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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京都太学院,汇聚天下才子,其中不乏有着世家权贵,大儒弟子。
不同于其他学子,京都公子哥儿们的学堂,可不谓热闹。
欧阳诩本趁着夫子还没来,趴在矮几上打盹儿。他的同窗可都不安宁,一来就分享起新听来的趣事,欧阳诩愣是没睡着,被迫听了一耳朵消息。
说是今日蜀国皇帝将携幼女入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正欢,却传来一声:“诸位消息慢了,蜀国皇上与公主昨日就到了京都。”
“昨日?昨日分明没半点动静,蜀国皇上亲临,怎会如此安静?叶兄此话怎讲?”
被唤作叶兄的公子折扇刷地打开,卖着关子:“诸位有所不知,前两日京都来了位杀手。”
“杀手?”
“没错,此人嚣张至极,在元宵灯会之夜潜入户部侍郎府上,手刃刘大人,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脱,现仍无踪迹。为保蜀国皇上与公主安危,昨日陛下已派人秘密将他们带入京都,这才无风声传出。”
“原来如此。”有人惊呼,“那叶兄可知蜀国皇帝为何而来?”
“这你可问对人了。”叶公子折扇敲在手心里,“昨夜父亲告诉我说,蜀国公主羽沐黎此次跟同前来,是要在京都世家子弟中选一位夫婿。”
关于蜀国公主选夫婿的事,欧阳诩自然是没兴趣的,打了个哈欠,又准备趴下继续睡,却被跟前的人叫住:“欧阳兄,你就只顾着睡觉?”
欧阳诩否定:“不,我还顾着败家。”
“不是……”问他的人有些急了,“你就对蜀国公主没兴趣?都不好奇?”
欧阳诩从矮几上坐起,好脾气地说:“赵兄,那是蜀国公主,她选夫婿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好奇?”
“怎么着就没关系了,你这模样在京都也是一等一的俊,说不定人家公主就看上你了。”
“赵兄说笑了。”欧阳诩一副懒散的样子,就差将败家写在脸上了,“我文不成武不就的,能有什么用?你问这事儿不如先考虑下自己,或者去找我大哥。”
众所周知,欧阳诩为太傅养子,如他所说,身无长处,仅剩败家。就连太学院也是托了太傅的关系才进来的,各项成绩都排在末位,唯一能看过去的,就只剩下这张嚯嚯小姑娘的脸了。
相反,他大哥陆明宇就要优秀太多,才子之称名满京城。
这边欧阳诩刚将麻烦引出去,那边就一阵哄闹,原来是有人拿出了蜀国公主的画像。欧阳诩无意间瞥了一眼,稍稍停顿一番,又迅速别过眼。
二.
不巧,这蜀国公主他还见过,两天前元宵灯会,他借着赏花灯的幌子办了件事儿。
碰见羽沐黎,纯属意外。
羽沐黎没和蜀国皇帝一起,那日她独自来到京都,为的就是能够赶上元宵。
仔细一瞧,便能看见人群中身着彩衣的姑娘,衣上缀满银铃,腰间还系着长鞭。纵使京都外族人诸多,她在人群中也极为突兀。
灯会上鱼龙混杂,趁机惹乱子的当然也不少。羽沐黎就是倒霉蛋之一,欧阳诩撞见她时,她正巧被几个胡人商贩追着跑进了巷子。
欧阳诩这个执跨最爱的就是管闲事,这边人刚追进去,他就顺着本能跟了去。
就见羽沐浴贴着墙根,面对眼前几人,颇有几分无奈地说:“我说几位大哥,不致如此吧?又不是我端了你们马帮,你们不去找我兄长,找我干什么?”
她面前几人显然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走的:“公主,这也不怪我们,谁叫你兄长爱多管闲事。我们打不过他,也碰不上,总不至于为这事儿千里迢迢跑到蜀国去找他。谁叫你倒霉,让我们碰上了,不来找你还能找谁?”
听到多管闲事儿,欧阳诩不自觉摸了摸鼻子。他没急着出去,蹲在墙头看戏。
羽沐黎跟几人讲不通,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她手放在腰间的鞭子上:“你们想怎样?”
几个胡人商贩注视着羽沐黎,手中大刀泛着寒光:“自然是要公主替你兄长偿命!”
