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一半是烟火,另一半是诗心。我们不能总在烟火丛生里挣扎,还要把那一半留给诗心。在香山枫叶簌簌而落的季节,我信手拾起一片红叶,用宣州小紫狼毫写上了几个行楷小字,做了个书签。就在那落笔叶上的一刻,心是安宁的。纵然尘世中的生活繁杂纷沓,但落在手心的那一丝情怀,足以去抵消岁月的无奈。
此时的我仿佛记起了元末明初的文学家、史学家陶宗仪用树叶写下的《南村辍耕录》,他隐居于乡间,一边耕种,一边教着学生,生活自然是清贫的。草庐虽然简陋,但笔案上却不缺少书籍。他不以落魄为苦,反以农耕为乐。他常常是身着布褐粗衣,寂然放歌于山水田园。
“时时辍耕,休于树荫,抱膝而叹,鼓腹而歌。”耕田,读书,绕着茅庐种菊花,栽种桑麻竹子。晨夕读书,挑开竹帘,远处有隐山,近处有清幽。陶宗仪平时沉默寡言,抛开诗书,就去忙碌耕作,拔草锄地。每当自己种田空暇的时候,他到田边的树荫下短暂歇息,想到一点东西,立即取出随身所带的笔墨记下。
当时的纸价昂贵,陶宗仪吃穿尚且勉强,更没有多余的钱去买纸,他就拿树叶来代替纸。以后,他就将自己的治学心得以及所见所闻,及时记在树叶上。写完一叶,便放在旁边的一个大腹敛口的瓮里;装满了一瓮,就埋在树下的土里。如此日复一日,积满了十几瓮树叶。转眼十年已过,陶宗仪把瓮里的树叶取出来,在学生帮助下,逐叶抄录整理;编撰成书,取名为《南村辍耕录》。这个囊括了三十卷的著作记载了元朝的典章制度,史事杂录,民俗掌故等方面的东西,并为后世保留了丰富的史料。
树叶上写字,月光下弹琴的人,定有一颗诗意的心灵。我时常徘徊在古人的诗句和书籍中,寻找着关于生活的最原始的痕迹。古时的人们在物质条件并不富裕的环境下,却创作出了许多经典优美的诗词和那深厚的文化底蕴。
诗意并不是空灵的,它是生长在生活缝隙中的一草一木,一粥一饭。如果抛下了诗心,那么我们所剩的就全都是世俗之心了。生活原本庸俗,心灵如果再披上庸俗的外衣,那双眼中的点点星光,就会消失在无止境的枯燥之中。
关于诗心是什么,有个很经典的回答:慢慢地,我明白了。春天,看到盛开的桃花,我明白了什么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夏天,在湖边荡舟散心,小舟穿过荷叶,便知道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水光潋滟晴方好”。秋天,凉风渐起,落叶正黄,就知道了“老树呈秋色”,“苒苒物华休”。冬天,西风凛冽,天空阴沉,路上行人匆匆奔走。到了家中,围着炉子去烤火,外面洋洋洒洒下起了雪,便知道了什么是“晚来天欲雪”,“红泥小火炉”。
在生活的角落里,处处都写着诗情画意。就比如花丛中的蜜蜂发出那嗡嗡的声音,有些人听着讨厌,但有些人却觉得那是歌谣。生活,值得我们去热爱。万物皆有乐趣,要带着一颗诗意的心去发现。
记得有一次小区九号楼的云庭姐在家晚餐,她的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恰逢这天是她的生日,玫瑰花是男朋友给买的。她放下花,卷起袖子就在厨房帮着男朋友炒菜,看着她那美好的背影,那简直是俗世生活与精神层面的完美结合。在厨房阳台抽油烟机的呜呜声中,云庭姐说:”每个女人都是爱花的,不分年龄。”
不久云庭姐说去看望七十六岁的外婆,不知道该买点什么礼品,就带着一束鲜花。高龄老人已经是腿脚不便,坐在床上反复抚摸着手中的鲜花,那种眼神有了久违的生机。云庭姐给我讲了外婆的故事,外公是一名退役军人,官居公安局副局长,一米七八的个子,比外婆大三岁。外婆本属于娇小的身材,个子在一米六二左右。在外公外婆的晚年生活中,外婆会对着外公常常撒娇道:“你还爱不爱我?”“都七老八十了,还谈什么爱不爱的。”外婆不依不饶地问,外公笑着说:“爱。”“那你亲亲我。”于是外公会弯着腰,外婆会踮起脚,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轻轻地碰一下。
平日里两个人会一起小区的花园散步、读报,偶尔还会到社区做些娱乐活动。夏天的时候两个老人拿着浇花的水壶,相互往对方那边晒水嬉闹。至此,深受影响的云庭姐说以后找对象的时候就想找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人。听着这样的往事,我觉得这才是爱情最好的样子,活出诗意般的生活,才会有长久的爱情。
日子虽然平淡,但是心灵是丰富的。我曾经读过一句哲理:“生命充满了劳绩,但还要诗意地栖居在这块土地上。”带着诗意,去感知生活,点滴都是快乐。含着苦涩去品味生活,颗颗都是痛苦。
人的这一生,都要好好过。即便是阴云密布时,记得看见阳光正穿透云层向我们走来。在那萧瑟的寒冬里,还有那鲜艳的红叶点染它。身处的境遇不能改变,那就在心中筑造诗园,种上万千种花卉,待到花开之时,诗意便纷沓而至。
赏花,听雨,聆风,写诗,练字,下厨,凡是经过尘间的烟火淬炼,再加上诗心的浸润,一举纤手一落笔,光阴里便多了些乐趣,日子也就美了。把生活的一半留给烟火,另一半用来写诗。
再寻那在树叶上写诗的人,我亦是他,他亦是你。大地上的万物循环往复,我们在诗中不会迷路。有人在感叹冬日里的寒冷,有人却在心中燃起了通红的炭火。都是一样的日月,为什么感受不一样呢?
愿你成为那个能够怀抱玫瑰下厨的女子,愿你成为那个奔驰沙场也不忘拾起树叶写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