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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蓼垂垂烟雨中,不应摇落始知秋”,又是一年清秋时节,辣蓼花开的正艳,细碎的花,形状酷似狗尾花,一串串弯着弧度,猩红黛白缀在杂草丛中,那么平凡,就像每天的日升月落一样平常。
木冉从来不认为那是花,在她心里,那是一颗无人问津的小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屋前巷后每年扯了许多辣蓼草,可是第二年它还是跟随春风的脚步野蛮生长,春风吹又生。
木冉生病住院了,正在打点滴,第一瓶打完了,换了一瓶药水,医生离开了病房,突然木冉脸上呈酱紫色,吓坏了旁边的人,包括她的父亲,她不知道自己干嘛了,只是突如其来的不舒服袭击而来,从旁人的眼神中,她感觉到了有些异样。木冉的父亲冲出了病房,大声呼叫着“医生,医生,快来呀!”木冉卧躺不安,她一时之间,感觉那样的难受,只见她父亲叫来了许多穿白大褂的,在她的病床前围了一圈,束手无策,只有她的父亲急着去拔针,举起的手被医生拦住了,“不能拔。”
木冉的父亲急得满脸通红,有几个医生,赶紧检查她的心律,问她哪里不舒服?围观的人都静静地注视着木冉的变化,由酱紫色渐渐变成了卡白色,大家悬着的心终于尘埃落定,虚惊一场。
医生一直也检查不出什么原因,最后的结论是她心情不好,急出病了。
是呀,她多想和其他同学一起去上学,再回到学生时代的生活,然而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就在不经意间失去了本可以抓住的机会。命运之绳差之毫米,缪以千里。
那个暴风雨降临的夜晚,她曾苦苦哀求父亲给自己上学,她以成绩担保,如果没有考到前几名主动退学,可是那次父亲没有答应她,他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看看身边其他女孩子都没有上学了,你弟弟妹妹还要上学,我到哪里找那么多钱供你读书。
那一夜,雨下的好大,她伤心地跑上楼,躲在被子里,她预知了自己的命运。
想到父亲每天起早贪黑木冉心软了,她想,是呀,家里的收入全靠父亲一个人,母亲从来不管家里的钱够不够花,她不负责赚钱养家。她有些恨母亲。
算了吧,就这样吧,这也许就是命,她仿佛看到了未来踌躇不前的自己。她认命了,也彻底死心了,不想再看到书,她决定再也不看书。
半个月过去了,木冉的病终于好了,她可以出院了,这时已经开学半个多月了,她不敢去村庄前面,她怕看见放学回家的同学。她害怕遇见他们。曾经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同学,曾经是竞争对手,而今一切都不战而败,她不知道其他同学会怎样看自己,因为命运就摆在眼前。谁会看得起她呢?
矮穷丑她几乎样样都占齐了。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人群中她是那个不起眼的人,就像没有花香,没有树高的小草一样,其实和这毫不起眼的辣蓼草如此相似,长在荒野里无人问津,年年岁岁。
木冉接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家里没钱供她上学,她急得大病一场,险些丧命。 在负隅顽抗之后只能选择认命。
时至9月中旬,夏天依然酷暑难耐,蝉鸣在树枝上嘶鸣,她端着一碗饭,吃着昨天剩下的那盘辣椒炒苦瓜,细嚼慢咽,有时苦瓜的味道其实挺好的,那更像是人生的味道,苦过之后是悠长的甘甜。正吃着饭,发小燕子来了她家,
“木冉,和我一起去城里打工吧!”
发小之前就已经在城里做事了,还带了村里其他的人在那里做事了。她想着,反正以后也不用上学了,呆在家里干嘛呢?还不如出去做事赚点钱,比闲在家里好。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她带了一些简单的衣物跟着发小去了城里打工,工资200一个月,包吃包住,但是老板不给发工资,而是谁要钱用了,就去找老板支一点钱先用,剩余的工资一概等到年底再发。老板挺会盘算的,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其他更好选择的去处,只能暂时先留下了。
虽说这是城里,可确是城里郊区的一个小村庄,名叫潘家湾。古老的压水井,还有大片绿哇哇的菜地,一排排低矮的红砖瓦房,杂草丛生的草坪,葡萄架伴着阳光下的影子,若有所思地伫立着。这其实和自己的村庄没有什么区别。
住的地方是一张大木床,可以睡很多人,放下行李,燕子便带着木冉去上班的地方,只见小屋子里有好几个女孩,围着一张大案板,在搓麻花,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孩手里举着一个长长的硕大的漏网,站在油锅面前,网炸好的麻花。刚坐下,这时有人叫了一声“木冉”。她抬头一看,是自己同村的,于是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开始了学做麻花,其实一点也不难学,只要将那面团搓成细长的条,然后对折交缠在一起搓在一起就做好了一根麻花。
木冉初来乍到,和这些人不熟悉,也懒得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她们谈天说地。一台录音机播放着流行歌曲。时间很好打发,哪怕一天不说话,就静静地一边做事一边听音乐,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下班时间。这些女孩和男孩们没有一点倦意,反而更加精神抖擞,仿佛晚上才是一天的开始。
吃了晚饭,夜幕徐徐拉开帷幕,燥热的阳光褪去了余温。清凉的晚风拂过树枝,远处的山脉一片漆黑,依稀亮起的点点灯火,像无数颗小星星。
燕子和同村的女孩丽琴说,要去舞厅跳舞,拉着木冉一同前往舞厅,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路旁橘红的路灯撒下温暖的光圈,夜晚比白天更热闹。
在潘家湾的食品厂,每天都是昨天的重复,只是做的食品不相同,有时是麻花,有时是鸡腿,有时是酥饼,临近中秋之际,又开始了做月饼了,那时生意很好,老板接了很多订单,只好晚上加班做月饼,那时候轮流上晚班,一群年轻的女孩,每天上晚班,早上下班洗冷水澡。吃完早餐还去逛街。
老板每天光着膀子,戴一顶草帽,踩着他那破旧的三轮车去送货,他黑黝黝的皮肤,一口福建话。有时在出去逛街的路上会遇到他,说真的,一般不会有人关注他,咋一看,他就是那毫不起眼的农村人,一个送货或做苦力的搬运工,他的三轮车上有时拉着乡下装谷才会用的大蛇皮袋,看上去脏兮兮的。可是那袋子里装着的却是一袋一袋的钱,打劫的也不会光顾他。
在潘家湾打工,每天一群年轻的女孩聚在一起,聊的最多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恋情,那些曾经在这里做过事的人,她们的前尘往事,都成了后辈们茶语饭后的话题。
曾经村里一位叫艳飞,也在这里打过工,她的家庭条件比村里其他人的条件好了很多,她爸爸是杀猪的,家里生了四姐妹,她大姐高中毕业一直待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隔壁的婶婶常常笑她会嫁不出去,那天有人给她说媒,让她去相亲,她本不想去,可是家里人逼着她去了,她只是换了一件衣服,就去了。
谁知道等她到了相亲的地点,却见门口已经站了好多女孩,一个个浓妆艳抹,她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媒人拉了进去。后来才知道那些女孩都是来相亲的,相亲的对象是一位香港人,在这边有一套别墅,女孩平平淡淡,清水出芙蓉。她自己也不抱什么希望,她想比自己漂亮的女人那么多。男方却偏偏看上了她,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一家人也跟着光芒万丈。
艳飞高中毕业之后也在这里打工,认识了福建老板的弟弟,他们家的条件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两人恋爱了,双方都已经见了家长,男的还送了一枚硕大的钻戒给她。她的恋情羡煞了这些来这里打工的姐妹们,谁都希望自己是那个被白马王子看上的灰姑娘。
正当两人你侬我侬之际,艳飞的姐姐打来电话叫她去香港,说是在那边找了一份差事给她。男的不让她去,可是她和她家人都决定去,就这样两人吵的闷闷不乐,无论男的有多么不舍她还是飞去了香港。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男的天天盼望着艳飞的来信,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让她回来,最终他等来的是她寄回来的那一枚钻戒,男孩伤心地回了福建,从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
漫长的加班的日子终于熬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大堆的月饼堆满了各个房间,不同的口味不同的包装,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满足了女孩们贪吃的嘴,无论你吃多少,没人会说你,只要你能吃的进,有些女孩晚上都会下来拿东西吃,面粉做的食品就是养人,女孩们一个个养的白白胖胖的。老板还特意选了上好的料包做了一些月饼发给我们带回家去过中秋节。
中秋回去了两天大家又陆陆续续地返回来上班了,只是晚上不用加班的日子,燕子和丽琴每天下班都会化一个浓妆,精心打扮一番再出去,听说她们两个也谈恋爱了,又听说她们两完全是捉弄别人的。
没过多久,木冉的爸爸找来把木冉接回家了,听说是找了一份更好的工作。岁月辗转,潘家湾那一条弯湾的铁路依旧如故、那一排排红砖瓦房依旧如故,那一颗颗葡萄架依然伫立在风中,若有所思,仿佛在讲述一段陈年旧事。第一次来城里打工,没有多余的思绪,满心满眼都是怎样玩的开心。
中秋节过后,天气依旧有些热。清晨,阳光有些刺眼了,木冉还在家里睡觉,是父母的争吵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她,她从床板上跳下来,直接走到阳台上,坐在楼上的门槛上。楼下的风景尽在眼底,父亲拿着砍刀砍树枝,母亲接过砍好的树枝在围门前的菜地,只听母亲骂骂咧咧,“要不是你叫她回来,她现在还在那里上班赚钱,现在把那边工作推了,这边又没有说好,又在家里待着,找不着事做。”
“不是你发神经让我去叫她”父亲大声吼道,似乎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木冉懊恼极了,她就不该回来,才回来两天,父母就开始吵架了,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吵闹声已经困恼她整个童年已及青少年时期了。她不愿意听到这吵闹声,可是偏偏这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木冉害怕,害怕父母吵着吵着又打起来了。到那时自己又该咋办?