羽沐黎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直面冲上去就是找死,可她别无选择。
欧阳诩不是石头,眼见着她要撑不住,收了看戏的心思,纵身跃下墙头,挡在羽沐黎前面。
他武功不赖,劈手抢下一个胡人的长刀,不消片刻,这条巷子里就剩下他和羽沐黎两个活人了。
随手甩了甩刀上的血珠,欧阳诩才偏过头看羽沐黎:“姑娘,你这是惹了什么麻烦,居然被这些人盯上了?”
“倒与我没多大关系,是我兄长的麻烦。方才多谢公子相救,否则我小命不保。”
就凭自己,十条命都不够他们杀的。
欧阳诩刀扔到一边,哑然失笑,他多管闲事救下的人,可真有趣:“那你兄长也是奇人。”
羽沐黎耸耸肩,丝毫不把欧阳诩当外人:“没办法,兄长两年前游历西域,顺手端了几个马帮,可恨的是他没杀干净。这几人就是当年侥幸逃脱的残余,想报仇又打不过他,就挑上了我这个软柿子。但也合理,这世间能跨过大半个天下,把仇恨从西域拉到蜀国的,舍他其谁?若不是来京都看花灯,我至于被他们堵?”
碰上这么个糟心兄长,羽沐黎也够倒霉的。
“你是蜀国人,大老远来这看花灯?”欧阳诩感慨道。
“我是跟着父亲来的,对了。”羽沐黎指着不远处的尸体,“他们怎么办?”
“过会儿会有人发现的,他们这种人,京都容不下,不会有人追究。”
“相逢即是缘,姑娘,千里迢迢来到京都,不逛逛?”
羽沐黎鞭子收回腰间,勾唇轻笑:“当然要逛,不然我不就白来这一趟了。公子陪我?”
欧阳诩抱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每到元宵,京都的灯会总要举行到五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欧阳诩没陪人赏花灯的兴趣,不过戏得做全,一个执跨陪美人赏灯,最正常不过的理由了,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怀疑到他身上来。
不过羽沐黎大概是从来没离开过蜀国,逛个灯会什么都觉得新奇。
他倒是没想到,街上随便碰见个人会是蜀国公主。
蜀国公主同他没关系,那日分别后欧阳诩没放在心上,这次同窗讨论的事他也没怎么在意。蜀国公主身份尊贵,若不是皇子的话,最大的可能会选他大哥陆明宇。
欧阳诩打了个哈欠,继续埋头睡觉,他与羽沐黎萍水相逢,互相连姓名都没告诉,怎么也不会和他扯上关系。
三.
三日后,宫中为迎接蜀国皇上公主举办宫宴,欧阳诩也跟随太傅进宫。虽是为迎接蜀国皇上而办,实则也有着蜀国公主挑人的意图京都权贵子弟无不受邀。
他和羽沐黎第二次见面,就是在宫宴前夕。
不得不说,这位蜀国公主半点没意识到京都有多危险,前几日刺杀户部侍郎的刺客还没消息,就已经明目张胆地上街闲逛。
宫宴前一日夜,欧阳诩换上夜行衣,偷偷潜入丞相府中。京都传言太傅养子不务正业,四处闲逛,流连于烟花柳巷,就是不着家,名声要多坏有多坏。
谁能想到他会夜入丞相府上,身手利落,完全看不出平日里脚步虚浮的样子。
欧阳诩小心避开守卫,来到丞相书房,来之前他摸清楚了,丞相书房里有一暗室,专门放着他平时见不得人的秘密。今日他不想闹出动静,来这儿只是为了找样东西。
当今皇后出自丞相府,仗着此等身份,丞相不知背地里贪过多少。欧阳诩的目的就是拿到丞相私底下贪污的罪证。
丞相府上高手不计其数,未等欧阳诩全身而退,巡逻的守卫便已发现了不对。
欧阳诩寻着后路,嘴里暗骂着,丞相这老东西不知从哪得来了消息,早就在周围做好了埋伏,就等着他上钩呢!
