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鸿宇真人因勾结邪修无根道人被镇压于玄通观的伏魔塔下。
对于他如何处置的问题,三夷六希九微三位真人皆表示留其性命,以慢慢化解其魔性。
但游清玄却嫉恶如仇,力排众议,强行废去了他的正统道门修为,以此震慑同道。
这也是为何剑圣风尘子投身魔门,不悟得无极剑法不敢出山门之故。
其实鸿宇真人也算是时运不济,正巧那会游清玄道侣画影之死与那邪修有关,这才使得他动了大杀念,不顾劝阻而正玄门之声威。
司空蕊却是不以为然道:“神仙哥哥自有大神通,他要做的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一介凡夫哪里会懂,相信他没错就是了。
那些风言风语,都是刻意诋毁他的,我才不听嘞。”
这孩子提及游清玄时一脸倾慕,居然还有几分羞怯,自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东宫瑾不想破坏她内心中美好爹爹的形象,转而又看向白长爻,冷笑道:“恭喜白姑娘收了一个好孩子。”
司空蕊趁热打铁,佯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抹眼呜呜哭道:“我无父无母,自小就没人疼爱,是个没人要的坏孩子,若是白姐姐也不要我了,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白长爻当听到这孩子说话的语气,与及看到她蛮不讲理信任游清玄的傲娇神态时,不由心头一紧。
脑海中所浮现的居然是九玄真人昔年和自己所讲述他道侣画影的模样。
眼下这孩子被斩断青丝,留了一头齐肩短发,明亮的双眼忽闪忽闪,配合那鸡蛋般白嫩的小圆脸,便如那林中精灵,愈发惹人喜爱。
而地上的女子虽是她照着自己的样子所画,但自己又何尝不是以骨狐血脉逆转肉身,照着九玄真人口中所描述的画影而念生出来的呢?
莫非她所画的却是画影和九玄真人?
那她…
想到此节,白长爻登时心神大乱,不禁以右手中食二指的指尖轻轻向司空蕊的泥丸宫触去。
正欲探寻她的元神灵识之时,突然又转变角度去撩拨她的短发。
不说探人神识的举动大为不敬,且是与不是,如今于她而言也已不再重要。
自己这一举动反而惹人生疑,毕竟九玄真人桀骜一生,得罪之人必不在少,只都忌惮他的法力通玄,拿他无可奈何罢了。
倘使教人知晓她的身份,势必会给九玄真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白长爻虽多次狠心欲与他斩断牵连,奈何姻缘线似是被人锁死一般,天意弄人,如何都让她割舍不下。
故若无其事的微微苦笑道:“我本为青丘狐妖,如今被人灭去传承,落得孤身一人,甚是寂寥。
我知你必是失了母爱,才会错认了我。
既然你与你父母前缘已了,你我又同是苦命之人,也算前缘再续,以后跟着我青丘姓氏,改叫白蕊,你可愿意?”
司空蕊如愿与仙女姐姐同族,哪有不肯的道理,当即转忧为喜,连连点头,笑道:“愿意的,愿意的。”
话刚说完,她又转头看了看旁边坐如泥雕,一脸冷漠的东宫瑾,长叹一声道:“唉!白姐姐,咱们青丘一族可真是命苦啊,就剩咱俩,好不容易相认了,又碰上了这尊活阎王,只会欺负我们孤女寡母的,要是有神仙哥哥在这就不怕了,可惜啊可惜…”
“小鬼头,你不必在此阴阳怪气的,我东宫瑾说过的话就绝不会反悔。
冤有头债有主,等我精进修为,破境还虚,必以混沌太极掌击败游清玄,一洗我东宫一族的百年血仇。”
“厉害的厉害的,我一看东宫姐姐就是那一言九鼎,光明磊落的大好人…”
东宫瑾也不再理会,两手抱圆,闭目凝神,吐浊纳清,源源不断的氤氲紫气便自外界流向洞府,涌进她的双掌之间,最后排杂去芜,炼精化气吸入丹田。
这青丘狐穴处于北俱芦洲边缘地带的青丘山腰,故此行法力消耗颇大,须得静心修补回来。
好在内中灵气比一般的玄门洞天还要浓郁许多,皆因此地足够原始,山川地貌奇凶诡谲,人烟罕迹。
尖峰林立,指破万丈苍穹,古木成群,接连九天云海,各般光影交错其中,莫可名状。
又兼之狐族修为普遍较低,所采天地灵气自然也少,倒是浪费了如此好的洞天福地。
只此地妖兽异常凶悍,一般玄门修士都不敢轻易踏足,多是些云游散修来此历练。
白蕊见白长爻依是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样子,只道在担心游清玄的安危,于是悄悄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白姐姐放心,神仙哥哥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她这坏人在此安心修炼。”
白长爻不明其意,只苦笑了笑,却见她又扯下一块狐肉递到自己面前,嘻嘻笑道:“白姐姐,吃一块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好为族人报仇,神仙哥哥可不喜欢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此时心境一片混浊,正不知何去何从,东宫瑾忽地两眼一张,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淡淡说了一句:“你有三位姐姐还活着。”
方才东宫瑾在采纳天地灵气时,元神之中隐隐有一丝法力浩大的神念以玄通观秘术传音过来:“好魄力,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东宫瑾心神一紧,这残留在青丘狐穴的神念,不是别人,正是玄通观祖师爷游清玄。
“原来你早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还要留我至今?”
