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隔壁双胞胎一家人也走了——章峻爸爸在城里帮李阿姨找了份工作，双胞胎也转到了寄宿学校。这个短暂热闹了一段时间的地方，再次变得冷清下来。

每天下了晚自习，顺着上坡爬上来时，吴晓晓总会在路口站一会儿。她看着双胞胎家的院子，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杏树，看着章峻家黑洞洞的窗户，看着他喜欢一个人放空的岩石坡，看着自家院门口那块小小的菜地和花园。

再也看不到有人站在那里发着愣浇花，再也没有人帮忙打扫她家的院子，就仿佛梦醒了一样。

不过吴军军还是每天照样往章峻家跑，他喜欢的那些玩意儿——什么自制的小汽车啊、火箭筒啊，甚至还有双层鸡窝、狗窝、各种碎木头，都堆在章峻家的院子里，导致那里好像变成了一个垃圾场。吴晓晓去串门，居然没有落脚的地方。

“你再这样弄，章叔叔回来会生气的！”她站在门口说。

“他同意我可以把这些东西放在这儿的。”吴军军抬起满是灰尘的脸。他喜欢动手做东西，晓晓家的桌子椅子都是他做的。

吴晓晓没有说话，她穿过院子，径直来到了右边的小房子门前——那是章峻用来洗照片的暗房，上次他们三个在这里藏酒的时候，她看到桌子上有个相册来着。这会儿她觉得她想他了，就来看看那本相册还在不在。

她推推门，门是锁上的。趴在窗户上看，什么都看不见，里面拉着厚厚的窗帘。

她懊恼的坐在台阶上，盯着吴军军锯木头。她问，“哥，你将来想做什么？”

“做什么？”吴军军擦了把汗，认真思考了下，“我想做手艺人，雕刻一些小玩意儿，然后卖给喜欢它们的人。”

吴晓晓想起了吴军军送给她的那个小木雕，是照着她的模样刻的，栩栩如生。她问，“那你能刻个章峻出来吗？”说出来之后她觉得这样太刻意，又加上一句，“再刻个你，我把我们三个放到一起。”

“可以。”吴军军干脆的答应了，“那你将来想干啥？大学想考什么专业？”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吴晓晓捧着腮望天，“我没什么兴趣爱好，我只喜欢玩儿和睡觉。有没有关于睡觉和吃这个专业的？”

吴军军无语的看着她。

吴晓晓耸了耸肩，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走出院子，又回过头，“反正你和章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就是胸无大志，只要跟你们在一块儿就行了。”

放假了，又可以睡懒觉了。吴晓晓躲在温暖的被窝里，听到外面传来声响，却怎么也不愿起身下床。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直到她听清楚那是章峻的声音。

好像身体里的闹钟一下子响了，她从床上窜起来，只披了件毛衣开衫就往外跑。章峻拿着扫帚正在扫院子里的雪，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他从来没离开过。

“小峻，过来吃早饭！”晓晓妈妈的声音从右侧的厨房传来，从半掀的门帘里冒出洁白的水蒸气以及食物的香味。

“你回来了？”吴晓晓愣在台阶上，她忽然感到有些拘束，似乎做不到如从前那样一蹦直蹦到他跟前，露出八颗牙齿尬笑。

章峻撑着扫帚，对她点点头，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他把头发剪短了，也瘦了，眼睛就越显得大，在清晨的冷空气里看过去雾蒙蒙的。

“你怎么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半晌，吴晓晓才问道。

“为什么要跟你说？”章峻把扫帚放回原处，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徐晨辰托我给你带了礼物，在我家里，等会儿我拿给你。”

徐晨辰？吴晓晓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她为此而感到抱歉。回屋匆忙洗漱过后，她过来和母亲、章峻一起吃早饭，整个过程中，她一句话都没说，有些反常。

但晓晓妈妈明白她怎么了，却也不戳穿。她唠唠叨叨的问些章峻在城里的生活和学习，随后便看到吴军军从外面窜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招呼章峻出去看什么。