若换作别人,早就被埋伏住了,可他是欧阳诩,没几个人知道,欧阳诩并没有传言的那么草包。相反,整个京都能制服他的没几个,而那几个则是隶属皇上近身暗卫。
丞相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他也得认了,欧阳诩不是他想抓就能抓住的。
他就是在摆脱丞相私兵之后遇见了闲逛夜市的羽沐黎。蜀国公主大概是天生敏感,武功不行却偏偏发现了他。
羽沐黎打量着一身黑的欧阳诩:“这大半夜的,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偷谁家?也不怕被人家抓住把柄。”
“公主,这大半夜的,你不也在外边,就不许我办点私事?”欧阳诩皮笑肉不笑地说。
羽沐黎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惊讶了一阵,她本就是秘密进京,能知道自己身份的,怕不是普通人。
“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你就穿成这样,实话说吧,你到底是谁?”
欧阳诩喝了口水:“我说了,公主能将今晚看见的当做没发生吗?”
“当然,本公主说话算话。”
“行,”欧阳诩没磨叽,干脆地说,“我为太傅养子,欧阳诩,想必公主听过。”
羽沐黎当然听过,欧阳诩在京都可是出了名的执跨,论不务正业谁能比得过他。但就这两次见面,她已经确定,京都传言有误,就凭上次欧阳诩杀人的事,他就不可能是个废物,他是在藏拙,为什么?
“那你的私事可真多,上次也是私事吧?”
“公主明白就好。”
欧阳诩坐了会,就同羽沐黎告别,他出来的时间有点久了。
“明天宫宴,你会来吧?”
“整个京都世家子弟都会到,我自然不会落下。”
羽沐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那再好不过了。”
四.
叶公子的祖父是三朝元老,皇上举办宫宴必定少不了邀请他,以他的身份,搏一搏蜀国公主芳心还是够资格的。为此他换了把新竹扇,就准备在羽沐黎面前附庸风雅了。
等见着羽沐黎,叶公子扇子刷地打开,摆足了姿态迎上去:“沐黎公主……”
谁知羽沐黎根本不理他,连叫自己的是谁都没看清就从叶公子身边走过。叶公子望着她走到欧阳诩跟前谈笑风生,扇子唰唰直摇,悲怆道:“我本将心与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沟!”
“叶兄,死心吧。”身旁一人狠心告诉他事实,“人家渠沟长得比你俊。”
叶公子掩面叹息,独自一人悲春伤秋去,就差捶胸顿足了。
欧阳诩自然看见叶公子的状态了,他忍俊不禁,对身边的姑娘说:“公主,你方才的举动可真是伤了叶兄的心。”
羽沐黎才不管谁伤心不伤心的,支着下巴坐到他对面:“你没听见吗,他旁边那人说你长得更俊,本公主只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只有不是傻子,就都知道,这场宫宴是陛下为羽沐黎制造的机会,今日但凡来了的,只要羽沐黎看上了,就能当场赐婚。
“那祝公主早日觅得良缘,不要浪费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欧阳诩,”羽沐黎眨了眨眼睛,“我这一直和你待在一起,能觅得个谁?”
欧阳诩指着不远处几位公子聚集的方向,铁石心肠道:“诸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公主可自行与他们熟悉一下。”
羽沐黎脸色拉下,似在生气,她拂袖离开,走到那几位公子中间,竟真与他们相谈甚欢。
其间目光不时瞥向欧阳诩,却见他喝尽了茶,全然不顾形象地伏在桌上睡觉,心里更气了。
直到两位皇帝来了,欧阳诩才堪堪起身,随着大哥陆明宇一同入座。
“沐黎,跟朕说说,有没有瞧上哪个,伯父亲自做主赐婚,还是说你喜欢哪位皇子?”
两位皇帝还是皇子那会儿,便已是好友,如今各自为政,情分不减,是以羽沐黎仍称应国陛下为伯父。
羽沐黎眼珠转了圈,摸着下巴:“伯父,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得了陛下的承诺,羽沐黎展颜一笑,指着不远处昏昏欲睡的公子:“伯父,皇子倒不至于,不过这诸位公子之间,只有他沐黎见了心生喜欢。”
赵公子跟其他人一样,专注听着羽沐黎的话,他清楚地看见蜀国公主指着他身边的人:“欧阳兄,别睡了,沐黎公主挑人呢!”他摇着欧阳诩说。
“挑人就挑人,反正与我无关,赵兄别摇了,让我再睡会儿。”
也不知欧阳诩是得了什么特权,他执跨的已经不是在外面了,就连在陛下面前也不晓得收敛,可偏生太傅与陛下对他宴上睡觉都不予理会。
“欧阳兄,沐黎公主指的是你!”
