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嚷着找甄妈妈，想问问她都种了些什么花。小敏“妈，妈”叫着，四处去找却没找见。你道她去了哪里。

原来，知道今天要来大部队，甄妈妈不放心厨房里的事，也进去帮厨。洗洗刷刷择菜切菜这些活，小门小户三人两口不算事，可到了农家院就都成了大事。那菜是成筐成篓地买，成盆成盆地切，厨房上必须分成各司其职的几波人，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收拾锅碗瓢盆也要专人负责，关键是，人手永远不嫌多。

甄妈妈见缝插针，就在小厨间跟切菜的一起干起活来。她这里正削着土豆皮跟几个帮厨的说说笑笑，外间儿炒菜的张婶突然慌慌张张进来找她：“巧儿姐巧儿姐，你快出来看看。”

甄妈妈扶着自己的腿慢慢儿站起来，才着急麻花往外走。到炒菜间一看，可不得了，下水道突然堵了，脏水正顺着下水池咕嘟咕嘟往外冒。见此情景甄妈妈微微一怔，马上转身又进小厨间，高声叫择菜切菜的两个：“他姑他姨，你俩先停停手里的活儿，咱们先把脏水处理处理。”

小厨间两个人赶紧出来，几个人手忙脚乱收拾淌了一地的脏水。一则，若是这脏水不收拾，厨房里就乱了套。再则，那些新来的客人没准儿，不是没准儿，而是准准儿的会有有心人进厨房看看，是不是干净是不是卫生。这要碰见这场面，还不把买卖砸喽。

还好，等她们把一地的脏水收拾利落，倒还没什么客人赶巧进来。收拾利索地上的脏水，甄妈妈也顾不得戴手套，直接伸胳膊进水池子底下的下水口掏腾。她一边掏一边说：“这里最容易堵塞，肯定是又让菜叶子给堵住了。”甄妈妈从里边一把把，掏出半簸箕菜叶子剩米饭，她掏到什么也抓摸不出来才罢手。

腰腿不好，又半蹲半爬着掏了半天，甄妈妈站起来时就有些吃力。她扶着自己的腿站直身子后，才长长松口气，跟厨房干活的几个女人说：“好啦，掏干净了，这一阵儿不用担心下水道了。”

她洗洗手擦干净，继续去小厨间帮着择菜。她一点点弯腰刚坐到小板凳上。炒菜间的张婶儿又慌里慌张进来：“巧儿姐，巧儿姐，下水道又堵了。”

甄妈妈和小厨间两个帮厨的面面相觑，纳闷地抬头看着站在她们面前的张婶儿。没办法，刚坐定的甄妈妈只好定定神又吃力地站起来，她自言自语：“下水口没堵了，难道是下水道里边堵了？若是里边儿堵了可就麻烦了。早以前里边儿就堵过一次，疏通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思忖着：应该去屋子外边马路对面看看出水口的情况。她微虾着腰一步步出了厨房后门下几步台阶，顺手从墙角拎起一根长竹竿，往马路对面走去。

马路对面，也是他家厨房对面，住着一户刘姓小两口，甄妈妈出门时，小媳妇正站在自家门口不知干什么。甄妈妈匆匆跟小媳妇打个招呼，便急急慌慌去看下水道出水口。

过了马路，下几个石阶就看见自家出水口。甄妈妈蹲下来歪着脑袋想往下水道里边儿瞅瞅看，结果却看到出水口被堵了个严严实实，这情形一看就是被人故意堵上的。甄妈妈心想，哪家小孩儿吃饱了撑的，想起堵窟窿玩，你不知道我这里怕的就是下水出问题吗？她深深嘘口气，又想道，幸好不是下水道里边儿堵了，这要是里边儿管道堵了，麻烦可就大了，二三百人吃喝，到时候光厨房脏水就成了问题，别又因为这个给新来的客人留下坏印象，让人说咱家卫生不好。如今卫生不好可是农家院大忌。三把两把，甄妈妈把出水口堵着的乱七八糟一股脑儿掏出来。脏水“哗”畅快地流了出来，甄妈妈心里也跟着一阵松快。

甄妈妈清理完出水口，往回走时，看见那小媳妇正站在自家门口向她这边张望，看着甄妈妈从她家房背后出来慌忙把头别向一边。甄妈妈跟刘家小媳妇打招呼：“春妮儿，中午吃啥呀。”春妮儿撇撇嘴：“臊子面。”一扭身回自己家去了。甄妈妈顾不了许多，匆匆进厨房去了，那里还有二百人的午饭等着她。

第二天做午饭，正是厨房用水的时候，下水道又堵了个七荤八素。这次甄妈妈熟门熟路，直接出厨房后门过马路，弯腰一看下水道出口，果然又被人堵了，甄妈妈三把两把掏出堵着的杂物。心想，谁家小孩，一而再再而三给我堵下水道。我得留意一下，看看到底谁这么恶作剧。

第三天时甄妈妈只顾忙活，就给忘了这事儿，午饭时倒也平安无事。等她想起来已经午饭之后，她心里一阵不踏实，放下手里的抹布急忙出门。多亏她这一眼：出水口又被堵了。这次堵得更狠，直接用水泥把出水口抹得严丝合缝。刚抹上不久的水泥，还湿哒哒的。甄妈妈心里“轰”地一下，明白过味儿。前两次被堵根本不是什么小孩恶作剧，是有人故意堵了。甄妈妈想到：这个故意堵他家下水的人不是别人，一定是对门刘家小两口。