“我也去！”吴晓晓把碗一放，急忙跟了上去。

在章峻家几乎被杂物堆满了的院子里，放着一辆木头小车。吴军军说，“坐上这个，就能直接从坡上滑到坡底，可爽了！”

“跟我的滑板有什么区别？”吴晓晓问。

“你那个太难控制，且不能滑雪，跟我这还不一样。我这辆小车车还能坐两个人呢。”说完他坐上去，然后让吴晓晓坐他前面。

“我不。”吴晓晓后退了一步。

吴军军哼唧一声，起身拎着车子到路口，刚想给章峻示范一下，就看到了静静。她站在篱笆后面剥橘子吃，被酸的龇牙咧嘴。

吴军军把她叫过来，让她坐在自己前面，然后对章峻眨了下眼睛，两腿一蹬，车子就窜了出去。

静静的叫声几乎快把整片天都给割裂了。

看着吴军军推着车子在雪堆里拉着静静爬坡的时候，吴晓晓犹豫了再犹豫，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等会儿，要不我们也像他们一样试一下？”

“嗯？”章峻在出神，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他看着她，身上又清冷又淡的香味快让吴晓晓窒息了。

“我说——”

“章峻！”安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过一会儿她就蹦到了章峻背上。吴晓晓朝旁边退了一步，默默地看着他们互动。这一整个学期，安安和静静都与章峻在一个学校上学，有时还会去他家吃饭玩耍，说起熟悉，这段时间安安可比晓晓要与章峻熟络的多。

吴军军回来了，又对安安解释了一番原理，安安十分高兴地要和章峻试试。

好吧......吴晓晓心想，有些失落。她正转身要走，章峻拉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是要玩？”他问，然后率先在后座上坐下，抬头看着她，示意她坐到前面的座位上。

吴晓晓有些吃惊，她下意识地看向安安。安安也看着她，不动声色。

“要不——”

“别浪费时间了。”安安说，推了她一把，“快上去，等会儿换我。”

吴晓晓有些激动，她笨拙地把自己塞到那个小小的座位里，两只脚踩在前面翘起的木板上。她抓住两旁的扶手，做好了准备，心脏好像小鹿似的在胸腔里不停蹦跳。这时她突然感觉后背贴上来了什么，身体一僵，心里的小鹿顿时被定格在了半空中。

章峻伸出胳膊，把她圈在中间，下巴几乎搁在她的肩膀上。

那股香味越发清晰了，吴晓晓感觉自己真的要窒息了。就在此刻，车子被人猛地推了一把向前冲去，白色从余光里一闪而过，寒风迎面扑来，吴晓晓急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章峻的笑声自耳边传来，于是也不禁笑了。

到了尽头的时候，车子失去了平衡，侧翻在了厚厚的雪堆里。两个人跌了下去，撞得满头满身都是雪。吴晓晓从雪里钻出来，看到章峻正在试图把头上的雪甩下去。他们的目光相触，愣了一愣，突然都笑了。笑着笑着，吴晓晓不禁又愣住了——她第一次看见章峻笑得这么开心。

可是马上那笑容就消失了，好像玻璃上的细沙被人一把抹去一样。章峻垂下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然后对她伸出一只手。吴晓晓不明白他为什么变脸，她握住他的手，虽然隔着手套，但还是红了脸。她还没站稳，手就被放开了，章峻拎起小车朝坡上走去。

“你怎么了？”吴晓晓追上他，“哪里摔疼了吗？”

章峻摇摇头，又说，“没事。”

他回到原处，把小车放到地上，说不玩了，然后朝家里走去。

“他怎么了？”吴军军问。还没等吴晓晓回答，又听见章峻喊道，“吴晓晓你过来！”

吴晓晓对吴军军耸耸肩，朝章峻追了过去。他说，“跟我来，我把东西交给你。”

“什么东西？”吴晓晓不明所以。

章峻瞥她一眼，“徐晨辰给你的礼物。”

吴晓晓恍然大悟，再次感到抱歉：她又忘了。

吴晓晓在台阶上跺了跺脚，跟着章峻走进去。房间里的陈设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桌上多了一张照片，是章峻放假前拍的。他站在校园里，穿着天蓝色的校服，沉着脸，阳光在眉骨和鼻梁下投下一片阴影。她站在桌旁，在等待章峻拿东西的时间里，把这张照片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喏。”章峻把一个小袋子交给她。