算了吧,她一刻也不想再听到这吵闹声了,她下楼换了一身衣服就出门了,与其看到父母打架,母亲离家出走,还不如她自己先走,眼不见心不烦,免得他们为了自己而吵架。
木冉走了,她决定自己出去找工作,可是这附近不知道哪里招工,她没有带多少钱出来,没钱坐车去城里。她想起有一次自己和干妈一起去城里有一位阿姨一直打听她的消息。那位阿姨看到她印象很好,想请她去自己家里看家,她们家在镇上开了一家店,两夫妻晚上要看店,家里只有一个九岁的孩子,没人看管。
木冉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穿过铁桥,走到马路那边,一位穿着白色衬衫的叔叔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叮叮叮……”随着一阵悦耳的铃声,自行车越来越近,木冉定睛一看“李叔叔,你好!阿姨在家吗?”她心里暗自窃喜,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见那位阿姨的老公。只见那男的听到声音,停了下来。
“哦,你好!她不在家。”他回答道,然后骑着自行车又走了。木冉的心有那么一阵惊喜很快又转为失落,就像阳光这一刻晴空万里立马转阴。
她望着那离去的自行车,无比失落地往前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找工作,路的尽头还是路,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自己,她不愿意回家,因为家里没有温暖,有的只是无尽的争吵与责骂。当她走到马路拐弯处时,她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该往哪条路走,这时她又听到了自行车的铃声,她回头一看,那位叔叔不知为何又折回来了。木冉傻傻地站在原地。
男子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走近了,李叔叔说“我想了一下,我还是先把你带到我家去吧,等一会我叫我老婆回来一下。”显然李叔叔听他老婆说过这件事。木冉开心地点头答应了。木冉坐在自行车后座,李叔叔带着木冉经过了木材站,穿过球场,下一个坡,他家住在最后面那一栋,原来李叔叔家离干妈家只是隔了两栋房子那么远,前一段时间干妈去广东茂名了,她们大概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再回来。
上了2楼中间那户。木冉跟在他身后,他打开房门,房间里有些凌乱,只见地上一地的瓜子壳。
李叔叔带木冉简单地参观了一下房间,然后来到中间的那个书房,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木冉站在窗户边眺望了一下,隔着大片金黄的稻田仍然清晰地看见家乡的小河,心里乐开了花。这里的环境真好。
李叔叔很快就走了,木冉搞完卫生,就整理一下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功夫,宋阿姨回来了,她推开房门,提着大袋小袋的,买了蔬菜还有水果。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木冉做了两道简单的菜,刚端上桌,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木冉,小女孩用手捂住了嘴,但是仍然掩不住刚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狐狸”两个字,木冉很疑惑地望着小女孩,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狐狸。
小女孩走了进来,说“我还以为我家进贼了,阿姨,你的眼睛形状好像狐狸的眼睛。”
木冉这才晃过神来,原来是这样。小女孩调皮又可爱。她们两很快就熟悉了。小女孩名叫阿娇,阿娇弹琴给木冉听。
宋阿姨从来不把木冉当外人,说话细声细语的,她也很少回来,只有木冉和阿娇两待在家。阿娇上学去了,木冉很无聊,就一个人跑到后面的稻田中间去游玩,成片金黄的稻田,秋风吹过,田野泛起金黄的稻浪,禾杆被稻谷压弯了腰,秋高气爽,路边的野菊花迎风摇曳,还有那辣蓼花遍地都是,也许在所有的花中,木冉最不喜欢的就是辣蓼花,那应该是叫辣蓼草,它长得毫不起眼,那花哪里配得上叫花,就是彩色的辣蓼籽,一串串弯着弧度的辣蓼籽,带着一种辛辣刺鼻的味道,在风中舒展,它消失在冬天,又在来年春天,春天吹又深。
蓝天白云,金黄的稻田,清澈的小河,美景尽收眼底,木冉从没有这样放松过,离开了家听不到父母的责骂和唠叨,心情自然愉悦,这才是一个小女孩应该有的快乐。快乐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是这短暂的麻痹与片刻的欢愉。
毕竟没有上学,总是一件让她抑郁的心事。木冉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独想心事,可惜她没办法改写自己的命运。她认为此生不过如此了。在合适的年纪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吹吹风或许会清醒许多。
宋阿姨回来了,她亲手做了饭菜,阿娇和木冉每人一个鸡腿,木冉感到无比的温暖。晚饭过后,楼下的邻居谢春花来家里坐,木冉不想听她们聊天,就独自进屋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春花走了,大约晚上十一点,谢春花又上来了,说是自己的项链掉了,问宋姨和木冉有没有看到一条项链?宋阿姨特意问木冉,你有没有看到谢春花掉的项链,木冉说,没有看到。谢春花还在家里地上四处找寻了一下,说了一会话又回去了。
第二天,木冉早上起来的时候,宋阿姨已经走了,阿娇去上学了,她在家里搞卫生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宋姨的包怎么忘记带了?平时她每天都会带着包出门的,木冉见包放在床边上,就想挪进去一点,这时她看见包拉链没有拉,一张红色的毛爷爷露出来,她拉开看了一下,里面真的是百元大钞,不过她赶快把包放了进去。宋阿姨平时比较细心,今天怎么这么粗心,忘记带包还连拉链都忘记拉了。木冉也没有多想什么。
过了几天还是听到谢春花在找她项链的事。她恍然大悟,原来宋阿姨其实并不是忘记带包了,而是在试探木冉的人品,看她老不老实,如果那天她拿了宋阿姨的钱,她们可能怀疑谢春花的项链也是木冉捡到了。木冉心里有些失落,人家不信任自己,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虽然木冉不是那样的人。
宋阿姨好像挺高兴的,周末的时候带着阿娇和木冉去店里玩,偌大的汽修厂,停着许多维修的车辆。
木冉跟着宋阿姨去了楼上,宋阿姨见木冉很无聊,就拿了自己的工作服让木冉去洗,木冉正在刷衣服的时候,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冲了进来,“你在洗衣服呀?要不你顺便帮我洗洗这件工作服。”然后把衣服往绳子上一扔,还没等木冉反应过来就走了。木冉实在想不出这人怎么脸皮比城墙还厚,都不认识还好意思叫别人洗衣服,她想,难不成是宋阿姨叫他拿来的,没办法,木冉只好也把陌生男孩的衣服也一同洗了。
这里太无聊了,洗完衣服就只能坐在房间里吃零食,或者站在阳台上发呆。下一次说什么也不来这里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终于要回去了,她们站在楼下的维修店里等单位的公交车,旁边有个皮肤黝黑的男孩,他时不时地来和木冉打岔,木冉不太想理他。说来也奇怪,怎么不见早上那个拿着衣服要自己洗的男孩,他应该是这里的维修店员。
一个月以后,木冉来这里拿东西,听说那个拿衣服给自己洗的男孩已经辞职走了。深秋的早晨,雾渐渐散开了,阳光穿透云层撒下光斑,木冉坐着摩托车赶集市,在拐弯处与迎面而来的摩托车插肩而过,那一瞬间,男孩冲她莞尔一笑,是他,就是那天拿着衣服让他洗的那个男孩,其实那天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凭着模糊的印记,依旧能够认出他,似曾相识之感。有些人初次见面,仿佛相识许久。摩托车过去了许久,可是他的笑脸依旧在木冉的脑海里浮现。
刹那的相逢,也许转瞬即忘,冬来秋去,那个寒冷的冬天,吃了午饭,木冉去邮局寄信给同学,她出了单元楼,不远处却有一股汽油味飘过来,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她寻声望去,只见有人在发动机器,那背影好熟悉,木冉赶忙走过去,果真是木冉的干爹干妈回来了。她们拉着进了屋,干妈送了一件亲手织的毛衣,还有护肤品给木冉。唠叨了好长一段时间,木冉才出门。
她穿过球场,却远远望见一个人站在招待所门口,待走近时,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他,似乎他也看见自己了,正微笑着望着她,木冉有些害羞地走过去,“原来你在这里”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木冉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句话,竟不知这原是一句情话。这笑容为何这么熟悉,在哪里见过?前一段时间吗?好像他之前没有对自己笑过,在梦里吗?不会的,怎么可能。之前素不相识,可是为何这么熟悉。“最是凝眉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世。”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到他,仿佛在哪见过。
“你去哪里?”男孩终于开口了,“我去邮局寄信,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木冉问道。
“喔,我不去。”男孩回答得很肯定。
