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编辑:清新语
推荐语:固执的父亲遇到了倔强的女儿,虽然不理解女儿的专业选择,但还是心疼孩子,拿出辛苦赚来的钱支持她的学业梦想。文章描写细腻感人,从小细节写出了人物的性格情感,是一篇佳作。编辑精读并推荐。
我这倔强的臭脾气到底是遗传了谁 ? 是遗传了母亲还是父亲 ? 我想,各自参半吧,或许父亲多了一点。
枝丫上所剩不多的法桐叶,在冬风的挑逗下,轻晃着懒散的脑袋,这几片法桐叶并不知我盯着它们良久了。四年前的那一天,父亲也是坐在一颗很大的法桐树下等我,只不过那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季,每一片法桐叶都绿的惊艳了那个夏天。
我盯着坐在餐桌边强烈反驳我的父亲一言不发,事先排练好的措辞竟一句没有用上,只有两行热泪在我脸颊上滚落,脸颊上火辣辣的触感,让我清晰的感知到泪水流经的痕迹。耳朵里却什么都听不进,纵使父亲驳斥我的言语如此急切与激昂。旁边的母亲静静看着我们,不曾发出一点声响,不大的客厅里只有父亲的声音,当他停止说话时,客厅又是死一样的沉寂。这是我第n次的尝试了,终是又失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又过了半个月,刚刚高三的我从学校再次回到了家里。在学校的这半个月里,我思考了很多,但还是再次下了决心,我必须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达不到目的绝不罢休。当时稚嫩的我,甚至做出了他如果再不同意,我就一辈子不理他的决定。
同样又是一个夜里,大概是一个宁静的夏夜,那晚应该是繁星满天,伴着聒噪的蛙鸣。若在平日我定是和父亲在院中闲坐,吹吹这夏夜的晚风,聊聊心里话。今日的我无心欣赏这宁静的夏夜,我们也不能像平日一样闲适的聊天。
我径直走到父亲面前。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瞬间又怯了,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说:“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怎样我就要学编导……”。未等我解释清楚我想学编导的原因,父亲脸色瞬间变了:“学那个耽误学习,你已经高三了,那个人就是骗你的……”。他说了什么我听不进去,正如我说了什么他一点不想听一样,不争气的我又哭了,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委屈,也许真的被他伤透了心。那一刻我竟有点痛恨他的固执己见。我只记得当时扔给他了一句话:“我对你太失望了”。那次的谈话也是最后一次谈话了,幼稚叛逆的我对自己的过分一无所知。
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学校,这件事具体有没有影响到我的学习,我已经忘记了。关于想学编导的原因,我也讲不清,并不是简单的喜欢电影,那时的我所看过的电影超不过三部,大概只是艺术对我的一个无形的吸引吧。
我的电影老师(也就是我父亲口中的那个骗子)当时还是南京大学的在读博士,只听他讲了一节课,便彻底刷新了我对艺术的认知,我就已下定决心跟他学习了。无论是他渊博的学识还是真诚的态度都吸引着我,那时的我就像中了魔咒,就是坚定的认为他教的东西,别的老师都不曾教过,他的思想是那么与众不同。固执的我认为如果跟着他学,学到的不止是知识,更多的可能会打开我不一样的认知,体验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虽然我的艺考之路并没有太成功,并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事实证明,是我文化课太差了,虽然我通过了艺考统考,也通过了八大美院之一的西安美术学院的专业考试。就因为那怎么提都提不上去的文化课,让所有梦想化为泡影。但是和他学习的那一年里, 的确是打开了我的任督二脉,让我意识到原来人生中不是只有学习,还可以过得更有诗意,更有深度。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人并不止要满足自己的身体需求,更多的是对灵魂与精神的喂养。他虽未把我送入理想的大学,但是他仍算得上我人生中第一个贵人。
我对于油盐不进的父亲已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能去请求我的电影老师能做做我父亲的工作。他的确去和父亲打了一通电话,结果可想而知,虽不知他们俩具体聊了什么,依父亲的倔脾气,大概把我的电影老师骂的狗血淋头。