他话音刚落,欧阳诩就迅速抬起头,眼中无半点睡意。
陛下顺着羽沐黎的手看过去,面色当即一变:“沐黎,你说的可是欧阳诩?”
“是。”
“公主!”欧阳诩从座中走出,跪在圣上面前,“臣品行败坏,举止不端,是万万入不得公主眼的。”
“可我就是看上你了!”
欧阳诩低头:“臣惶恐。”
“沐黎,你若看上其他人倒也罢了,但唯独欧阳诩,绝对不行。”
羽沐黎从小被父皇捧在手心里长大,下意识开口:“为什么不行?”
陛下叹了口气:“你若没选好,可以择日再选,不该选欧阳诩的。”
他已发话,羽沐黎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她知道陛下不耐烦了,垂下眼帘:“沐黎明白,谢陛下开恩。”
五.
宴后她堵住欧阳诩,她想问问,为什么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自己选,他却对自己的示好置之不理。
“欧阳诩!”
听到羽沐黎的声音,欧阳诩突然一阵头疼,他就知道,以羽沐黎的性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欧阳诩转过身,迅速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公主,今日就算没能如您愿,您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呀。”
羽沐黎扒下他的手:“你刚才什么意思?我堂堂蜀国公主,就那么入不了你欧阳公子的眼?”
“公主,我的名声你也听过,配不上你,何必呢?”
“那是你在其他人眼中的样子,不是在我眼中的样子。”羽沐黎抬头看他,“你真正的样子,比任何人都优秀,哪点配不上我。”
欧阳诩手指蜷缩了下,他知道羽沐黎是什么意思。
“欧阳诩,你知道吗?从那日灯会上第一次见你,我就为你沦陷了。你的出现不是巧合,或许从我进那巷子你就在了,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可你出现的那一刻,你的影子就留在我心里了。因为有你,我的眼里已经放不下其他人了。”
欧阳诩没想到自己在她心中能有这么重的地位,可是,他无法接受:“公主,你应该看看其他人,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我有多么不堪。”
说完没给她机会,便狠心离开,心中还泛着苦涩,他仿佛听见了羽沐黎的咒骂,可他不能回头,命运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他给不了羽沐黎任何承诺。
谁叫他长在了陆家呢。
陆明宇到欧阳诩院子的时候,就见他心不在焉的,活像丢了魂。
“阿诩。”
欧阳诩回过神:“大哥,何事?”
“父亲找你,想必有要事交代。”
“好,多谢大哥。”
陆明宇微微一笑:“你我本是兄弟,客气了。”
“那大哥,我去找父亲了。”
“阿诩,”陆明宇又叫住他,“我看蜀国公主对你印象挺好,你若与她一起,待日后去了蜀国,也好过京都。”
“大哥,我知。”欧阳诩苦笑,“可是,我无法选择。”
陆明宇叹了口气,冲他摆摆手:“记着为自己想想,去找父亲吧。”
“是。”
陆晋已到天命之年,脸上爬满了褶皱,看上去愈发年迈。欧阳诩跟着他到了书房,避开了所有人:“阿诩,对蜀国公主你有何看法?”
看法?欧阳诩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在告诫自己,别忘了自己还要做什么。
“那是蜀国唯一的公主,阿诩能有什么看法,身份再尊贵,于我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罢了。”
“你能知道就好。”陆晋脸上似划过悲怜,也或许是欧阳诩看错了,“若你是我亲子,能与她结成良缘,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知沐黎公主对你有意,但阿诩,你要记住,无论怎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欧阳诩勾起唇角:“阿诩的命是父亲救的,如今的一切也是父亲与皇上给的,为皇上与父亲搭上这条命,也是理所当然。”
烛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恰好隐去了那半丝苦意。
快了,不久后,死的便是丞相,再过不了多久,朝廷就得换上半个天地了,他也该功成身退,去寻来世了。
至于羽沐黎,她的人生里不该有自己。
六.