木冉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她又倒回来,“对不起,很冒昧,还是请你陪我一起去吧!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见了。”木冉不想再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曾几次与男孩擦肩而过。
“你叫什么名字?”她们互相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原来男孩名叫颜霖。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木冉很郑重地向颜霖道谢:“谢谢你能陪我去寄信,年关将近,我放假回家不会再来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颜霖没有说话,只是憨憨地一笑。这次也算是弥补了与这个男孩几次相见,又擦肩而过的遗憾,再见亦不知是何时?因为木冉打算年底回家不来这里了,她要出去闯荡江湖,待在这里舒适而安逸,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能浪费自己的青春年华。
木冉穿过球场,冬天的风有些寒冷,而这一天心里却有些开心与温暖。想起自己与颜霖的友谊,遇见了,认识了,放下了,终于尘埃落定。
宋阿姨好些天没有回来了,那天下午,门吱呀一声响了,木冉走出卧室却见李叔叔回来了,李叔叔大约三十多岁左右,他扁扁的鼻子,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木冉总感觉他看人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看的让人心慌。木冉害怕李叔叔看自己的眼神。
李叔叔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菜,还特意倒了两杯红酒,让木冉陪他喝两杯,木冉拒绝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喝,可是她一喝酒就脸红,两杯下去小脸已经通红。木冉只好说自己实在喝不了了。晚饭过后,李叔叔放了碟片和音响,在家里唱起了卡拉OK。大屏幕的电视,色彩缤纷的画中画,悠扬而抒情的音乐的确能让人陶醉,沉浸在其中。只是李叔叔的歌唱得跑调了。
正在木冉感到百无聊赖之际,这时有人在敲门,李叔叔拿着话筒去开门,只听他说“她在家里,木冉,有人找你。”他转过身来看了木冉一眼,“那就请进吧!”李叔叔打开了门,木冉愣住了,她很好奇,自己在这里没有朋友,怎么会有人来找自己。李叔叔是不是弄错了。
她往门外张望,只见那个非洲黑人先进来了,这个人找我,好像上次在汽修厂见过他一次,都没有说两句话,木冉在独想心事,颜霖也跟了进来,哦,原来是他们俩个,颜霖还算是朋友,虽然不太熟悉,至少也是相识了。木冉有些掩饰不住地开心。李叔叔邀请他们俩唱歌。非洲黑人拿起话题又递给了颜霖,他唱了一首《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木冉完全被颜霖的歌声迷住了,没想到他的歌唱得那么好听。
他们大概坐了半小时左右就要回去了,木冉出来送他们,这是木冉第一次晚上出来,月色隐约而朦胧。原来这里的夜晚和村庄不一样,到处都有路灯,木冉记得村庄的夜晚黑漆漆的,到了晚上都不敢独自出门。虽然这里离家并不远,但是木冉自从来这里就极少回家。她不想回家,不想听到父母吵架唠叨。在她心里那不是一个温暖的家。她希望自己将来能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位知心的爱人,不过那都是很遥远的事。
“是他非要来找你的哦。”非洲黑人突然打破了这沉寂的氛围,“别听他说。”颜霖忙辩解道,不管是谁要来找自己,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因为在这陌生的地方终于有新朋友。橘黄的路灯下,寒风凛冽,灯把影子拉的很长。
“我就送到这里了,谢谢你们能来找我玩,我先回去了。”木冉说,“走,走,还这么早,回去干嘛?再玩一会呗”非洲黑人和颜霖都留着不让她回去,于是她只好跟在他们后面。穿过球场,便来到了马路上,木冉忙追问“你们带我去哪里?”
“哎呦,总不会把你卖掉的”非洲黑人笑着回答道,他笑起来眼睛眯起了一条缝。木冉跟着他们俩上了一栋宿舍楼,原来他们俩在这里都有宿舍,非洲黑人的房间在二楼,颜霖的房间在三楼。房间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凳子和一张方桌。这天还有点冷,颜霖从床底下取出一个电火炉子,三人围炉而坐,烤起了火。三个人开始闲聊起来,原来非洲黑人名叫“阳乐”。直到晚上十一点,颜霖才把木冉送回去。
回到家,李叔叔和阿娇都睡了,木冉轻手轻脚地生怕吵醒了李叔叔。木冉关上房门也睡觉了。
黑暗中又透着一丝微暗的光,忽然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木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人进来了,但这人会是谁呢?小偷吗?还是鬼?但愿只是自己的错觉,木冉心里惊恐万分,她的心“噗通、噗通”地提到了嗓子眼,却始终不敢出声。这个年龄的木冉并不懂得男女之事,只是听说过村里有女人未婚先孕了,而且对方是有妇之夫,羞死了,这种事坚决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宁愿死也要留取清白在人间。
待身影走近时,她终于认出是李叔叔,只是还没有等木冉开口说话,李叔叔就靠近木冉的床,“你想干嘛?”木冉胆战心惊突然坐了起来,“木冉,你还没有睡着呀?”李叔叔说话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我喜欢你,我想……想睡……。”还不等李叔叔说完,木冉赶紧回答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木冉,叔叔真的很喜欢你,我知道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做我的情人可以吗?”李叔叔说着又往床上靠近,“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自己撞死在墙上。”木冉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乞求着。
“好、好、你别撞,我不过去,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不逼你,你认真考虑一下,等你想好了再答复我。你睡吧,我先出去了。”李叔叔终于走出了房间,木冉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但这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不敢睡着,害怕李叔叔又进来了。尽管她又把门反锁了一下。直到天亮了,木冉才睡着了一会。
下午,木冉跟颜霖,阳乐一起去河边玩到天黑了才回家。
夜幕徐徐降临,晚饭过后,木冉在厨房洗碗,那洗洁精也许是凝固的原因,半天倒不出来,一下用力过猛倒多了一点,打开热水,洗碗盆里全是泡泡,木冉卷起衣袖,一手拿着洗碗布,一手拿着碗在洗,她抬头看了一下窗外,却发现窗户上怎么有一个影子,她猛地一回头,还没看清楚就被抱住了,木冉手中的碗跌到地上,“哐当”一声,眼看李叔叔的脸快贴到自己的脸上了,那嘟起的嘴巴实在是令人厌恶至极,木冉慌了神,脑袋一晃避开了他的嘴,使劲挣扎,终于挣脱了他的那双猪手。顾不得那一盘子碗了,顾不得手上还没有冲洗的泡沫,她夺门而出,向着黑夜中冲了出去,此时她多想回家呀,可是她不敢回家,她怕父母的责骂。
天已经黑了,她憋屈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原以为给自己找到了安身之处,却不曾想是又入狼窝,再等等吧,等李叔叔走了,宋阿姨回来了,他就不会再敢骚扰自己了。等下一次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到年底,自己也回家了。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只是今晚自己要去哪里?木冉更不敢去干妈家。
今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那昏黄的路灯依旧亮着,木冉独自往前走着,穿过球场时,她突然抬头望了一眼那栋宿舍楼,那个房间的灯居然亮着,木冉想也没想,直奔三楼。
门是打开的,颜霖坐在桌前,正专注着手中的一个小物品,好像是在修一个电子产品设备,他没有发现木冉的到来,木冉轻轻地走了进去,坐在他身后的床上等他回头,可是时间过去了大约二十分钟,也不见颜霖有反应。木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这一晚,很晚了,木冉却不想回去,他们一直坐到深夜,颜霖只有一张床,只好和衣而睡,木冉没有说自己不回去的理由,颜霖也没有问,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木冉打心里感激颜霖,感激他没有对自己做什么过分的事,不然她还是会再一次走的,也许所有的情感是从后来那一句“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开始的,颜霖都那样帮自己了,木冉对他有信任,有好感,于是便答应了颜霖。在这似懂非懂的年龄,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木冉和颜霖谈恋爱了,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便是颜霖的那帮兄弟,他们曾经是同学,结拜了五兄弟,而在这之前木冉不知道的是,颜霖其实早就有女朋友了,那时刚好也有五个女生结拜了五姐妹,然后五兄弟与五姐妹配成了成双成对,这一消息真的令木冉震惊了,不过颜霖向木冉解释了,他已经和那个女生没有任何关系了,早就断了联系了。
在汽修厂,李叔叔向颜霖的哥们李华打听,“听说木冉和小颜俩个人在谈恋爱,有这回事吗?”
