统。
民主的消极功能
消极功能主要是指，现代复合型民主政体有一整套约束国家的制度、程序与方法。
第一种具有消极功能的制度安排是周期性选举制度。
第二种具有消极功能的制度安排是现代民主条件下一整套分权制衡的制度设计。
第三种基于消极功能的制度安排是立宪主义和法治原则。
第四种基于消极功能的制度安排是来自社会层面对于政治权力的监督和约束。
民主与大政府的兴起
19世纪首先出现的是以英、美为代表的古典资本主义模型，其基本特点是小政府与自由放任型的政府管理方式。这就是许多人印象中的欧美国家的“小政府大社会”模式。
如今的欧美国家已经不再是19世纪的古典资本主义模型，政府的职能与规模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扩张。
古典自由主义的衰落
20世纪的重大变化是，欧美国家的政府开始提供前所未有的公共服务与不断增加的社会福利，实施更多的危机干预与更广泛的宏观调控，以及制定了更全面的管制政策。
如果说18—19世纪是西方古典自由主义兴起的时代，那么20世纪几乎就是古典自由主义衰落的时代。
凡是不能迎合较高比例选民诉求与偏好的政治家和政党更有可能会在选举政治中被淘汰出局。在现代民主政体下，这种机制当然会有助于推动大政府与福利国家的兴起。
现代民主国家的转型
以英美为代表的19世纪古典资本主义国家模式逐渐转向20世纪的现代民主国家。这种转向大体上都表现为几个不同维度。
首先，是向公共服务型国家的转型。
其次，是向社会福利型国家的转型。
所谓社会福利型国家，是指国家开始为那些特别需要帮助的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包括收入较低阶层、身体残障者、年老者、无力就医者——提供他们所需要的特定帮助、救助与福利。
再次，是向危机干预型国家的转型。
对美国来说，1920年的经济危机是美国历史上最后一次没有实质性政府干预的经济危机。
在罗斯福新政与凯恩斯主义兴起之后，政府干预经济危机逐渐成了惯例。
凯恩斯认为，需要采用两种办法来进行政府干预：一是财政政策，二是货币政策。
因为投票权的扩张和普选权的落实，使得政府更有动力在经济危机到来时扮演积极干预者的角色。
最后，是向政府管制型国家的转型。
如今药品买卖几乎在所有主要国家都被纳入了严格的政府管制。
大政府与小政府：持续的论战
在民主的驱动下，以英美为代表的欧美主要发达国家逐渐完成了向公共服务型国家、社会福利型国家、危机干预型国家与政府管制型国家的转型。
凯恩斯的核心政策主张仅限于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
凯恩斯在这方面的理论对手则是哈耶克，哈耶克并非主张完全的自由放任，而是要尽可能多地用竞争去解决问题。
哈耶克的一个主要担心是，政府干预和福利国家的建设最终可能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
以英国和美国为例，当右翼或中右政党上台时——主要是英国保守党和美国共和党，他们更倾向于缩小政府规模、减税、放松管制、减少福利等；当左翼或中左政党上台时——主要是英国工党和美国民主党，他们更倾向于扩大政府规模、增税、增加管制、增加福利等。
今天许多西方发达民主国家的政策选择仍然摇摆在凯恩斯与哈耶克之间。
民主的历史坐标及其未来
把现代民主置于人类政治演化的历史长河中做一个系统考察。
人类政治演化的四阶段
从国家起源至今，人类政治演化大体上经历了王权时代、封建时代、立宪时代与如今尚在行进中的民主时代。
由于受到当时的经济、社会与技术条件限制，人类早期兴起的国家往往采用君主统治模型。，人类政治演化就进入了王权时代。
西罗马帝国的覆灭和蛮族入侵这两个重大事件的偶然结合，使得中世纪早期的西欧统治者发展出了一种以采邑授予为基础、以封君封臣关系为依托的军事贵族制，即封建主义体制。
正是在封建主义体制下，君主与贵族之间的武力冲突导致了约束君主的宪法性规则的出现。这也是地中海的古典时代终结之后，第一次出现约束君主权力的制度安排。这种国家或君主的政治权力要受到宪法或法律正式约束的观念与实践，被称为立宪主义。
在立宪主义的基础上，以英美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从19世纪到20世纪首先迈入了民主时代。这一方面得益于工业革命时代以来普通民众政治动员与组织水平的大幅提升，另一方面得益于立宪主义大大约束了统治者的镇压能力，以及普通民众获得了基本权利与自由的充分保障。
现代民主政体是一种复合型的制度安排，绝非一人一票、多数决定这么简单，它是融合立宪主义、人民主权、代议制度、责任政府、政党政治、普选权利在内的一整套政治系统。
人类政治演化四个阶段的时间分布是：王权时代，大体是从公元前3500年到公元19世纪上半叶；封建时代，大体是从公元7—8世纪到公元17世纪；立宪时代，大体是从公元13世纪到19世纪上半叶；民主时代，大体是从公元19世纪上半叶至今。
民主政体取得的成就
到了现代民主这个政治演化的新阶段，人类社会已经达成了两项最主要的政治成就。
第一项主要成就是作为政治发明的有效国家。
第二项主要成就是约束国家的一系列政治发明。
就文明范式的三要素而言，现代民主范式的基本特征是：
（1）在政治权力方面，权力来自人民，政治家通过周期性选举掌握执政权，一般来说，政治权力受到宪法与法律的约束，公民权利与自由得到明确的保障；
（2）在经济资源方面，经济资源具有足够的自主性与自由度，不再受制于政治权力的任意支配，但民主政府可以通过税收和福利进行经济资源的再分配；
（3）在政治经济绩效方面，现代民主范式由于保护产权和鼓励经济自由，通常有利于持续的经济增长与创新，但民主的再分配诉求往往容易导致高税负、福利病与财政难题。
民主政体面对的挑战
民主时代的最大挑战是，民主本身就意味着不确定性。
作为一个政治系统，民主在产出上的不确定性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首先是选择政治领导人的不确定性。
民主能否始终选出较为胜任的政治领导人，或者能否即便在选错之后仍然有纠错机会，这仍然是现代民主政体的一个长期挑战。
其次是选择重大公共政策的不确定性。
普通民众的偏好与判断力在选举政治中是最具决定性的。因此，一个民主国家的重大公共政策选择必定会受到民意的左右。
最后是和谐与冲突之间的分野。
如何防止民主政治运作走向严重的撕裂与冲突，也是现代民主政体的一大挑战。
从根本上说，民主的命运究竟如何，完全取决于一个政治共同体的成员——包括政治家和选民——对民主的运作。
现代民主的未来
首先，尽管今天的人类仍然要受到能源与资源因素的极大约束，但在可见的将来，人类完全有可能通过科技进步创造比目前更多样的能源与资源供给方式。
其次，人工智能及其革命正在大幅度地改变人类社会，其影响力涉及方方面面，从制造业到家庭服务，再到媒体与信息传播，人工智能都在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人工智能革命可能还会带来权力结构的重大调整。
再次，随着生命科学和基因技术的进步，人类在不久的将来可能迎来新的“生命革命”。
最后，如果说500年前欧洲迎来了地理大发现时代，那么今天的人类或许正迎来前所未有的“宇宙大发现”时代。
新的资源和能源革命、新的智能革命、新的生命革命以及新的空间革命，目前看来不仅正在成为现实，而且其发展速度有愈来愈快的趋势。未来，这些革命很可能会改写人类政治的基本情境，进而改变人类政治演化的许多重要约束条件。因此，我们现在还很难准确预测民主的未来或人类政治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