再次见到电影老师时,他落寞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他双目无神的看着我:“要不,你还是好好学文化课吧,你爸爸的工作我做不下来,我尽力了。”
的确是让我彻底绝望了,但是固执的父亲养育出了倔强的我,我连夜给他写了一封千字信,当时父亲还并没有用智能手机,一千多字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大概他也翻看了好久吧。(他没用智能手机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的固执,总觉得智能手机不是个好东西,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去碰智能手机,没两年他也彻底沦为了智能手机的“奴隶”。)面对面沟通已是无法进行,只能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用文字写出来,具体写了什么,如今我也忘记了。第二天一早,母亲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只有几个字:想学就好好学吧。
后来听母亲讲起,父亲看到那封信后就沉默了。母亲解释道:你爸依然不信那个东西,只是因为心疼你,那个短信是你爸发的。
父亲还是亲自来给我交学费了,我跑出教室,看到他在一颗法桐树下坐着,那颗法桐树正值葱郁。他穿着一件“花哨”的衬衫,打扮很是“社会”,与这个恬静的校园格格不入,这是当时我的想法。我想那件衬衫是母亲买的,父亲一向不挑剔,舒服就穿着。
他紧紧攥着一个红色布提包,忘记了提包上印的是什么广告,那个提包里定是我的学费了。这所高中也正是当年他读的那所高中,他又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走进校门的呢?
忽忆起刚上高一时,还是他把我送进了这所学校。入学那天他遇到二十多年前教过他的老师,一把年纪了见到以前老师仍手足无措的样子,仍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时间定是太久了,他叫错了那位老师的姓,把生物老师认成了英语老师。那位老者盯着如此激动的他,硬是想不起面前这位中年男人是自己教过的哪位学生……那时的父亲也是如我这般的年纪啊,十几岁的脑海里只有未来和梦想,那时的他可能也和如今的我一样,稚嫩的脸庞上扬着不屈的倔强。
我带着他去交费,路程不近,我们就这样一路走着,彼此都沉默。我害怕他见到电影老师后又吵起来,想要叮嘱几句,仍是没有开口,彼此的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终于他们还是见面了,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异常的客气,这一行为连我的老师都吃惊了,仿佛面前这个人和在电话中的不是一个人。我静静看着父亲填着一张又一张合同与表格,他与电影老师一再确认了学费后,把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磨满老茧又粗壮的手伸进了那个红提包,掏出了一件他常穿的衬衫,衣服下才是现金,一个塑料袋紧紧包裹着,沉甸甸一沓。那时的我也从未觉得一万多块钱竟有那么厚。
我开始自责了,自责我的倔强,自责我的无理取闹,自责我对他发脾气。当我第一次和他说我要学编导时,他不知道编导是个什么东西。我解释道:是艺考的一种,就像音乐、美术、舞蹈一样。他理解了,我的大伯和姑姑都是学的美术,最后也不过是成为了小学老师。他犹豫了,怕艺考耽误我的前途,但还是四处打听,整个村子都没有听说谁家孩子学了编导。学美术的倒有几个,不过都没有考上大学。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觉得编导是条走不通的路。
龙应台曾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父亲望着我远去的背影已是百感交集了,我又怎能再去回头伤他那故作坚强的心呢,可我还是伤了他心了。
我这固执的臭脾气终是遗传了他。然而从那以后我却再也没有给他使过小性子,他说的对与错我都应和着。他也很少再强烈反驳过我的一些想法了,默默支持是他给予我的最大的帮助。不过有时他依然固执己见,我也只是笑笑罢了,即使我认为他做错了,也不会再反驳。
亲人之间有时候不只有对与错,更多的是彼此的理解与偏爱。太计较对与错,伤的不是一个人的心,而是两个人的心,这就是亲人之间的魔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