“我能有个要求吗？”吴晓晓问。

“什么？”

“这张照片送我可以吗？”她指着那张校服照片。

章峻扫了它一眼，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吴晓晓高兴地拿起照片，放进袋子里，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小木雕，递到章峻眼前，“作为交换，我也送你一个。你要哪个，挑挑？”

她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手在微微颤抖。

章峻低头看着那两个木雕，虽然有些粗糙，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吴晓晓，另一个是安安。他皱着眉头，问，“没有吴军军或者阿姨的吗？”

“没有，你只能从这两个里面挑。”吴晓晓说。

他轻哼一声，同样没有犹豫的从她手里抽走了吴晓晓模样的小木雕。

吴晓晓拼命压抑住嘴角的笑意，清清嗓子，“那我先回去了。”然后转身疾步溜出房间。出了大门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激动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这才重整表情，进了自家院子。

章峻看着小木雕，连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此刻的眼神是那么柔和，嘴角甚至浮出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拉开抽屉，故作不在意的把木雕扔了进去，然后合上抽屉。但没过一会儿，他又拉开抽屉，把小木雕认真摆好，这才出了房间。

他打开小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反锁，把窗帘微微拉开一条缝隙，无数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着。他就站在窗前望着院子，盯着那些吴军军弄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手工品。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打开柜子上的锁——这个柜子曾经被他用来藏过酒。从里面拿出小箱子，又打开箱子上的锁，从箱子里捧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来。

他靠在窗边，就着从缝隙透进来的光线缓缓地翻着相册，打量着相片上的每一张笑脸。

飞扬的头发，嘴角的梨涡，纯真的黑眼睛，飘扬的裙角。他一边翻动，一边轻轻拂去页面上掉落的灰尘。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停下了动作，再次看向窗外。天空中堆满了厚厚的乌云，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于是他把相册放进箱子里锁好，又把箱子放回柜子，合上那把大锁。厚窗帘重新被拉严实，房间里再次暗了下来。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有雪花断断续续地从空中飘落。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指上，又很快消融成水。他感到情绪低落，原来美丽只能维持还不到一秒，不过是昙花一现。他的嘴角耷拉了下去，母亲去世的那一晚再次浮上心头，他感到他被黑暗包围了。

人似乎很难独自从沼泽中跋涉出来啊。他心想，很想向别人求救。但别人站在沼泽外青绿的草地上，他们无法靠近他，更无法朝他伸出援助的手臂。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活，而那生活美好又充满阳光，与他的生活似乎是在两个不同的维度。

要走出去，只能靠自己。

吴晓晓打开袋子，里面装着好些东西，有一些是点心零食，有一些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儿。徐晨辰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实在不能够再深入了解吴晓晓了。想起他过去每逢节日发来的短信，言辞中充满热情，而她却只是回复上客气又疏离的一句，吴晓晓忽然就感到对不起他。

袋子最底部被布包着一样东西，吴晓晓将它打开来。里面是一张照片，徐晨辰坐在书桌前，对着他桌上吴晓晓的照片比了个耶的手势，笑容十分灿烂。吴晓晓心动了一下，她立刻把照片又扣回了床上。

呆坐了一会儿，她拿出章峻的照片，把它摆在书桌上。想了想，把徐晨辰的照片也摆在了旁边。她这样做的时候脑袋里并没有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对她好的人她都应该记住才是。

寒假还没结束，章峻和双胞胎就回去了。他们离开的那一天，吴晓晓站在章峻家院门口，盯着门上贴着的福字看。莫名其妙的，在电光石火之间，她下定了决定，要好好学习，然后考上城里的重点大学。她奔回房间，拿起手机给章峻发短信，问他想考哪所大学。

章峻不明所以，但还是给了她一个目标。

吴晓晓默默地记住了，并且不仅自己记住了，她还在吴军军耳边唠叨了好半天，让他不要再摆弄那些手工品，好好学习也考上这所好大学。

再然后，徐晨辰给她发开学快乐的短信时，她把这个想法也分享给了他。吴晓晓觉得自己的前途忽然变得无比广阔，她恨不得让所有人和她一起努力，一起将想象中美好的未来一步步变成现实。