“人家谈恋爱关你什么事呀?”李华一脸不快地回答道,一句话就堵住了他再往下聊下去的欲望。李叔叔和宋阿姨也反对他们俩谈恋爱。
木冉和颜霖谈恋爱的事,木冉干妈极力反对,李叔叔和宋阿姨也反对,木冉从宋阿姨那里才得知,其实那天木冉去汽修厂的时候,就有人在和颜霖开玩笑,说以后这个女孩给你做老婆怎么样?颜霖是因为被他家里的人骂得去李叔叔的汽修厂学修车,而木冉也是被父母骂得离家出走,去了李叔叔家做保姆。
相似的境遇,重要的是,他们都说,颜霖没有妈妈了,这句话就像当中一击,深深击中了木冉心弦的最深处,没有妈妈,那谁管他了,木冉心里有好奇也有同情。
她从来不敢问颜霖,只是听到他和阳乐聊天的时候,他却在说他妈,木冉很惊讶地望着他,颜霖的脸色并没有不悦。后来她才从别人那里听到,那是他后妈。天呐,他后妈对颜霖好吗?在之前那么小的年龄,他是怎样过来的?木冉打心里心疼这个男孩。
年底很快就到了,木冉收拾好行李回家了,没有依依不舍,因为木冉家离这里很近,走路半小时左右就到了。
木冉回家了,她不让颜霖去村里找她,怕村里人说闲话。木冉说,自己有空就会来找颜霖的。
其实回去之后,木冉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来找颜霖,在家的日子很无聊,有时甚至又会被骂,木冉索性跑去找颜霖,似乎看到颜霖,心中的不快乐瞬间便会烟消云散,木冉喜欢和颜霖待在一起,俩人的感情急剧升温。木冉有时甚至不回家,直接住颜霖的宿舍了,一个冬天过去了,她们俩始终守着最后的那道防线,没有逾越过界。
春节的时候,颜霖的兄弟们去颜霖家拜年,他们要叫木冉一起去,可是木冉说什么也不肯去,因为她知道颜霖的家人不会同意的,颜霖的兄弟开玩笑说,都已经住一起了,还不肯见家长,其实这话没毛病,但他们之间却是清白的。年后,木冉真的要去外地打工了,颜霖有些不舍。那天晚上,颜霖和木冉才有了肌肤之亲。
次日清晨,颜霖很早就回去了,只有木冉一个人还在宿舍,她心情有些乱,听到楼下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赶紧下去了,原来是自己家里人找来了,说让她赶快回家,明天去深圳。
木冉匆忙跑去和颜霖道别。所幸之前听说颜霖家住在最后一栋,但具体哪一间就不清楚了。她只能站在巷子口大声喊。
晚上,木冉坐着火车去了深圳。霓虹闪烁的都市,木冉却有点心不在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颜霖。时间过的真快,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木冉没有写信给颜霖。介绍她来上班的熟人告诉她,给她物色了一个对象,是做生意的,只待她同意就好了。
她听到这里不免心慌了,自己不能答应,因为她心里忘不了颜霖。
那天木冉做了一个草率的决定,她决定回老家去,不干了,她找了一个借口说自己在这里不适应,而其实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是不想答应人家给自己做媒,可是又不知道如何拒绝。她害怕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更害怕如果有一天吵架了,她找谁帮忙,她不能接受像父母那样的婚姻。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深圳,回了老家。
第二天,她跟着发小去赶集市,热闹的人群中,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回头才发现原来是颜霖的那个结拜的兄弟李华,她走过去与李华聊了一会,才知道原来颜霖不在家,他去湘潭打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李华很快就打电话告诉颜霖说,木冉回来了。颜霖马上写了信给木冉,看着那熟悉的字迹,还有亲切的称呼,木冉落泪了,她很想念颜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颜霖了。
任凭思念的泪水打湿了信纸,木冉也给颜霖回信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初夏,表姐时常会来找木冉玩,表姐在镇上的理发店学理发,她闲来无事总来木冉家玩。木冉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为恋爱中的人总会回想起与里恋人的点点滴滴。
那天晚上,木冉在家,突然听到外面有摩托车的声音,在自家门前轰鸣,她没有出来,不一会摩托车声音消失了,过了半小时又有摩托车的声音,这一次好像有人敲门,原来是表姐来了,说是要找木冉出去,木冉不知所谓何事?便跟着一起坐摩托车出去了,在镇上,木冉见到了颜霖,那一刻,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好久好久。原来是颜霖让表姐去找自己的。不一会,下起了倾盆大雨,颜霖和木冉回了宿舍,那一晚电闪雷鸣,木冉没有回家。
初夏的清晨,天气不算很热,木冉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突然她感觉到肚子隐隐作痛,她以为是自己吃错了什么东西。也许过一会儿肚子疼就好了,多躺一会,再多躺一会,她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焦急。可是肚子却越来越疼,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缓解。
她不敢告诉母亲,她怕家里的人担心,因为之前她已经住院两次了,第一次是因为没有上学急得生病住院了,第二次是因为她突发了急性肠胃炎,药物过敏住院。
她都不知道自己没有读书,尽在瞎折腾一些什么,荒废了这大好的青春年华。她感觉自己就像秋天的落叶,无限颓废。
她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这时楼下的门“吱呀”一声,接着便是“咚咚咚”的上楼梯的声音,因为楼梯是木材的材质,所以这个声音很特别 。“木冉,你饭也不做,我们吃什么?”她以为姐姐偷懒,“我这不是肚子疼吗?”木冉走近一看,姐姐脸上惨白,虚弱地有气无力,好像真不是开玩笑。
她站在旁边,这时妹妹木星叫了她一声,木冉突然捂住肚子,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只见她大汉淋淋,木星急得跺脚,正当束手无策时,妈妈回来了,木星下楼告诉妈妈,说“姐姐肚子疼得厉害。”
木冉妈妈只好把她爸爸找回来,把她送去医院找熟人检查。医生各种手势地按压,谁知道,每一个地方都疼,只是疼痛的程度不一样。只以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最多是胃炎之类的。医生没辙了,只好叫她去照B超。
这一照木冉感觉自己都没有勇气活下去了,丢尽了脸。她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流产了,需要马上做手术,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医生的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在她的头顶炸开了,她的家人还不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她还未完全长大。她如何向家人交代。
她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而且她家穷的叮当响,到哪里去找这一笔费用。在她家人的催促下,她只好去找她的男朋友。
这个村庄离镇上仅有几里路,村庄依山傍水,小河蜿蜒曲折,远处的山脉起伏连绵。两条京广线盘旋在河面的大桥之上,途径村庄的左侧,距离仅有几十米的样子。小桥下的流水潺潺,远去的火车鸣笛声醉了几秋的斜阳。小船荡着双桨,在河面划开了一道道涟漪。
不过此刻她并没有心情,欣赏这眼前的风景如画,她只想早点找到他。她不确定他会说什么,或者不承认,但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天快黑了,木冉和她妈妈两一前一后地走着,木冉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也许走不出这马路,就会晕倒,可是她妈在后面,尽管她刻意地装着若无其事,可是她虚落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而且她流产了。如果再继续拖延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傍晚,她蹲在那个宿舍办公楼前。惨白的脸色毫无表情。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那条马路。像怕错过了什么似的。这栋宿舍空荡荡的,在夜幕降临之前,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前面的两颗杉树依旧遥恒相望。