早以前两家就为这个下水道出口起过争执。甄一鸣农家院下水的出口在马路对面，当时设计厨房时，甄一鸣知道自家做买卖用水量大，就在马路下边埋了个大粗管子，把这个管子的出口入在村边公用的小河沟里，废水顺着小河沟可以流进河滩去，虽说农家院用水多，实际也有限，所以这废水流不多远也就渗入地下了。

当时设计的挺好，谁知道，这个公用的小水沟正好在对门刘姓人家的屋后头，人家屋子后头种了一片菜地，每次去菜地必须经过这段污水沟，心里很是不爽，就找上门来跟甄家母子理论。甄家母子好言安慰刘家小两口，并且答应一定想办法解决，小两口才算罢休。

可是，甄妈妈答应的好好，一时之间又能找到什么好办法，这事儿就这么撂了下来。没成想，甄妈妈忘了，对门小两口可一直惦记着。看甄妈妈没了动静，就以为她糊弄人，心里憋气又不好发作。这几日，刘家小媳妇春妮儿去屋后头菜园子择菜，发见情况越加恶劣，小河沟成了污水沟，污水汩汩臭气熏天，这味道还时不时翻过院墙跑进她家院子。

那日春妮儿去菜园子，又看见从甄一鸣农家院厨房里往外排污水，眉头一动计上心来。于是，就发生了农家院下水道连续两天堵塞的情况。

甄妈妈看着被水泥封住的出水口，于电光火石间，想起下水道堵了的第一天，她看见刘家小媳妇春妮儿站在自家门口张望时的神色。原来，春妮儿那是观察她，没准儿就等着她去理论。那时，她正因为来了一大波客人忙得火烧眉毛，哪顾得上多想，更没时间去跟春妮儿理论。这下子，不想理论也得理论去。

甄妈妈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并没有直接去掏出水口的水泥，而是站起来去了春妮儿家里。巧了，春妮儿两口儿都在。春妮儿坐在板凳上择豆角，春妮儿女婿正在床上躺着，见甄妈妈进来，赶紧从床上坐起来，跟甄妈妈打招呼：“大娘，你来啦。”春妮儿撅着嘴满脸不快斜眼儿瞅了瞅甄妈妈，低下头不言不语继续择豆角。

甄妈妈软和了口气说：“春妮儿啊，大娘来给你道歉啦。”

听甄妈妈这么说，春妮儿绷着的脸儿只好松快下来。

甄妈妈又说：“将心比心，我知道下水道碍着你家事儿了。大娘对不住你呀。”

“大娘。”春妮儿说：“谁家门口天天守着个臭水沟心里也别扭。你得想想办法，不能总是这样。”她故作夸张说：“眼下正是反味儿的季节。你们家臭水沟里的味儿，一阵阵儿飘进来，能把我熏吐了。再这样下去，这真没法住人了。”

甄妈妈自知理亏，也不做强白，只是说：“我跟一鸣私下里想了半天。一直不知道怎么办。后来有一天，跟一鸣叔叔说起这件事。一鸣叔叔说，这好办。我问怎么好办。他说，农家院背靠着咱们安家镇大戏院，修建大戏院时，他参与过。他说，大戏院儿下边埋着半人高的下水管，农家院跟大戏院背靠背，只要找到大戏院的下水管，跟农家院的下水管接通就可以。污水走了地下，也不影响邻里邻居关系。他叔还说，大戏院的出水一直到了村外，到时候谁家也影响不了。”

甄妈妈继续解释：“这阵儿只顾忙，把这事儿耽搁了。等过一阵儿吧，农家院生意马上到了淡季。到时候匀出时间，我跟一鸣可好好地整理一下出水。这一阵儿且将就将就……”

甄妈妈絮絮叨叨却有理有据，春妮儿女婿早坐不住了，跟春妮儿说：“你看，大娘也不是不想办法，你也就别小肚鸡肠了。”

春妮儿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听甄妈妈这样说罢，她剜一眼男人，笑盈盈说：“有大娘这句话就行。大娘你可要抓紧了。”

“那，我就去把出水口的水泥掏出来啦。”甄妈妈一直惦记着被封了出水口。

春妮儿脸唰地红了：“大娘，你……我……”

得了春妮儿的默许，甄妈妈赶紧转身出门，去把出水口疏通了开来。

甄妈妈一直盘算着下水道的事儿，想着把农家院儿的厨房出水问题解决了。一则，这出水确实对人家春妮儿家不利，再则这个出水永远是个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她绕着大戏院子好几圈，可就是找不到戏院出水。甄妈妈为此一筹莫展，那天闲下来，跟甄一鸣两口子坐着又聊起这件事儿：“明明知道大戏院有地下出水，我怎么就总也找不着。唉，这可怎么办吧。春妮儿小心眼子肯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儿。”

连甄妈妈都解决不了的事，甄一鸣两口子也没什么好办法。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甄一鸣想了半日，问甄妈妈：“妈，你还能找到当年盖大戏院的人吗？”

“这个，倒是简单，问问你叔叔就行。”甄妈妈说。

“那，让我叔叔打听打听，当年是谁负责修建大戏院下水道。修建的人肯定知道下水道的出口入口走水方向。”小敏马上出主意。

甄一鸣一拍脑袋：“这是个好办法。”

甄妈妈就说：“一鸣，赶紧给你叔打电话问问清楚……”

原来，地下出水就在大戏院和农家院之间，明白人过来简单一比划，顺着他指的位置往下一挖，就露出个大洞，施工人员下去后一看，下水管足有半人来高，十来岁小孩能在里边直起身子跑步。甄一鸣母子看见如此情形，终于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