“老祖如何行事,又岂是你这小辈该问的?”
东宫瑾肉身端坐,冥想天心,听及此言,元神一动,怒道:“你仍是这般狂妄,就不怕我亲手宰了这小狐狸,教你也尝尝失去爱人之苦?”
只听元神之中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哈哈哈…老祖我什么风浪都经历过,唯独还没有被小辈这样威胁过。
你也不必躲藏,仍旧可以回观修行,本座给你三年时间,接受你的挑战。”
“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见死不救?这难道便是你们仙人口中的天道无情?”
东宫瑾无法理解,即便这青丘狐族是妖类,但他与这妖女交好,却能够眼睁睁看着她的族人被灭,实在是不近人情。
可转念一想,他可是不可一世的清玄老祖啊,自不能以常理度之。
“你的心动了,问题便多了,念头驳杂,可不利于修行。
替本座好好照看长爻,北俱芦洲的妖孽,也是时候管管了…”
但见虚空中一抹轻烟消散,东宫瑾元神跳动,猛然睁眼道:“是多目天狼和千足蜈蚣的下手所为。”
白长爻听了不由大惊,这多目天狼乃是北俱芦洲的一方大凶,深居中部瘴气毒林,修行万年方成就妖身,法力自然高强至极。
那千足蜈蚣亦是常年居住在阴暗潮湿的沼泽泥潭之下,以地肺阴煞为食,也有千年修为,都是强横霸道的妖王。
因之此地荒蛮,原始戾气便足,妖类灵智虽开,但凶残好杀的本性却是未改。
而狐族修为普遍较低,但灵性比其他生灵要高出许多,为修成人身褪去动物肉身不遗余力,旨在以此万灵之长的人身修成正果,飞升天界。
然北俱芦洲的其他妖类嗜欲太深,痴迷兽性力量,不思进取,哪怕永世沉沦下界,亦不舍本体,是以此间妖类修得不伦不类,多是人首妖身。
白长爻身为狐族异种,生来便与大道有缘,修行一日千里,方使她早早成形,倚仗精深的妖法魅术,护佑族中弱小。
可也不敢深入妖族腹地,免得落入凶残妖王之口,故常向人族聚集的南瞻部洲出游。
希望寻得一块洞天福地,既能躲避妖兽侵扰,又可阻止玄门修士的围捕猎杀。
因而青丘一族不论是得到清玄老祖的庇护,还是投靠魔门地阴堡,都不失为一个福泽后辈的选择。
“你是如何知道的?”
东宫瑾自神念中听到清玄老祖的传音,想他自命清高,断然不会失信于一个小辈。
于是便与之达成协议,玄通观的修行之门永远为她大开,复仇之路也随时欢迎她的到来。
而作为回报,东宫瑾则要护在白长爻身边,不得使之有任何差池。
当下听白长爻询问,自不便与她分说,只冷冷道:“你若不信,就权当是我在帮你活下去而编的谎话吧。”
一旁的白蕊不知何时提起一只手铃,摇了摇道:“白姐姐,这个和你戴的好像,莫非真是大姐姐的?”