风骤起,卷起漫天尘土飞扬,乌云在天空漫游,眼看就要下暴雨了,可是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木冉,你在这里干嘛?”那个非洲男孩阳乐朝她走了过来。
“你有没有看到颜霖呀?”“没有呀,都要下雨了,我带你去找他吧。”说着便领着她往颜霖家的方向去了。
他们很快又回来了,没有找到她要找的那个人。
眼看就要下雨了,她只好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她走的很慢,无精打采地艰难地走着。
在横过铁路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了颜霖拿着一根钓竿,那一刻她眼里仿佛有了光。她赶紧走了过去。告诉颜霖,自己怀孕了,需要马上做手术,不然会有生命危险。原本她以为他会不愿意承担责任,可是他却答应陪她一起去。带着她去找他的父母亲借钱。
天黑了,一场暴雨倾盆而下,他们租了一辆摩托车,戴上了雨衣,去街洞找他父母亲。他父母亲在他大姐家。一路上她困的只想睡觉,折腾了一天了,她没吃没喝。因为没有钱,手术迟迟还没有做。可是她肚子疼的厉害。她不敢说什么,因为这是她自己不懂事惹的祸,怨不得别人。只好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摩拖车驶进来一个小巷子里,终于停下来了。
颜霖带着她走进了一家暗黑的房间,只听他喊了一声“爸、妈,她怀孕了需要钱做手术,你们先借我一点钱,我以后还给你们。”他的声音很低很低,这时他爸爸从凳子上站起来,跪在地上,他赶紧扶他爸爸起来,自己跪在地上。
只听他妈骂道:“你看,她长的丑死了,这样的女人到处都是。”那一刻木冉实在看不下去了,也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她只想早点走出这个房子。她看不惯这样的卑躬屈膝,这样会让她的自尊颜面扫地。
木冉走过去拉他起来,劝他离开这里。终究在这里没有拿到一分钱。然后又叫那个出租车司机到了郴州,他姐姐住的地方,想向他姐姐借钱 。毕竟已经找不到其他的人借钱了,在这关键的时候,可是依然无功而返,就这样两手空空又回了镇上的医院。而这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没有办法,医生决定先要家属签完字做手术,钱再去借。
那天晚上,木冉走进了手术室,看着医生手上的刀,她吓得真想出去。可是躺在手术台上,医生便把她的手和脚都邦住了,虽然打了麻药针,可是那痛依然钻心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出来的,不能翻身,不能动荡,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颜霖一直守在那里,天一亮,他就出去四处借钱了。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她知道奶奶一直在照顾她,而爸爸总是跑出跑进,为钱而四处奔波。直到后来,她才听到别人说,那天晚上她一直在叫痛,隔着好远的病房他们都听到了。
逃过一劫,生命又似新生。然而却也脆弱无比。在这炎炎夏日,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蝉鸣聒噪,她似睡非睡。不能吹风。奶奶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那阳光刺进的光线。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感觉到了一丝丝凉意,那是一阵阵微风拂过的惬意,她没有力气说话,朦胧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见了艳君,“你来了”她内心却感觉到了一些温暖,艳君是她的同学,初中毕业之后,本来毫无联系的两个人,三年之后艳君却来找她了。
那段时间,她们每天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算是她最好的知心朋友,她能来看她,她的心里甚感安慰。毕竟她们有着太多共同的语言。艳君拿着一把打广告的小扇子给扇她扇风。给她焦躁的心带来了些许的凉爽。她很努力地想对她说话,可是毕竟太虚弱了,再加上伤口的疼,她终究是没有力气说什么。艳君只是安慰她好好休息,她便又睡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艳君也已经回去了。
只有奶奶一直都在这里陪着她。她口渴了不能喝水,只能用棉签蘸水润润嘴唇 。所以她也不想说话,免得口干舌燥。百无聊奈之际,这时,病房的门吱吖一声开了,她探头张望,是颜霖回来了,他一点也不高兴。因为一分钱都没有借到。
他能做的也许就只是默默地陪伴。悉心地照顾她。可是家里的人没有人喜欢这样一样身无分文的人。他们恨铁不成钢,人家找个男朋友都给自己家带来了金钱和物质,可是她找个男朋友却碰到这种丑事,还给自己本来就贫困的家庭,造成这么重的经济损失。家里的人从小到大,从老到幼,没有一个人不寒心。未婚先孕,还发生了这种事。
现在说什么后悔都已经晚了。生米煮成熟饭,而且肚子上有一个这么大的疤痕。幸好,他没有不认账,而是承担起那份照顾的责任。只是那一刻爱情所有的美好都消失怡尽,只剩下无力挣扎和赤裸裸的现实。那一刻他那伟岸的形象骤然崩塌。在生命面前,原来一切都如此渺小,人力如微芥。
那些天,她闲着的时候,总是像窗外或门外张望,她在期盼着什么,但又在极力掩饰着内心的那份期盼,也许有人会来看她呢,可是谁又能说的清了。直到她出院了,没有人来看她,她心中的那一份期盼如尘埃落定,失望至极。
那是一个特别漫长的夏天,躺在病床上度日如年。木冉怎么也没有想到颜霖的家人会这么绝情,至少他姐姐在上班,他们条件很好,不会是没有钱,而是不肯借。连一百块钱都不肯借。
现在木已成舟,想逃也逃不掉,只好认命。
时间过的很慢,木冉去院后,一直待在家里养身体,哪也去不了,还好艳君知道木冉在家,每天都来陪伴她。
颜霖去株洲打工了,他们只能用书信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木冉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只是她瘦了很多,母亲又开始了有意无意地责骂。
转眼又到了年底,颜霖回来了,他要带木冉回家,木冉开始一直拒绝,她不想这么早面对他的家人,可是违拗不过颜霖,只好跟着颜霖买了大袋小袋的礼物,去颜霖家,他家来了很多客人,木冉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了叔叔、阿姨,来的客人都是他三哥陈华的同学,人多也就分散了注意力。颜霖的家人没有特别热情,这倒是让木冉本就畏惧的心放松了不少。一群人他们从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出来客厅。晚饭过后,陈华说要去舞厅跳舞。
其实陈华并非颜霖的亲哥,他是后妈——老太太带来的儿子,只比颜霖大几个月,小的时候,家里养了鸡、鸭、鹅,总让颜霖去割草,刚开始是他和陈华一起去,后来陈华不去了,颜霖也不想去,就和陈华比,结果老太太气不过,偏袒着自己的儿子,拿棍子打他,逼着颜霖跪搓衣板。
陈华突然说,几千块钱放在行李箱里不见了,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关键是来的都是客人,谁又知道那行李箱里有钱。木冉也去过那个房间,她想应该不会怀疑自己吧。
大年三十,木冉在自己家过的,只是木冉跟着颜霖去他家吃年夜饭了,木冉第一次见到了颜霖的亲姐姐,她亲姐叫颜芝,她长得宛如小家碧玉的清秀,打扮得又有大家闺秀的豪气,全身都是佩戴着金器,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链、金戒指,仿佛在彰显着自己的富有。她和自己的亲弟弟没有特别亲,也没有因为第一次见到木冉而觉得惊讶,吃饭的时候,她对颜霖说“我们家的人都是靠自己。”这话中有话。
几天过后,颜霖带着木冉又去了他家,今天没有客人,只有他的四姐和他父母在家,天刚刚黑了,他二哥回来了,就在他进门后不久,颜霖四姐陈叶说;“陈华那钱是你拿的吧,你还好意思回来。”木冉惊呆了,她以为这只是一个误会,可是颜霖的爸爸妈妈都把茅头指向了他二哥,颜平。颜霖家有八兄妹,后妈带来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再加上颜霖自己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共八兄妹,这些也是来到颜霖家以后木冉才知道的。
