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是为了你和神仙哥哥,这坏女人救我们本就心思不纯,指不定又会改变主意。
况且我给她服的又不是毒药,只要她不起杀念,十天半月之后非但无碍,还有益于修行。
谁知道她见妖就杀,人家也没招惹她,都是她自找的。”
原来白蕊路途中便知东宫瑾意有所图,趁落脚歇息之时在她食物中参杂了茅山宗的定神丹。
此丹可以固本培元,本是阴儿魂帝吸食孩童煞气和真灵时以防二者不及吸收,致使外泄之用。
但在服药期间,灵气采纳只停于表面,并不会再助长修为,需要连同丹药一同炼化。
若是此时与人斗法,则会被药力封住真灵,为得就是保住二者不外泄。
短则十天,长则半月,药效与灵力及滋生出的阴煞之气便会通通据为己有,丝毫不浪费。
白蕊那时被带进地阴堡,其他孩子一味哭闹,她则细心留意了那茅山上清天师与阴儿魂帝的对话。
阴儿魂帝本要服丹吞食童子真灵,慢慢炼化药效之时,恰巧遇上了白长爻和风流云进来搅局,直到后来游清玄神明降临,一举捣毁了阴儿窟,白蕊便趁乱将这定神丹顺在了自己手里。
谁知阴差阳错,竟让这丹药用在了东宫瑾身上。
其实若是白蕊将整颗定神丹一次给她服用,以东宫瑾的心思自然会有所察觉。
可白蕊这小鬼头竟将这丹药偷偷磨成粉末,每次只放十分之一,确保无色无味后才入得她口。
东宫瑾初时只觉这小鬼与她父母之间关系不和,却没料到她自出了幻海城便已将诡计使在了自己身上。
更不会想到她一个小孩子居然会有茅山宗的定神丹,由此着了她道,那也是属于家贼难防了。
白长爻听得此言,立时又甩出一鞭,狠狠抽在她后背上。
“你怎如此凉薄,东宫姐姐杀妖为得是谁?是你自己对世人失了信任,才会处处以己度人,到现在还不知错,当真以为我会护着你么?”
白蕊后背一条血痕深印进肉里,但却没有再哭,只是紧咬牙关,跪在地上一声也不吭。
“白姑娘,你再责罚她也于事无补,修行路上各般机缘劫难,本是无可避免,想来是我东宫瑾命有此劫,即便不是她,亦会应在别人手里。”
东宫瑾本是着恼,但为白长爻所救,心中戾气又被狐族的安神虚火给压了下来,此时只能调养伤势,别无他法。
白蕊跪在东宫瑾面前,迫于威压,终于向她磕头忏悔道:“东宫姐姐,都是我害了你,只要能消你心头怒火,小蕊任凭你处置,只求你别伤害白姐姐和神仙哥哥。”
东宫瑾心境受挫,连元神也伤得不轻,自保都不及,哪里还能起那念头,只冷笑一声,随后盘坐运气,双目垂帘,默然不语。
白长爻听了二人之言,相较之下,越发愧疚,只恨恨道:“你自今日起,不许姓白,我也不认你族人身份,是我白长爻能力有限,与你无缘,教化不了你这样顽劣任性的孩子。”
白蕊自忖自己一心只在为白姐姐做谋划,即便所为有些不道,想来她也会体谅。
哪料她竟在得知原委后这般绝情,登时吓得又跪转身来,搂住她的双脚,呜呜大哭道:“小蕊自小无父无母,是个没人疼爱没人要的苦命孩子,如今连白姐姐也丢下我不管了,倒不如一剑杀了我来的痛快…”
东宫瑾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不耐道:“聒噪,你这小鬼头,若不看你还是个孩子,我早想给你个痛快。”
转而向白长爻说道:“白姑娘,我知你也是心有不忍,那便再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否则这小鬼定要哭个没完没了,非害我走火入魔不可…”
白长爻被她缠住,当下洞外又正与那山魈斗法,本就心软,架不住她这般哀求,因说道:“好,东宫姐姐暂且饶你这回,你若要随我修行,以后绝不可再擅作主张。”
“知道知道,以后小蕊万事都听白姐姐安排…”
白蕊当即向着东宫瑾又跪拜了几拜,抹了抹眼角泪水,骤然间雨过天晴一般,用树枝将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形的手儿连在一起,嘻嘻笑道:“东宫姐姐,小蕊知错了,以后咱们手牵手,依然还是好朋友…”
白长爻初时见她在地上乱画,还以为她童心未泯,画的是她和自己,以作求过之用。
没成想却是老奸巨猾,转头便改称所画的是她和东宫瑾,大有自己当年纠缠游清玄时的无赖女小人风范,不由摇头苦笑。
东宫瑾瞥了地上一眼,无情揭穿她的小把戏:“小鬼头,那你是如何区分我与白姑娘的?”