徐晨辰把她的话连同标点符号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章峻给晓晓妈妈打了个电话，和她聊了一阵，等吴晓晓和吴军军回来时，电话已经挂了。吴晓晓急忙回拨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章峻站在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开门，却发现门只虚虚搭在上面。难道是父亲回来了？章峻叫了两声，立刻听到从厨房里传来回应的声音。

他已经三个月没见到他了。

章峻以为他父亲是专门因为他高考才回来的，心中略感到一丝欣慰。他父亲从厨房走了出来，身后却还跟着一个人。

是双胞胎的妈妈，李阿姨。

这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居然面露羞涩，搓着满是面粉的双手，对章峻说，“你放学了？那个......爸跟你说件事，我跟你李阿姨我俩刚刚领证了。”

章峻停住脚步，沉默的看着他们。

“对。”李阿姨温柔的笑着，脸颊红扑扑的，“今天高考就结束了吧？你考的怎么样？”

“高考？”章峻父亲闻言吃了一惊，“你今天高考啊！哎哟我太忙了把这事都忘光了。对不起，是我的错......别问孩子考得怎么样了。”他对李阿姨说，又转过头来，“高考结束了你想去哪里玩？爸都支持你，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都买。”

章峻垂下头，盯着干净光滑的瓷地板，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给我卡上打些钱，我想出去旅行。”说完他转身朝楼上走去。

“他是不是没考好？还是不同意我们结婚啊？”李阿姨有些担心的问。

“嗐，别想那么多，可能就是离开学校觉得难过。”

“我担心他不会接受我。”

“他还是个孩子，不会想那么多的。”章峻父亲拍拍她的肩膀，“你别觉得自责。”

他们说的话，章峻都听在了耳朵里。他什么也没说，既没发脾气，也没痛哭流涕，此时此刻，他居然感到内心十分平静，好像早就料到这事会发生似的。他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坐在床上盯着窗外发呆。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好像令人厌烦的苍蝇。

他突然朝后倒去，躺在床上摊开双手。他觉得自己睡着了，但好像又没睡着，意识还清醒的很。他看到他在人群中行走，如一株不值得被人关怀注意的小草。他遇见了小时的自己，看见了陪伴在他身旁的母亲。她正弯腰扶着他，教他如何走路。在她们身后远远的地方，是他父亲的背影，搂抱着别人，越行越远。

说到底，章峻一直都觉得他父母之间的感情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也从来没因此而埋怨过他们。母亲说，父亲常年不在家是因为忙工作，忙着养活他们。后来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也是因为她生了孩子身材走样，脸色蜡黄。她还开玩笑说，自己变成了黄脸婆，希望章峻长大以后不要嫌弃自己。

后来她生病了，连床都下不了，几乎瘦成了一具骷髅。于是他那失去了良心与责任的父亲回来了，悔恨不已，痛苦万分。可是他的痛苦又维持了多久呢？母亲去世还没过一年，他就看上了别的女人。母亲去世还没过三年，他就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而他对章峻又是如何的呢？他会忘记他的生日、他的年纪，他压根不知道章峻喜欢什么，也不明白章峻为什么会成长成现在这样的性格。有时章峻觉得他连自己的存在都会忘了，如果不是自己经常出声提醒的话。

这种感觉在母亲去世后更甚，他感到自己被抛弃了，独自在人生的窄道上行走。如果不是母亲遗传给他的乐观以及她为他所构想出的美好未来，章峻觉得，总有一天，他连他自己都会遗忘。

那是一种可怕的结局。

那天傍晚，正是个好天气，凉风送爽，天色将暗未暗。晓晓妈妈为吴军军被录取的好消息专门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因为吴军军成年了，晓晓妈妈就拿出自己藏着的好酒，打算让孩子正式尝尝酒是何种滋味。

