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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烟,朦胧了一段往事;岁月若水,带走了过往云烟。夜合花不知在哪一隅暗自开着,孤芳自赏。那天,文人墨客挥洒才情,各倾陆海。在那之后,怕是难再有一次集会为它吟诗作赋了。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三百多年过去了,兴衰更替,早已换了人间。可是,他好像从未远去 ,他活在每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的心中,后来的人们对他的追捧从未止歇。他是天地凝结之精华,从三百多年前远远走来,浑身散发着自然纯洁的气质。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浮躁之风甚嚣尘上,有些珍贵的事物逐渐消散。越来越多的人爱上了他,因为我们渐渐明白,这个时代最缺少的是什么,我们的人生中最缺少的是什么。
初次认识,缘起于小学课本上的一首词。当时,只一眼,便觉他异于常人,鹤立鸡群。因为,他的名字是四个字,寻常所见皆是两个字和三个字的。除此之外,便也没有了特别想法。
真正爱上他,是在我高中的时候,始于“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句词。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许是“当时只道是寻常”引起了深深的共鸣。
他是纳兰性德,字容若,原名纳兰成德,后因避皇太子保成之名讳,改名为性德。纳兰的粉丝们都会称呼他一声“公子”。
纳兰自称“缁尘京国,乌衣门第”,其家庭背景十分显赫。纳兰和康熙帝同年出生,两人也有血缘关系,关系在五服之内。其父纳兰明珠官拜宰相,公子作为相门之子,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明太祖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后,明清两代均不再有宰相之职,而明珠权倾朝野,确有宰相之实)。
读过纳兰容若的传记和词传后,再说起公子,我们总会想到八个字,“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若非深入了解,真想像不出公子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出生于钟鸣鼎食、天潢贵胄之家,公子丝毫没有纨绔之气,而是视荣华如敝屣,淡泊亲和,友情、爱情在他心中是最神圣的存在。
对于友情,纳兰虽贵为相门公子,但他不结交满族的豪门贵族,而善结交汉族江湖文人,时常与他们吟诗作对。这也体现出纳兰对汉文化的热爱,若不是对汉文化如此的了解,公子又如何创作出这些哀感顽艳流传千古的词句呢?
纳兰有许多推心置腹的挚友,其中,与顾贞观的友谊可谓感天动地。一个少年才俊,一个中年儒士,一个豪门权贵,一个落魄文人。那年,公子二十二岁,顾贞观四十岁,两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相差十八岁的两人跨越了年龄和身份的鸿沟,留下一段感人至深的友谊佳话。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金缕曲·赠梁汾》纳兰性德)
这首词是纳兰的成名之作,其中蕴含着公子对身世的淡然、对知己的渴望、对谣言的不屑以及对友情的珍重。顾贞观,号“梁汾”,这首词是公子初次见到顾贞观后为他写下的。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初次见面,便倾心吐意,视为知己,并约定来生继续做知己,此等友谊着实异于常人。
还有一个事件可以看出纳兰对朋友十分珍重。顾贞观的好友吴兆骞因顺治十四年丁酉科考案牵连,后在殿试上未能发挥出满腹才华,被视作乡试作弊,流放宁古塔(现黑龙江省牡丹江市)。
顾贞观请求纳兰出手相救,平日向来不参与政事的纳兰并没有立即答应,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二人友谊不够深厚,而是纳兰也没有把握能否救出吴兆骞。此案是顺治亲自处理,如今康熙当政,怎会轻易翻案,否定自己的父亲。