白长爻接过手铃看了看,不由握在手心,怔怔出神道:“是珠儿…”
原那手铃本有两对,名作蝶恋花,分由族中后辈法力最高者驭使,却是青丘狐族用于强化本体魅术的法器。
白长爻所用手铃为花心,手脚各一,上篆有远古妖文,间藏五色花瓣,彩蝶围绕。
下坠五颗豆大的青铜铃铛,举手投足便能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仿佛踏在万花丛中,群蝶相拥,更添奇丽旖旎之色。
若是注入法力施展魅术,当即漫天花雨,异香袭人,使中者多生幻境,筋疲骨软,连自身气脉也要运转不灵。
白珠所用为蝶衣,上面同样篆有远古妖文,只是夹杂着五彩蝴蝶,万花缠身,轻轻一晃便有流光浮动,使之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一经施法摇动手铃,便能招来纷飞的彩蝶,虽亦是幻境,也可使人陶醉其中,迷魂滞魄,端是一件护身异宝。
但花心和蝶衣两件法器都受主人修为影响颇大,且二者以狐术祭炼,万难分解,若非一方遭难,断不会破开禁制,只去其一,留与蝶恋花之气息,恋恋不舍,以求援救。
白长爻先时骤然陷于灭族之痛,心神恍惚,未及细查洞穴遗物。
当下手握单只蝶衣,自可寻迹而访,使得灰念有了寄托,狠狠咬下一块狐肉。
便在此时,青丘狐穴连同整座青丘山脉都是一阵晃动,顶上一些细小的山石簌簌而落,好像地震一般。
白蕊不知所以,慌乱搂住白长爻的胳膊躲在一旁。
东宫瑾依旧端坐行功,感知到外界动静后正分出神念来扫视情况,只听得云涧深谷中猿哀不止,显得异常暴躁。
白长爻却并不慌乱,两手五指缓缓镶嵌在一起,结了一手狐族封山印。
默念法咒,便见山门洞穴一红一绿两道极光合成一线,阻隔了与外界的灵气互通。
“是你方才使用混沌太极掌毁坏了镇山猿和云中鹤的洞府,好在这镇山猿空有法力但灵智仍旧未开,只要锁了气息,等到它发泄一通后便相安无事了。”
封山印一开,东宫瑾无法采纳此地灵气,只觉神魂偶有窒息一样难受,并未放在心上,但适才神念扫过之处隐隐见得“落云谷”三字时,不由一惊,奇问道:“此处便是落云谷?”
“正是…”
白长爻微微一顿,有些讶异的点了点头。
东宫瑾饶有兴致的笑道:“相传那白马浪子幕云游肉身便陨落于此,而此地恰名为落云谷,冥冥之中正合天数。
之后他的残魂在落云谷中坐枯禅悟道,终于证得无上道果飞往上界。
中原江湖人士皆欲借此宝地沾沾仙缘,然而寻访落云谷多年未果,原来却在北俱芦洲的边缘地带。
幕前辈悟道之所,灵气浓郁,倒是福泽了青丘山脉的不少生灵,方才那镇山猿和云中鹤想来便是得益于此…”
白长爻不置可否,只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说,又听她冷冷道:“传言当年幕前辈在落云谷悟道之时,下界异兽俱与其交好,落于谷中染得仙气成就了不少妖身。
而他残魂一分为阴阳二气,心魔业障未消,落云谷幻化为世外桃源水星城,后沦为魔宗祖地地阴堡,却是在南瞻部洲,想必此便是阴气所化。
而另一半正念残留不料却在北俱芦洲的青丘山脉,此为阳气所化,难怪这的灵气如此纯正浩然,有我玄门正宗一脉的气息,只不知为何,你们狐族本为妖身,灵性颇高,受此至阳之气,修为竟还是这般弱小,连小小妖王都抵御不了?”
白长爻一怔,险些以为她察觉到了九玄真人的身份,正想辩解之词,却听她又自嘀咕道:“是了,定然是你们合族之力,耗费青丘一脉气运,助你祖奶奶白玄牝证得道果往升上界。
只是弃下人界道统被下界妖王所灭而无法拂顾,独独成就一人,这般仙人做的又有何意义?”
“万道溪流终向海,萤萤之火总争光。
求道之路有多少半途而崩阻者,若非有大毅力大神通者不能成。
哪怕众星拱月,但能使我族一人成就大道,那便是无上荣耀。
而我等下界凡夫被上界仙人视作草木蝼蚁,千百年后俱成枯骨,万世能够流传下来的,唯有那飞升上界的传奇,永垂不朽。
或许这便是我们求道的意义所在吧。”
白长爻虽是这样说,但脑中仍是会不觉想到人界还虚合道境的九玄真人,宁愿永世在红尘中翻滚,也不想破开天门成就仙人果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