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得差不多时,我叫老板娘上主食,老板娘说,她店里有手擀面,很好吃。阿芳立即说,就来一份手擀面,还是小时候吃过妈妈的手擀面,后来吃过水面,拉面,方便面,牛肉面,海鲜面,意大利面,都没有简简单单的手擀面好吃。
小时候我们家吃的面都是手擀面,那时村子里没有扎面的店,镇子离家又太远,想吃面只能自己擀。奶奶用搪瓷面盆调好面粉,双手在盆里便劲揉面粉,揉到面团有劲道了,把它放在八仙桌上,抽出长长的擀面杖,先把面团四面压开成饼状,然后把面饼绕在擀面杖上在桌机上不断地擀,为了不使面皮粘起来,一次又一次在面皮上洒淀粉,面皮越擀越薄,几乎铺满了桌面,手摸上去光滑如婴儿的肌肤。这就算是擀好了,把面皮叠起来,用刀切成细条就成了手擀面。这样的面条下锅煮不粘不糊,可以吃捞面、凉拌面,也可以加肉、青豆、青菜、做成烂面。我最喜欢吃加了很多食料的烂面,味道好极了。
手擀面一定比机器加工的面好吃吗?其实不一定。机器加工面粉的力度和面条的厚薄宽窄都可以调节,面粉也有很多种可以选择,原则上口感会比手擀面更好,可是为什么很多人还是会偏爱手擀面呢?因为小时候的手擀面添加了妈妈的味道,奶奶的味道,家的味道,这是机器无法带来的味道。
侄女的公公天天在直播间卖紫砂茶壶,他一边做壶,一边讲解,强调他的壶都是手工壶,很多顾客也会反复确认是否真的是手工壶,他们认为手工壶一定比机制壶好。其实不然,日本市场上的茶喜都是机制壶,很漂亮,也很实用。制作过程是把紫砂泥调成糊状,注入一个个造型不同的茶壶模型中,通过流水线进行预热房,脱模,上釉,加热房,窑炉,出窑散热,打磨,制成品装箱。手工壶的制作是把紫砂泥打成泥条,中间最匀称的部分泥条打成壶桶,两边的泥条打成上盖、下底、壶嘴、壶纽,然后拼接成一只完整的紫砂壶。全手工茶壶手工壶凝聚了更多的劳动、精力和想法,而且不可能大规模生产,所以比较贵。机制壶可以大批量生产,成本底,价格比较便宜。仅以实用性的喝茶来说,两种壶是一样的,如果以收藏性或者工艺性来说,每只手工壶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小时候穿的布鞋面上都有妈妈绣的花,妈妈的中式床上方挂着绣有喜雀闹春的帐帘。那时农村雨天不出工,她会坐在家里的堂屋前,捧着绣棚,对着花样,用花花绿绿的线绣各式各样的花,用在衣服上,鞋子上,包袋上,枕套上,门帘上。妈妈那辈的农村妇女有很多是文盲,可她们却有美的需求,她们的床、厨、柜等物品上都描着花卉虫鸟,她们的头巾、手帕、衣服上都有绣花。汪曾祺的《受戒》中,明海为小英子曾画过花样,可见农村女子绣花很普遍。后来我妈看到街市上有人用缝纫机绣花,比她手工绣快多了,花样可以定制,还不贵,她就不绣了。到我有了女儿时,农村绣花的女人没有了,街头用缝纫机绣花的女人也没有了,商场里有现成的卡通图案的绣品,只要把图案往衣服上一贴,用熨斗烫一个来回,图案就粘在衣服上,太方便了。手工绣花是独特的,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我小时候穿的衣服早就没了,可妈妈绣的花样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女儿小时候穿的衣服,柜子里还收着一些,烫上去的图案我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