不过,纳兰依然尽全力地帮助朋友,后来答应五年内救出吴兆骞,最终诺言如期实现。纳兰与吴兆骞素昧平生,但因为他是顾贞观的朋友,便不惜历尽千辛万苦,可以说,公子能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司马迁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公子却不是为利而来,他如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不同于尘世俗人,他是天之骄子。他和朋友的情谊是纯粹的,不求任何回报的,毫无利益关系的。
对纳兰影响最深的,那便是爱情了。据现有史料记载,纳兰的一生应该遇到了五个女人,其中妻子卢氏对纳兰影响最为深刻。
父母之约,媒妁之言。纳兰弱冠之年,在家人的安排下,与妻子卢氏结了婚。卢氏的父亲是两广总督卢兴祖,两人门当户对,卢氏也知书达礼,贤淑慧婉。事实上,婚后的生活是纳兰这短短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纳兰十分欣赏妻子,他将妻子和自己比作神仙夫妻李清照和赵明诚,这足以看出两人婚后生活之幸福。“林下闺房世罕俦。偕隐足风流。”纳兰又将妻子与才女谢道韫相比,认为妻子有“林下风致”。
纳兰疯狂地爱着妻子,就这样和妻子恩爱地过着日子,携手走过一段令人艳羡的光阴。两人从冷淡到相知再到相爱,也许我们很难再找出一例如此幸福的包办婚姻了。卢氏的到来,对纳兰来说,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纳兰就这样想着和妻子“一生一代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上天何。康熙十六年,卢氏为纳兰生下一个儿子,一个月后,五月三十日,卢氏因难产去世。而至此,纳兰与卢氏才结婚三年。此后纳兰八年的余生中,都在对妻子的追忆和哀悼中度过。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浣溪沙》纳兰性德)
西风萧瑟,茕茕孑立,那时赌书泼茶,妻子喝醉了酒,不忍打扰她睡觉,只道是寻常之事,如今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满目凄凉,无人再与立斜阳。万千痛苦都化作淡淡的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妻子去世那年的秋天,纳兰被任命为三等侍卫。此后纳兰仕途顺利,平步青云,从三等侍卫升到一等侍卫。作为圣上的贴身侍卫,时闻天语,日睹龙颜,在旁人眼里,这简直是莫大的荣幸。而对于纳兰来说,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是他所不喜欢的。
他不慕名利,内心淡泊,身在高门广厦,却常有山泽鱼鸟之思。正是时时刻刻都要跟着皇上,限制了纳兰的自由,身体不自由,灵魂就受到压抑。这对于向往江湖自由的纳兰来说,与其说是荣幸,不如说是一种痛苦。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长相思·山一程》纳兰性德)
作为皇上的贴身侍卫,他跟随圣上走南闯北。康熙二十一年,康熙帝因云南平定,出关东巡,祭告奉天祖陵。那一次,他们跨过座座高山,趟过道道流水,出了山海关,他们就地扎营。塞上寒风凛冽,大雪凄迷,思乡的风席卷塞外的雪,让人难以入眠。营帐里透漏出的点点微光,就是这冬夜里唯一的慰藉。
康熙二十四年,纳兰于而立之年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三十岁,时值青壮之年,也许的确是上天太过心切,偏偏急着召回天之骄子。不过,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慈悲,“我是人间惆怅客”“不是人间富贵花”,如此至情至性,哀婉缠绵的公子,上苍又岂忍心令之于滚滚红尘、纷繁闹世苦苦挣扎、久病己身?
巧合的是,纳兰去世的日子也是五月三十日 。八年后,纳兰在她妻子去世的同一天离开了人间。两个深情的人,在另一个世界永远的团圆了。
这就是纳兰公子,如此深情,他本不属于这人间,只是“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但“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他注定不会流落人间太久。
杨雨教授用四句话总结纳兰,“相门翩翩公子,江湖落落狂生,清初第一学士,千古伤心词人”。我们喜欢纳兰公子,不仅喜欢他流传千古充满自然之情的词句,更爱他高洁的人格和高尚的灵魂。
许多年以后,也许我们不再思索过往的那段历史,但历史长河里那个高贵的灵魂,那个超脱世俗的姓名,却依然散发着穿透时光的温和力量,温润着人们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