只见白蕊以树枝在那人形背后多画出一笔,振振有词道:“东宫姐姐背后背的是桃木剑,这多出来的自然就是,白姐姐使的是鞭,要是她的话,腰间要多画一圈才对。
再说我画的人物这般英明神武,也只有东宫姐姐这样又美又飒的女侠才配与小蕊做朋友。”
一言不单将东宫瑾夸了,顺带还要将自己抬高一阶。
东宫瑾与白长爻听了,不觉相视一笑。
“外面那山魈得了大山精气,法力大涨,恐怕你通幽神葫内的幽魂也难以抵挡。”
“东宫妹子安心休养,外面的怪物交由我就是…”
白长爻其实也无必胜之心,但此刻必须有人站出来,且她原本就是一位乐天知命的狐族妖女,做任何事都自有一股激情。
仿佛天下之事,只要她白长爻愿意去做,便没有不成的道理,亦如当初与游清玄拉勾,允诺达成一千三百善一样。
而今面对的不过是一小小山精罢了,法力再高,那也是一块石头所化,论机智百变,哪能与我狐族相比。
白长爻见东宫瑾化虹出洞之时,白蕊便面有忧色。
自己欲要出手相助,又被白蕊所阻,才知她腹黑如此,竟想一不做二不休,教东宫瑾丧命于山魈之手,好掩盖她之前所为。
只白长爻察觉到了异样,几番逼问之下方让她坦诚原委。
若非白长爻早早祭出通幽神葫,以蜚牛幽魂挡住那山魈巨石所化的大手掌,只怕适才东宫瑾当真要给一掌毙命了。
到那时候不论白蕊如何哭求,铸成这般大错,白长爻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原谅她。
之所以这般宠爱白蕊,除了她模样讨人喜欢,身世可怜之外,最重要的是白长爻总能自她身上看到自己亦或昔年画影的影子。
如此说来,白长爻解救东宫瑾的同时,却也不失为一场自我救赎。
白长爻说完此话后出得洞外,便见那山魈汲取了大山精气,身躯又涨大了数倍,正一掌一拳,狠狠砸在那夔牛幽魂身上。
蜚牛有些抵受不住,“哞哞”咆哮,口喷黄雾,几个扭曲变化,终于化作一条黑烟,兀自钻回了通幽神葫内。
那山魈长臂高举,仿佛在庆祝胜利,转眼瞥见了白长爻,微微一怔,随而嘿嘿怪笑几声:“骨狐仙,骨狐仙,你总算出来了,只要擒了你献给大王,那也不枉我同伴牺牲一场。”
白长爻虽已修得人身,但终究还是妖类,这股气息在山魈眼里无法遁形,不过是披了人皮的妖,自然没有惧意。
这便如人戴了鬼面伪装,一但知道是假的,自也吓不了人一样,倘若是真的鬼怪现身,那则大是不一了。
“我青丘山中冲峰和你们少商、少冲两峰,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原来却是你这丑魈做了多目天狼和千足蜈蚣的走狗。
现下我族人被灭,你同伴也受果报,皆是因你我而起,既然你我因果已了,那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那时青丘山有她祖奶奶白玄牝镇守,邪魔散修俱都不敢生有妄念。
如今白玄牝飞升,连同洞府禁制也成了强弩之末,两大妖的下手得了山魈消息后,日夜轮攻,终于破开禁制。
但除了抢夺青丘狐族的法器法宝之外,并未发现骨狐白长爻的踪迹。
两大妖的下手无法回去交差,守得几日不见人回,最后受不了此地正统道门的灵脉气息,又退回了妖族腹地,只留本土山精作为眼线。
若不是东宫瑾驭使混沌太极掌的动静太大,将大山精气也给震散,兴许这些山魈还躲在两峰内饮酒作乐呢。
白长爻想它们不过是一群傀儡,幕后黑手乃是北俱芦洲的大妖,和它拼斗胜也无益。
且她跨越两大部洲,法力损耗不小,这山魈又值法力鼎盛之时,亦无完胜之算。
一个不好,不但自己要陷入危险,就连洞府内的东宫瑾和白蕊也要波及,心下略一沉思,还是两方罢斗言和为上。
不想那山魈连与最为忌惮的人族修士斗法也自忖已占得上风,信心倍增。
得自大山精气后,身形又涨大了几分,嘿嘿怪笑道:“我是山精,可也不真是那痴呆石头,你这小狐狸少拿什么因果来蛊惑于我。
你身为妖类却叛逆与那南瞻部洲的臭道士搅到一处去,简直是丢尽了我们五指峰同妖的脸面。
先前还有一个老不死的威压北荒,现在失了庇护来乞和,不是太迟了些?”