欧阳诩虽已告诫过羽沐黎,但蜀国公主的执着不是常人能比的。她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硬是在太学院里要了个旁听的位置,就坐在欧阳诩旁边,其粘人程度不下于狗皮膏药。
重点是她平时什么妖都不做,该上课上课,该休息休息,除了爱凑着欧阳诩看就挑不出半点毛病。夫子没本事也没理由赶她,欧阳诩更是不能无缘无故就让她走,毕竟整个太学院只有他不希望羽沐黎留下,其他人可基本对沐黎公主仰慕得很。
终于有一天,欧阳诩不耐烦了,趁着其他人还没来,他直白且无奈地对羽沐黎说:“公主,你何必这样呢?好不容易来了次应国,不该在我身上浪费了。”
“什么叫浪费了?”羽沐黎摔下笔,“本公主是看上你了!这都不允许吗?”
欧阳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以她的身份地位,无论说什么也没用。
“公主,说实话,我挺在乎自己在你心中的形象的,若你这样对我深入了解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会对我彻底失望的,我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
欧阳诩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冷漠,自私,就算管闲事也是为了看乐子,若不是皇上太傅对他有恩,他怕是早就被自己作死了,坟头草大概有一个人高了。
“不会。”羽沐黎迭口否认,“你不会让我失望。”
欧阳诩就不明白了,羽沐黎一个公主怎么就看上了他这么个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执跨,而且他败絮都不止其内了。
今天他没睡觉,执跨就该有个执跨的样子,他安分的时间有点长了。
欧阳诩和读书沾不上边,既然如此,这课逃了也理所应当,于是他逃学了,跑到了之前厮混的烟花之地。
只是欧阳诩没想到,羽沐黎会这么执着,她竟直接追他到了青楼!
欧阳诩被几位姑娘簇拥着,看见羽沐黎的这一刻,心情说不上是复杂还是无可奈何。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这种地方都敢进!
“欧阳诩!”
羽沐黎提着鞭子闯进来,正入眼帘的就是搂着欧阳诩胳膊的莺莺燕燕。
“你什么意思?本公主给你脸了是吧?”
欧阳诩神色坦然,似嘲讽地笑了笑:“我与公主并无关系,公主就算管得再宽,也管不到我寻欢作乐吧?难道公主没打听清楚我平日里逛青楼的事?”
欧阳诩本想着她就此死心,摔门而去,可谁能想到羽沐黎她不按套路出牌。
只见她拉过一旁的凳子,金刀阔斧地一坐:“行啊,你逛,不是想女人吗,今天本公主就坐着看你玩够了绑回去!”
羽沐黎不摔门走,欧阳诩可就犯难了。他在京都的名声是风流,可他又没真那么饥不择食,哪次不是做做样子就走了。
强忍着怒意,欧阳诩推开边上的姑娘,摔门而去,她不走,自己走还不成吗!
七.
可能欧阳诩这辈子躲不掉羽沐黎了,他刚杀了个人,避难避到了羽沐黎在京都刚买的宅子里。
这座宅子本是空宅,是二十年前盛极一时的魏丞相府,但魏丞相二十年前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上,被处以满门抄斩。听说每到夜里,这座府邸便会传出阵阵哭声,有人说是魏丞相府的冤魂在哭诉。
不过这些欧阳诩已经避雷了,自他听从皇上指令杀人开始,这地方就成了他避难养伤的地方。
由于荒宅凶名在外,京都几乎没人敢进来,倒给他行了方便。而羽沐黎买下这个宅子,大概是被骗了。
羽沐黎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刚在京都买了宅子准备长期驻留感化欧阳诩,就在这宅子里见到了欧阳诩本人。
她什么时候得了这么好的运气!
欧阳诩还是初见的那身夜行衣,羽沐黎迎上去:“欧……”
话音未落,欧阳诩突然捂住她的嘴。
怎么回事?
羽沐黎瞪大双眼质问他,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准备推开他,却摸到了一片湿意,耳边传来他的抽气声。
这是什么?未等羽沐黎去探究,她的鼻翼处传来一股血腥味。
欧阳诩将她拉到角落里,不过片刻,屋顶掠过几道人影。又过了许久,欧阳诩才放下捂住她嘴的手。
“欧阳诩,”羽沐黎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她在阴影下勉强看到欧阳诩略显苍白的面色,他脸色不是很好。
欧阳诩没回她,拉着她进了自己之前常待的屋中,摸索着点亮烛火。
左肩的伤口还在淌血,刚才羽沐黎就是按在了他伤口上,此时对着满手的血不知所措。欧阳诩抽了抽嘴角:“公主,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地方。”
羽沐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欧阳诩受伤的左肩上了:“你怎么受伤了?你那么厉害,究竟是谁伤了你?欧阳诩,你疼不疼?”