原来他的家庭环境这么复杂,难怪之前所有人都反对他们谈恋爱,李叔叔曾经劝木冉,还不如找阳乐,阳乐其实是喜欢木冉的,只是后来,阳乐经常趁颜霖不在的时候去找木冉玩,颜霖有些不高兴了,阳乐渐渐地来的少了。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哪里是说随便找谁就可以谈恋爱的,如果那个人不是对眼的人,又怎会生出情愫。颜霖父母和颜平吵起来了,他四姐说,那天颜平拿了钱就走了,这半个月都没有回家,现在钱花完了就回来了。
颜平见吵不过,灰溜溜地出门了,如果没有拿钱,为什么这么没有底气,再说,如果完全没有把握,他们也应该不会这么冤枉颜平,这么多人为何独独说是他拿的。
这是颜霖的二哥给木冉的第一印象,颜霖父亲说,颜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两条烟放在柜子里,没有吭声,可是颜平却说,那烟是自己买的。他爸真的没有冤枉自己的这个二儿子。
木冉在颜霖家,总感觉有些不自在,她有些害怕颜霖的后妈,这位老太太小眼睛,高鼻子,不爱笑,给人的感觉就是虎着一张脸。每次到他家,木冉总是抢着干活,卑微地像个佣人,第一次来他家,也没有给她红包。
在当地有一个习俗就是女的第一次去男方家里,男方父母总会给女的一个红包当见面礼,而颜霖家里是单位上的,也许不信这些,木冉安慰自己,如果想这些是不是太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摒弃前嫌,不要事事计较,她相信只要自己对别人好,颜霖的家人也会把自己当成家人看待。
木冉总抢着干活,尤其是帮老太婆洗衣服、洗被子。她几乎承包了他家里所有的衣服,一家人的衣服全部分开洗,洗衣机在四姐陈叶的房间放着,那布罩一直没舍得取下来,都没有打开过,至于为什么不用洗衣机洗木冉不知道,也不敢多问。
老太太在厨房炒菜,木冉给她帮忙,老太太说自己炒菜总是忘记放盐了,可能是大脑血管堵了,有脑梗。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木冉想起奶奶之前也有这个病,后来一位中医开了方子,奶奶的病就好了。木冉回家问奶奶要了方子给老太太送去。老太太拿着药方到镇上诊所开了药,那真是一张神奇的药房,老太太吃了之后便好了。
初春的早晨,数日的雨天终于放晴了,颜霖和木冉从宿舍回到家中,已经八点多了,太阳出来了,老太婆正在后面卫生间与厨房的走廊里洗衣服,木冉赶紧卷起衣袖“阿姨,我来洗吧!”老太太也毫无推脱之意,起身给木冉让出位置,冬天的棉大衣很难洗,主要是沾水之后,很难拧干,木冉洗完了又漂洗了三遍,好不容易洗好了,正欲起身去晾晒衣服的时候,老太太又从自己卧室里拿出了一床被套,“今天天气好,把这个被子也洗了吧。”说完直接往水盆里一扔,木冉只好晾了衣服,又来洗被子。
其实木冉没有吃早餐,她洗得有些没有力气了,她想再难也就是洗完这被子就可以回自己家去了,也该回去了,一上午快过完了,自己家肯定也有事在等着自己去做呢。木冉洗完了被子,又漂洗了两遍,这时四姐陈叶从后面的房间进来,她手里捧着几件衣服,“你在洗被子,洗完了吗?我这有几件衣服要洗。”陈叶问道,“快了,你放在这里,我来洗吧!”木冉回答道,
“我自己洗吧。”陈叶说完见木冉站起来接过来了手中的衣服,她直接回了卧室。在水龙头下面蹲久了,站起来有点头晕,木冉坚持着洗完了最后那一盆衣服才回自己家去了,回到家才发现,自己家父母早就出去做事了,家里煮着猪潲,猪还没有喂了,一地鸡毛到处飞。她开始做自己家的事。扫地、喂猪。其实面对父母,木冉内心有一种愧疚感,她不像村里其她的女孩能嫁一个金龟婿,给自己的家庭环境带来改善。
其实木冉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就算自己和颜霖断绝来往,她再谈一个男朋友,那男的也未必会对自己好,因为在她身上有一条疤痕,是上次手术留下来的,那就像一个印记,无论时光如何变迁,那疤痕磨灭不了。
她甚至害怕颜霖会嫌弃自己,自身的条件并不好,长得其貌不扬,个子很矮。有时颜霖因为一件小事发脾气,她都只能忍着,不敢言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当初太不懂事。
颜霖大哥颜卿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她老婆和一个刚满月的婴儿,这是木冉第一次见到他的大哥,果然长得一表人才,那位大嫂看上去也是白白净净的,有几分姿色。
她们生了一个女儿。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煮了一碗白菜,一碗辣椒炒豆腐,大嫂是北方人,不吃辣椒,就只能吃白菜汤泡饭。
过了几天,颜卿出城里办事了,只有老太太和大嫂在家,小家伙感冒了,可是大嫂和大哥回来之后,他们就没有经济来源,其实在广州打工生下这个孩子,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于是大嫂问老太太要一点钱买感冒药,可是老太太黑着脸,半天都没有吭声,颜卿下午回家了,知道了情况后,问颜霖要了几十块钱去医务室买了感冒药。
颜平在城里炒菜,当大厨,他带女朋友回家了,那个女孩个子高高的,斯斯文文。听说是城市户口,老太婆给他的女朋友封了一个红包。只是这个红包不知道是颜平自己让老太太转交的,还是老太婆自己封的,木冉也搞不清楚。
木冉也有自知自明,他知道自己不如别的女孩那么优秀,又长得漂亮,所以也不敢奢求颜霖家会给自己封一个红包。这个好像大嫂也没有。木冉这样想着心里会平衡一些。
中午的菜真丰盛:粉蒸排骨、红烧鲫鱼、口味嗦螺、清炒茼蒿、口味鸡,色香味俱全,今天的主角是颜平的女朋友李欢,木冉和大嫂只是配角。
大嫂是外地人,在他家没有一点地位和尊严。有一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颜平和大嫂争起来了,颜平打了大嫂一个耳光,颜卿直接和颜平打起来了,木冉和颜霖在自己娘家,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散场了,颜平也出去了。
木冉当时听到这件事很为大嫂打抱不平,但她不敢说什么,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被打的是木冉,她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因为自己不是外地人,别的事情她可以忍,唯有被男的打,这件事是她绝不能容忍的。
转眼已经阳春三月了,木冉在镇上租了一个摊位卖化妆品,养活自己完全是没有问题,但是颜霖却一直没有出去找工作,木冉的父母说让颜霖出去找份工作,趁年轻挣点钱,毕竟以后成家需要钱。颜霖不作声,吃完饭就匆匆回去了,木冉怪父母多嘴,她怕颜霖会生气。
其实木冉自己心里也希望颜霖去城里找工作,可是颜霖每次去城里都找不到工作,又匆匆回家了。于是他一到赶集就去帮木冉卖化妆品,木冉赚的钱要供颜霖买烟抽,每次把货卖空了,又要去城里进货,大部分钱都堆在货上。
颜霖四姐陈叶买了一台旧货车,陈叶准备做汽水生意,前面老王家做汽水生意做了好多年,靠着卖汽水发家致富的,于是陈叶也想开汽水厂,她高中读了几天,听说广州打工很赚钱,就偷偷瞒着老太太去了广州,确实赚了一笔钱,回来在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可是服装店亏了,她又跑起广州打工,这一次她在一家加油站找到了工作,工资只有三百多,一次她上晚班的时候,有人来加油,加完油之后,顾客付了钱,陈叶发现四周没有人,顺手把接过的三百块钱揣进了自己裤兜。
过了几天陈叶发现好像没有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更主要的是,她还看见自己的同事也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同事当着陈叶的面装的,说等下班了分一点给陈叶,于是她们私底下商量好了,以后共同搞钱,一起分,每月捞得钱比工资翻了几个翻,有时一个晚上就好几千。陈叶把自己的弟弟陈华也叫去了广州,他们在加油站赚了很多钱,后来加油站的老板发现自己生意不错却进账不多,开始查的紧了,陈华和陈叶见捞不到外快了,就都辞职回家了。
陈叶当老板,颜卿给他打工,当她的司机负责送货,陈叶花五万从武汉买回来的汽水机生产不出汽水,研究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生产出了汽水,可是又找不到瓶子盖,思来想去,总不能一直这样没有收入,于是从城里的汽水厂进了一批汽水,想把市场先打开,等市场打开了,自己的瓶子盖也许解决了,到那时就是妥妥的盈利。