正在倒酒，门外突然传来声响。三人回过头，看见章峻站在门口，身旁还立着个大箱子。他沉默的看着他们，神情憔悴，目光黯淡。

他们彼此相对着愣了一会儿，才急忙让章峻进来。以为还有别的人回来，却没想到只有他一个。他不怎么说话，整个人看过去很沉闷，吃完晚饭后就回去了。

吴晓晓和吴军军把他送到他家院子里。吴军军有些抱歉，“你回来的话早点打个电话，我就把这里收拾收拾。”

“没关系。”章峻说，拎着箱子进了房间。

他们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或是没考好。他摇摇头，什么也不愿意说，看样子只想一个人呆着。吴晓晓想陪他一会儿，被吴军军死拉硬拽的回去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不对劲，最后还是来到了章峻家门口，想问清楚他到底怎么了。

结果院子门大开着，他房间的门也大开着，却空荡荡没有人。

这时是凌晨一点，没有月光，四周很暗。吴晓晓站在院子里轻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她打着手电筒走出来，越过路口，来到了岩石坡上。手电筒的光芒下很快出现了一道石头般的影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松了口气，来到他身边坐下，看向他望着的地方。那里有一颗星星，很暗，勉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你怎么了？”她问。

“没怎么。”他回过神来。

“是不是没考好？”

“没有。”

“章叔叔和李阿姨结婚，你生气了吗？”

“不是。”

“那难道是双胞胎欺负你了？”

“没有。”

“......失恋了？”

章峻回过头看着她，“我只是赶了一路累了而已。”

“累了就应该回去睡觉，而不是大半夜的坐在这里发呆。”

章峻不说话了，他仍回过头去看那颗星星。吴晓晓也不说话，她突然觉得这样挺好的，很安静，很平和。

到了第二天，章峻就恢复了平常，他和吴军军在院子里弄东西，发出的笑声听的吴晓晓心痒痒。因为他们不用上学了，可是她还要上学。

“等我高考完了，我也就解放了。”她如此说。

临近大学开学，吴军军和章峻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们拎着行李箱奔向了他们光明的未来，把吴晓晓和晓晓妈妈留在了小县城的郊区里。没有人再陪着吴晓晓一起上学放学了，她看过去安静了不少，经常边听英语边慢慢在路上踱步，想象着吴军军和章峻的新生活。

寒假只有吴军军回来，章峻和他父亲去国外旅游了，双胞胎也跟了去。吴晓晓给章峻发短信，问他那边好不好玩，风景好不好看。他很冷漠的回复，不好玩，也不好看。

吴晓晓又问双胞胎怎么样。他说，很烦人。

吴晓晓不再给他发信息了。她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沉默安静，像是一只充饱了气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

结果寒假过了一半，吴晓晓就从母亲那边得知章峻和他父亲大吵了一架，收拾了行李独自回了国。

晓晓妈妈说，章峻本来是很听话乖巧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晓晓心想，也许他忍了这么多年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理解他，虽然她并不清楚他从前的生活是如何。但她知道自从他被他父亲丢到这边后，就没有真正开心过。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那是怎样一种感受？他本来应该拥有的爱，却只能从别人那里乞求。家里住进了一些陌生的人，这些陌生人瓜分了他父亲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爱，他心里又是多么难过？

吴晓晓不止一次听吴军军说起过，章峻虽然面上并没有埋怨章叔叔，可他看向他的眼神是冷漠的，甚至夹杂着一丝丝仇恨。他对从前一向尊重的李阿姨也不尊重了，和她与双胞胎见了面，就好像空气一样的忽略她们。

吴军军说，章峻的叛逆期这个时候才来到，他应该早一点这样，也许那时候也能争取到一点章叔叔的关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嘛。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这样做，只会让章叔叔越来越讨厌他。

可是吴晓晓觉得，也许章峻现在并不在乎章叔叔会不会关怀他，所以才这样做的吧。

她越发努力的学习，几乎拼命一样，目的就是为了离开这个小县城，去往哥哥和章峻的身边。等她毕业后赚了钱，就立刻把妈妈也接去。她从章峻的经历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珍惜身边人，不要浪费与他们还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结果是她得偿所愿，她拿到了城里那所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