白长爻听它辱及师祖,登时怒火中烧,蛇腾鞭凌空一抽,爆出尖锐的破空声响,喝道:“你这丑魈,不识天数,我本怜你是一脉之妖,不忍你山精灭族,你却出言刻薄,当真以为我白长爻治不了你么?”
“少废话,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我白日藏今日非拿你不可。”
山魈言罢,一手五指化作五石峰,高有丈六,自上而下朝她直直握来。
白长爻身凌谷涧云海之上,仿佛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
而那山魈大手则是平静海面上陡然翻起的巨浪,巨浪滔天,欲要将这孤舟吞没进去。
“笨石头,教你尝尝姑奶奶蛇腾鞭的厉害…”
白长爻见那石头巨掌现于头顶,倏地腰间长鞭如腾蛇向上一冲,几个圈转,宛若枝条缠树,将那山魈所化的石头巨掌捆了一个结实。
山魈本体瘦小,只这长臂重如山岳,白长爻捆了它的大手后,运上全部法力,借它一臂之力,身形猛然下坠。
山魈一握扑空,却是头重脚轻似地,被白长爻的蛇腾鞭牵引之下失了重心,急急向另一山头砸去。
“轰…”
石屑纷飞,气流乱窜。
片刻之后,山魈才自狂涌的云海中慢慢浮现出来。
只是这次不再狞笑,脸被撞得青红相接,血迹斑斑,腾腾外冒的绿光,映得它愈发诡异。
“你就这点伎俩么?”
白长爻法力未复,否则也不会取巧与之周旋。
“呦,笨石头摔跤,生气啦?
不哭不哭,姑奶奶手里有糖,赏你了。”
说罢,白长爻手铃一摇,两手侧在耳边轻轻拍了拍。
便见乌漆麻黑的小点如雨落般打向山魈。
山魈不知那是何物,两手乱挥,只觉臭气熏天,一个不慎,露出破绽,连嘴角也沾了许多。
“哇呀呀…”
山魈一抹,见方才那蜚牛幽魂正崛起屁股向它这边连连发射,只气得三尸神暴跳。
却是蜚牛幽魂的法力已尽,被白长爻强行招出来应敌,牛粪成丸,使这弹尽粮绝的下三滥功夫。
“呀,这糖你不喜欢呀?姑奶奶葫芦里还有好东西…”
山魈恼怒已极,破口骂道:“臭狐狸,待我拿了你,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白长爻却是胸有成竹,举手摇铃,以命令的口吻喝道:“阴儿给我出来,这是你首次替主人出战,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她一将通幽神葫祭在头顶,登时大放彩光,蜚牛便如得大赦一般,立刻回入阵中。
转而一条黑烟飘出,幻成一个人形,正是那地阴堡五帝之一的黑帝,阴儿魂帝。
由于白长爻只将它元神摄入了通幽神葫内,并未有太多时间炼化,阴儿魂帝还保留些残存的神识,不像蜚牛和其他小妖那样彻底被炼化,唯命是从。
但它也知道,自己一入这通幽神葫,里面地火风水,自成一方世界,万难脱逃,
而白长爻则是这方世界的主人,本命精血与通幽神葫相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奈何它身成幽魂,法力弱了十倍,且主人修为亦是不深,至少在它看来当是如此。
曾经威名赫赫,凶残嗜杀的一代鬼帝,如今被人收进法器内任由驱使,这种屈辱比死也好不到哪去。
“嗤嗤…”
阴儿魂帝一出,口吐腥红长舌,反向白长爻卷来。
白长爻双目一瞪,怒道:“孽畜,胆敢反噬,对你主人不敬?”
伸指向通幽神葫一点,一道白光透了进去,阴儿魂帝霎那间有如掉进丹炉内,承受着炼魂锻魄的苦楚。
身不由己,收了长舌一甩,正迎上了怒焰滔滔的山魈。
山魈猛地一拳砸下,直将阴儿幽魂打散成浓浓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