自从陈叶买了这个货车,颜霖也总是跟着车跑,这破车三天两头坏,他们也只能找颜霖去帮忙修,一来颜霖之前学过修车,知道问题的根本出在哪里?二来,自家人做事也是免费的。有一次,颜霖正在帮木冉看摊位,可是老头子匆匆忙忙赶过来把颜霖叫走了,说是车坏了,要他去帮忙修。颜霖忙了一天,第二天中午,颜霖回家,他姐夫颜芝的男朋友来了,老太婆莫名其妙骂了颜霖一顿,颜霖气不过又出来,说以后不帮老太太的女儿陈叶做事了。
总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就算颜霖不想帮陈叶做事,老头子总会喊颜霖去做。一家人吃喝几乎全靠老头子的退休工资,老太太虽然有退休工资,但也不高,每个月仅有三百元。而且她的工资大都是给了他们家的大女儿,女婿。发工资的存折都在大女婿那里。
陈叶从城里批发了一车满满的汽水,可是没有人要她的汽水,市场上的汽水大部分都是批发隔壁老王家的。木冉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我帮你去试试看,我认识几家店铺的老板。在木冉的说服下,几家店的老板纷纷批发陈叶的汽水。几天过后,进陈叶汽水的商家越来越多,木冉帮陈叶打开一个全新的市场。
有时候从城里进货,再到市市场送货,一天忙不过来,木冉和颜霖不赶集市的时候也去帮他们送货。木冉以为自己这样帮老太太的女儿,会赢得老太太认可自己这个媳妇。在颜霖家一段时间木冉也算是看清楚了,在这个家一切都是老太太为主,所有的人都对老太太唯命是从,想取悦老太太。大家都得看老太太的脸色行事。
老太太见木冉帮自己的女儿陈叶做事,脸色也稍微好点。有一天大嫂对木冉说,老太太说木冉一点都不懂礼节,每次来来去去也不打一声招呼,有时候煮了木冉和颜霖的饭,你们又去你家了,有时候没煮你们的饭,你们又来了。木冉虽不辩解但很生气,因为她其实很少在这里吃饭。除非是天色已晚,她有时候来,已经在家吃过饭了。
尽管如此,木冉还是对老太太一如既往地好,包括颜霖的家人,她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兄弟姐妹也当成自己的哥哥姐姐,她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对他们好,总有一天会感动她们,那时颜霖的家人也会接纳自己。
那天上午,颜霖正在帮老太婆洗衣服,大嫂说然前面有人找自己。木冉连忙跑了出去,却看见自己的父亲背着一个装化肥的袋子站在巷子口,说是背了一袋米给颜霖家,老太太正好也在,叫木冉父亲进屋去坐一会,木冉的父亲说还有事,没有进屋,就回去了。
陈叶的汽水始终生产不出来,仅仅靠着到城里进汽水倒卖赚一点点差价,于是陈叶着急了,她又让颜卿开车去跑方便车,因为每逢集市都有很多赶集市的人,这样下来,一个集市也可以收几百块钱,总比没钱得好。她又想了一个法子,就是在自己的店门口摆一个柜子,可以卖些零食。
可是没有柜子,木兰突然想起自己表哥家里有一个柜子,那是表哥之前他开修理厂留下来的,放在家里不用了。于是木冉答应陈叶,说到表哥家借来柜子一用,只是有一个要求,到时候不用了,要给他送回去。陈叶觉得这是人之常情,答应不用了一定会给他送回去的。木冉就去表哥家借来了柜子。
木冉听干妈说,颜卿在和大嫂之前已经有孩子了,只是他的家人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单位那些人见到木冉总喜欢说东说西,也许是好意,也许是好奇。
事情竟是出奇的巧合,颜卿第一个女朋友也曾在李叔叔家里当保姆,她姐姐也在这个单位,然后两人生了一个儿子,那个男孩现在被她姨妈养着,也在单位上,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颜卿和人家分了,连儿子也不肯要了,直接和她断绝了关系,后来老太太又托自己老家的亲戚给他做媒,那个女的自己有一门手艺,结婚过后,他们就分开了,颜卿去了广州,也不肯要这个女的,虽是结婚了,但颜卿说自己并没有碰过她,就这样两人也离婚了,然后就有了现在的这个大嫂。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所以木冉和颜霖谈恋爱,所有的人都反对,干妈甚至说,“你要和他谈,以后就不用认我这个干妈了。”木冉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家能不能立住脚,也许某天老太太和老头子也会把自己赶出去,不同意这门亲事也难说。这是木冉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点头答应过,只是默认了木冉和颜霖在一起的事实。
转眼又年底了,那天早上,木冉和颜霖很早就来到了集市,摆好摊子,等待顾客的光临,却听有人说,后面马路上撞车了,出了事故,颜霖说,他去看看,结果却是陈叶的车和一辆大货车相撞。颜卿和老头子被送进了医院,本来是陈叶来卖票的,老头子觉得反正自己也没事,就去帮陈叶卖票,结果就去了这种事。
颜卿和老头子伤得都不重,但他们车上的乘客却一死两伤,而主要责任在颜卿,乘客都是附近村庄卖菜的农民,因为她们都挑着一箩筐菜,颜卿到了就想拐到马路对面,这样就免得农民挑着过一条马路,就在过马路的时候,后面的货车从后面直接撞了过来。
陈叶所幸逃过一劫,而颜卿却背负着重大责任。汽水厂倒了,所有赚的钱都不够陪,老太太急得团团转,颜霖在医院照顾老头子和颜卿,大嫂因为带着孩子不方便留在医院。木冉收摊了也去给颜霖帮忙。她从内心同情这个家的境遇,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离开颜霖。
木冉和颜霖在一起,父母看到颜霖不争气,总是待在家里也不找份正经事做,心里也很窝火,尤其是木冉的母亲,她羡慕村里别人家的女孩找了那么好的对象,尽管生米煮成熟饭,她依然隔三差五地对木冉发脾气,有时甚至破口大骂,有时候干脆就不煮颜霖的饭,木冉看到饭不够,就等颜霖吃完了饭自己煮面吃。所有的亲戚朋友几乎都没有人看好他们俩。
颜霖其实也感受到了木冉母亲对自己的嫌弃,他也在竭力忍受着,木冉就像狭墟的小草,不止要忍受颜霖后妈的各种眼神和脸色,还要随时面对父母的各种责骂和刁难。
她难受极了,可是无处可倾诉,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不懂事,心软造成的后果,如果自己当初不这么轻率的决定,如果自己能不这么执着,也不会有今天的后果,除了承受她还能怎样?无论双方的家庭怎样反对,木冉也还能坚持,有时木冉甚至要面对颜霖的脾气,颜霖固执的像一头牛一样犟,他不愿意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动。许多时候木冉都想放弃了,但她又怕没有人会对颜霖好。
半个月之后,颜卿和老头子都出院了,只是颜霖家的人并不太开心,因为经常会有人找上门来,找麻烦,要钱的,颜卿只好带着大嫂和女儿去城里了,在同学那里租了房子住,找了一份工作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销。
春节来临了,这个春节他家冷冷清清的,没有昔日的热闹,只有大姐陈花一家回来过年了,颜卿不敢回家,怕别人找上门来要钱,老二颜平初四回家带着女朋友拜了年就走了。一个年就这样过完了。老太太和老头子两老在家过起了清闲的生活,不需要为儿女操心。
两年时光一晃而过,颜卿成了一家公司的经理,今非昔比,时间也冲淡了之前的曾经的过往。大嫂现在买衣服都是名牌。
木冉做生意感觉自己没赚到什么钱,也退了摊位,到城里去打工了,她和颜霖也在城里租了房子,三兄弟有时会叫上颜芝和她男朋友聚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
颜霖依旧没有上班,靠木冉一个人的工资勉强过日子。那天晚上半夜,木冉突然觉得自己肚子痛,而且痛得越来越厉害,熬到天亮,第二天清早,颜霖只好带着木冉回老家医院去检查身体,木冉又一次生病了,需要马上做手术,颜霖给木冉办好住院手续,先回了木冉家里告诉木冉的家人,木冉的爷爷奶奶急急忙忙跑去医院照顾木冉,木冉的父母去找钱了,颜霖回了自己家,一脸疲倦,颜霖说:“木冉生病了,在住院。”
他以为老太太和老头子会去医院看望木冉,时间过去了几天,木冉做完了手术,颜霖仍旧等不到老太太和老头子的身影,他又回去了一趟,正好老太太做好了饭,正准备吃饭。老头子喊颜霖吃饭,颜霖一把掀翻了桌上,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在家发这么大的脾气,“要是你家陈华和陈叶,你会这样做吗?”是呀,将心比心,如果是陈华和陈叶的男、女朋友,老太太一定早就去看了,不会等到今天,还没有半点动静。
老头子总是听老太太的,老太太说一,他不敢说二。老头子在家养了几十只鸡,就算抓一只鸡去看一下,木冉和她的家人也会心里好受一点,何况上一年,老头子生病住院的时候,木冉还拿了四百元钱给老太太。