刚来京都差点死了的时候她连胆怯都没有,现如今欧阳诩受伤了,这位蜀国最尊贵的公主竟红了眼。
欧阳诩扶着额头,好一会儿才耐着性子说:“公主,别哭了,不疼,我还没死呢。”
羽沐黎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才没哭呢!”
“好好好,你没哭,行了吧。”
天知道,这是欧阳诩第一次哄人。
“你的伤怎么办?都流了好多血。”羽沐黎这才关心起他的伤来。
欧阳诩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封了穴道止了血,负责等你想起来,我已经流血过多身亡了。”
羽沐黎偏了偏头,似是不好意思:“你这伤是怎么弄的,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我杀了丞相,被丞相府私兵追杀,能在重重高手中逃出来,我已经算厉害了。”
他杀了人不惊奇,让羽沐黎惊奇的是他居然杀了丞相:“你不要命了吗!居然去杀丞相,如果让你们皇上知道了是要被处死的!”
欧阳诩戏谑地笑了下:“公主,就这么担心我?”
“我懒得理你!”
“倒也不必,目前来说,只要我不被丞相府的人抓住,暂时就没人要我的命。”
羽沐黎目光一凌:“你一个执跨能有这么大权力?”
欧阳诩突然正色问她:“羽沐黎,你是真对我有意?”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我要是假无意,何必放低身价跟你这么久。”羽沐黎垂下眼帘,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竟有了一分柔弱。
“可是公主,我许不了你一生。”也许是受伤的缘故,欧阳诩的声音有些沙哑。
羽沐黎仰头看他:“为什么不能?你若在应国不自在,那便同我去蜀国,你又没得什么不治之症,怎么就不能许我一生了?”
八.
欧阳诩伸出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过耳后,柔声说:“公主,就算我没有得了不治之症,也活不了多久的。”
他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将藏在心底二十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你可能想不到,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活多久。实话告诉你,我投胎的时候孟婆汤可能没喝足量,还有上辈子的记忆,我上辈子,是自杀的,这辈子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太傅。如果不是因为太傅收留了我,为报答他的恩情,我早就去死了。”
“欧阳诩……”羽沐黎抓着他的袖子。
“公主,”欧阳诩握住她的手,“你先听我说,从正常孩子记事的年龄起,我被送到了为皇上训练暗卫的地方,他将我训练成了一把效忠于皇上的刀,要我在人前不能崭露锋芒,要我为皇上除掉那些他们不能动的人。我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
羽沐黎不是傻子,她身边也有一些暗卫,他们没有自由的,欧阳诩的已经算好的了。
“你杀过很多人,是吗?”
“是,遇见你的那一天,我刚杀了户部侍郎,今天,我杀了丞相。”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位高权重的也不在少数,而他们,都是或多或少对皇上有威胁的。
“太傅就那么狠心吗?”羽沐黎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虽说你只是他养子,可那么多年了,就没点感情吗?”
欧阳诩擦着她的眼泪,嘴角勾起笑来。
感情,当然是有的,可他不归太傅管啊。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丞相都死了,你还要杀谁?不久后就必须得死吗?”羽沐黎问他。
欧阳诩轻笑:“我想死的时候被所谓恩情束缚着,命不由我,现在不想死了,依旧命不由己。”
他望向皇宫,轻轻地说:“我下一个要杀的,是皇后和太子啊。杀了他们,不是一件小事,就算我能逃脱,也不能逃。”
当今皇后出自丞相府,丞相日益位高权重,而皇后一心向着丞相,太子由皇后亲自抚养,权力早已围绕着丞相府铺展,待日后继承皇位,应国的天下就要变了。
皇室的弯弯绕绕,羽沐黎多少知道一些,这一切,怪就怪在欧阳诩被向着皇上的太傅收养了。
“公主,一切都和你说清楚了,你该放弃了,回蜀国去吧。”
一说到回去,羽沐黎不答应了:“我不!”