因为没有钱,木冉做完手术就回家了,在家里打消炎针,一个月以后,颜霖带着木冉回自己家,木冉喊老太太,老太太理都不理木冉,就当做没听到,被漠视的感觉,木冉很莫名其妙,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老太太居然这样对自己。而且是当着大嫂她们的面,木冉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她不得不面对老太太的白眼,木冉很生气,很想离开,她如坐针毡,一刻也不想待了,毕竟这个家是老太太说了算,自己这样待在一个被讨厌被嫌弃的人家里算怎么回事。她宁愿放弃也不愿意乞讨一份情感、婚姻。木冉去城里在颜卿家,颜卿终于说出了老太太不理木冉的原因,是因为那天颜霖对老太太发火了,颜卿觉得老太太比较讲理了,至少比自己的母亲明事理。
木冉不好说什么,但她开始有些对这位大哥失望了,他一直都敬重这位大哥,从他们刚开始回来,木冉买了毛线给小女孩勾了一个毛线的帽子和鞋子。而大哥和大嫂对木冉并不好,别说是去看一下她,就连说话也不帮她。本来这次来城里,颜霖是打算找一份工作的,可是工作很不好找,颜卿说,你不如酿酒卖。酿酒自己还不会,但木冉的奶奶酿酒酿的很好。可以让奶奶教自己酿。
这次颜霖真打算做酒,但许多事都需要木冉帮忙,于是又让木冉陪自己去他家,这让木冉很痛苦,就像心上被插了一把刀,她十分不愿意去,但又违拗不过颜霖,只好跟在他身后。木冉打算办完这些事就回家。
以后不去他家了,老太太正好坐在长廊的凳子上,木冉刚要走进门,就被老太太叫住了,老太太说了,那次木冉生病,本来是打算赶集市再去看她的,结果颜霖回家就和她闹翻了,老太太觉得这件事是木冉家里人拱火的。
木冉为这件事向老太太道歉,说自己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老太太又厉声责怪了木冉种种,比如木冉父亲来送米的事,老太太觉得木冉家人不可理喻,这时老头子也出来了,他也补充说,有一次木冉的父母喊颜霖站在前面,她们凭什么说我的小孩。
谁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说了颜霖,还是只是找他问话,一件一件木冉实在听不下去了,所有的委屈与隐忍在这一刻终于泪如雨下,住在前面的邻居也听到了声音,走了过来说,谢姨,你大瓜叫一样在说什么呀?邻居帮木冉解了围。
木冉忍不住了,进了房间,大哭了起来,她可以忍受颜霖的家人对自己不好,但是决不能忍受有人这样冤枉自己的父母,毕竟自己的父母没有要过她家一分一毫,送一袋米给她家,居然被老太太说成这样,木冉一刻也不想再忍了,颜霖在房间里安慰她,木冉眼睛都哭红了,木冉执意要走,她发誓再也不来颜霖家了,和他的缘分也随意了,颜霖死死地拽着木冉不放手,不让她走,颜霖知道只要木冉这次走了,她不会再来了。
颜霖第二天就去要奶奶教他酿酒,说来也真是奇怪,繁杂的程序,别人做了许多年都做不好的酒,他看了一遍就学会了,而且酿的酒香了整整几条巷子,颜霖学会了酿酒就回单租了一个套间,在自己的房子开始酿酒,酒从蒸出来到酿成酒需要至少一个多月的时间发酵,单位的人闻香而来,亲自跑来看他酿酒,来买他酿的酒。
颜平很久没回了,那天颜平从广州回来了,所有人都震惊了,他这次带回来另外一个女的,已经怀孕快生了,之前没有听说过,颜芝也回来了,陈华、陈叶都在家,听说这位准二嫂家在广州开了一家酒店,家里很有钱,颜平对颜霖说,“你看这皮带几百块钱买的,这烟五百块钱一条,都是唐豆买的,还给老太太买了礼物。”末了,还来一句,“你懂个屁。”木冉听着这含沙射影的话,自然是明白的。
一桌菜飘香四溢,红烧排骨、清蒸鲈鱼、大盘鸡、口味鸭、黄鸭叫豆腐汤、竹节虾······,数都数不过来,大家都抢着和颜平的这个女朋友唐豆搭话,木冉感觉氛围不对,在这之前老太太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一本正经、一脸严肃,而这次不同了,老太太和颜悦色,难得一见。“妈,下次你要什么,让唐豆到广州给你买。”颜平一边夹菜,一边嚷着。
果然钱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出卖感情,出卖灵魂。
老太太和颜芝忙招呼着二嫂,给她碗里夹菜,这是木冉头一次看到她们这么热情,原来她们并非想象中的那般冷漠,只是这冷漠要看对谁了。正在吃饭之时,“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响了,“谁呀,这么准时,来赶饭。”
老太太说着起身去接电话,“阿姨,你好!我找颜平。”电话那端的声音有点大,木冉正好坐在那个座机的角落,她听出了那是颜平之前的女朋友打来的,老太太望着颜平,用手指了指,示意他来接电话,颜平直接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去接了,“是李欢吧,颜平他不在。”说完,老太太把电话给挂了。一家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只字不提,只有唐豆一脸懵。
她们的谈话木冉插不上嘴,一顿饭吃得木冉索然无味,没有人提起颜平之前的那个女朋友,李欢跟了他几年,为他堕过胎,说好了等颜平去广州赚了钱回来就结婚的,颜平一去广州,一切都改变了。晚饭过后,老太太决定把后面的那间最好的卧室给颜平。只是之前从木冉表哥家搬来的柜子还在那里,于是老太太吩咐把柜子直接搬回颜霖现在的房间去,木冉气不过,当初搬这个柜子的事,老太太也是知道的,而如今翻脸不认帐。柜子也不给人家送回去,直接丢给木冉自己去处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颜霖做的酒,第一次做300斤米酒居然不够卖,很快隔壁单位的也跑来这里来预定,都是回头客,主要是因为酒的度数适当,好进口,不上头,大家都喜欢喝颜霖酿的酒,木冉和颜霖每天酿酒,烤酒,到处找木材。忙得不亦乐乎。木冉也没有闲心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颜平在家陪唐豆待产,一个月后,她老婆生了一个女孩,满月酒和结婚酒一起办的,为了这场盛大的婚礼,老太太还特意请了自己娘家的人来喝喜酒,婚礼上,唐豆的娘家却没有一个人来,她妈一个人在广州开店,父母早就离婚了。唐豆的父亲早已不和她们来往了。
老太太娘家来了好多亲戚,兄弟姐妹全都到齐了,坐了好几桌。颜平就觉得很奇怪,老太太那边的亲戚的红包,全部都给了老太太,没有人递红包给他,酒席钱是自己付的。
直到办完了酒,老太太也没有把自己接的红包给颜平,直接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占为私有。颜平表面不说,心里却窝了一肚子火。
婚后,唐豆在老太太面前地位大不如从前,也不帮她带孩子,颜平就一直在家帮着带娃,孩子出生八个月,他们的结婚收的礼包和积蓄花的也差不多了,颜平和唐豆就带着孩子去了唐豆娘家,颜平以为她娘家不管怎样,也会给他们经济上的资助,结果唐豆妈一分也不肯给,去广州不到一个月,两人大打出手,闹着离婚了。
春去秋来,蔚蓝的天空,辣蓼花遍地开着,在风中摇曳,又一季蓼花醉清秋,木冉望着这辣蓼花突然想起了,如果非要说这辣蓼草,它倒也不是毫无用处,其实可以用来做酒药。
记得自己小时候,每年秋天奶奶总是会扯一些辣蓼花做酒药,奶奶做的酒香甜诱人,从每次蒸米饭开始,木冉就盼望着,盼着那一盆米饭尽快发酵成酒。
记得有一次木冉一个人跑到奶奶家的厅屋去,听说只要盆子变热了,酒就酿好了,她摸那酒盆好像有点热了,木冉迫不及待地打开那盆子盖,香味扑鼻而来,那白米饭终于变成了软糯的酒,淡黄而清澈的琼浆玉液,咕咚、咕咚地从中间那凹陷处喷薄而出。木冉拿来了勺子,舀起就吃,一勺又一勺,实在太好吃了,当她吃饱了决定离开的时候,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走路怎么东倒西歪的,可能是醉了,木冉爬到靠窗户边的长凳子上躺下,睡着了。
其实自己也可以做酒药,这样就不用到外面买酒药了,于是木冉向奶奶打听了它的配料,扯了很多辣蓼花、兰花、脆藤,打了米粉,做了满满几大盆酒药,酿酒效果非常好,大家都看到她亲手制作的酒药,知道她们的酒药没有化学原料,喝着也放心,于是纷纷跑来预定酒,每次酒还没有酿出来,就已经收到预订款了,颜霖决定要扩大生产,而至于老太太和老头子,没有和他们住一起了,木冉也不用再看她们的脸色。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这多像眼前的辣蓼草,但无论此刻它多么渺小,也可以发挥它最大的价值与用途,木冉不再讨厌辣蓼草了,她觉得那就像自己,其貌不扬,毫不引人注目。但那又什么关系了。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一步一个脚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