她眼神真挚地看欧阳诩:“你既然活不了多久,把能活着的时间留给我行吗?我不贪心,这一段时间就够了。”
欧阳诩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
“就算苦,我也受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非纠缠着你不可,你这辈子,就算只有几天,我也要了。”
欧阳诩伏在她肩上低声笑着:“公主都说了,我怎能不从,最后一段时间,属于你。”
“不过,公主,”他突然紧皱眉头,面露痛苦之色,“你要是再与我说下去,怕是今晚就要诀别了。”
羽沐黎这才想起来他身上有伤,也不管其他了,扶着欧阳诩往房间里走:“疼你怎么不早说,非得说那么多没用的……”
九.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对欧阳诩要杀太子的事缄口不谈,仿佛是没有这回事。羽沐黎如愿以偿得了欧阳诩的喜欢,尽管他们不剩多少时间了,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时间再短,都是幸福的。
反正想着也活不了多久了,欧阳诩干脆将执跨做到了底,太学院的课业于他也无用,索性和羽沐黎一起逃了,有这时间,还不如两人过二人世界,珍惜眼前时光。
京都羽沐黎没去过几个地方,她来了没多久就追着欧阳诩转了。
这几日得了空闲,才跟着欧阳诩玩遍了京都。作为应国的都城,京都的繁华自然是不用说的。
几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他们一起游了城西的湖 ,到郊外跑了马,还戏耍了叶公子。
若说遗憾,那可太多了,坐在魏丞相旧府的屋顶上,欧阳诩偏头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的羽沐黎,月光洒在她脸上,莫明为她添了一丝柔和。
若他早知道自己此时会喜欢上一个人的话,也许早在太傅说起让他当皇上刀的时候逃离了。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啊,他已深陷其中,无法脱离了。
想同时杀了皇后与太子并不容易,但这么久还是让欧阳诩确定了时间,每月初一,太子都会进宫探望皇后,这个时间是不会变了,这天,将是欧阳诩杀掉两人的最好时机。
而现在已经月底了,明日就是初一,是皇后与太子的死期,同意,他的死期也不远了。
许是最后一天了,羽沐黎今日格外粘他。
“欧阳诩,你和我多说些话吧,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欧阳诩抚着她的发,鼻头竟有些酸涩:“公主,沐黎,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羽沐黎打断他,“你没错,欧阳诩,这辈子就这样,我认了。”
她手指紧紧地扣住欧阳诩的手腕,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如若你真觉得对不起,那下了地府,也同上次一样别喝足了孟婆汤,你下辈子,我预定了,你不许去找别人。”
欧阳诩轻笑,拥住她的肩:“一定……沐黎,对不起,之前有一件事骗了你。”
“我其实是魏家子,二十年前魏丞相府满门抄斩,救了我的不是太傅,是还是太子的皇上。我这辈子刚睁眼,看到的就是皇上,连我那已死的父母是谁都不知。”
“欧阳诩,别说了,”羽沐黎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别说了……”
“我为皇上杀人,不单单是太傅要求,更因为是他保下了我的命。”
纵使他那时并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可这个恩情他不能不报。
那日在魏丞相旧府欧阳诩说的幌子,处处是漏洞,羽沐黎又怎会不知其中另有隐情。
“公主,我后悔了,或许在知道自己要为皇上所用时自戕的。”
这样,就不会遇见羽沐黎,也不会让她伤心了。
“我不准,你要是那时候就死了,我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欧阳诩,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你记住,下辈子我不追着你了,换你来找我。”
“好。”
“你不许再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下辈子你不是为你一个人活着的,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十.
翌日欧阳诩潜入皇后宫中,拿一把短刀杀了二人,他的剑留给了羽沐黎,代替他留个念想。
其实以他的本事,拼死逃脱也是可以的,可皇上需要一个人来受罪,他不能逃。
从皇后宫中出来,欧阳诩收了一分力,被皇宫暗卫所擒,皇上对他还算仁慈,临死没让他受皮肉之苦,一杯鸠酒,了却了他的性命。
太傅义子欧阳诩,谋害皇后太子,罪行败露,念其为太傅之子,特网开一面,赐其鸠酒一杯,自行于牢中了却性命。
羽沐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在回蜀国的路上了。她握紧手中的剑,眼泪固执地没有落下。
欧阳诩临走前将剑给了她,说没什么好东西,金银首饰她也不缺,唯有这把剑值些钱了。
还说让她好好活着,若可以,找个爱自己的人平安过完这一生。可是,她怎么还能与其他人在一起。
羽沐黎掀开马车帘,望向京都的方向,心中默念。
我不会与其他人在一起,但会好好活着,连带着你的一份,愿你在另一个地方,也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