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懂事起,我记得村里的唯一一口井,在春生叔家门前,这是村里人唯一的饮用水源。
每到傍晚时分,是井边最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排队挑水。从田里劳作归来的人们,此刻稍稍得闲,相互谈论着各自的家长里短。不断有人担满水回去,又有人挑着空桶过来,见面点头寒暄、打声招呼。
这幅游走的纯朴画面在我印象里很是深刻,常常想起。
我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挑水,去时母亲牵着我的手,回来担满水,母亲要抓着两只桶绳才能平衡。我只能也抓着水桶绳子,跟在后面,母亲不时回头看我,叮嘱我“要小心点儿啊、慢慢走啊”。
水桶随着母亲的步伐一晃一晃的,我抓绳子的手也一晃一晃的,看母亲把扁担从这个肩换到那个肩。偶尔水会溅到我身上来,溅到我嘴里有微微的甘甜!
我十二三岁时就学会挑水,只能挑大半桶,还得把绳子打个结,才能起身回家。我的个子不算高,不知道是不是挑水挑早的缘故?我妹可是一米七的修长身高呢。
后来,家家户户都有条件打了水井,用不着挑水了。我印象当中那个人来人往挑水的热闹场景再也不见,有种莫名的失落……
我家院子里的这口井是1989年建楼房时打的,整整三十年。井口本刻有日期,院子增铺场地时覆盖掉了。再后来,我们姐弟三人都成家有了小孩,为了安全起见,井口装置了压水泵。冬天时怕水泵冻裂,父亲给它进行了包裹,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我家三十年的老井
我堂哥家的井一直保持过去的样子,打水的吊桶也一直没变。年初下了厚厚的一场大雪,侄女弄了个小雪人,被我拿到井口拍了张照片,可爱极了!
堂哥家的老井
我家的老井啊,曾陪伴了我们多少童年的美好时光,想忘也不能忘!
老井的水冬暖夏凉,是自然的馈赠,一年四季,寒来暑往,我们的饮食起居一样也离不开它。
夏天的傍晚,我们姐弟三人用井水浇菜园子,我负责打水,弟弟和妹妹抬水。地里的青菜、韭菜、茄子、青椒一个劲儿地喝个饱,架子上的豇豆、黄瓜、西红柿也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弟弟调皮,水舀子里弹出水花,常弄湿两个姐姐的衣服,然后扔了舀子就跑,我和妹妹跟着后面追,满院子是我们闹腾的笑声。
父亲看着我们,不由得感慨“这样的孩子应该多生几个”,母亲轻捶他一下“把这三个养养好就不错了”。父亲和母亲那时候好年轻啊,这一晃就过去了三十年。
用井水浇院子也很有趣。先把院子打扫干净,再打满满一桶水倾泻而下,地面温度高,井水一泼,常发出“嗞磁”的声音,水汽蒸腾。反复浇几次,很快就觉得凉爽宜人。井水擦凉席也是夏天必不可少的,能使人一整晚安然入梦。
晚饭烧好的粥滚烫的,打一盆井水把粥放里面晾凉,喝一碗直凉到心里。母亲把剩下的粥放到篮子里,再挂到井里,是为天然的保鲜法。睡觉前再喝上一碗,倍感凉爽。要是放到第二天早上取出来,也是不会坏的。
听母亲说修宁通高速公路时,她每天得骑几十里路到八户庄上工,回来又饿又渴,沿路看到有井,便停下来喝口井水洗把脸。直到天黑才到家,母亲累了,常常要坐在井边歇好一会儿,我们姐弟三人轮流帮她捶捶肩。
有时候母亲从田里回来,也会打井水洗农具,洗脸洗手洗脚。但是看到我和妹妹用井水冲脚时,她会立即制止“女孩子不能用井水洗脚啊,水太凉了”。当时不明白,现在自然是懂了,母亲的爱在每一个点滴里。
我对老井有种特殊的情感,时常趴在井囗,看水面的倒影,水平如镜,人面清晰。我猜想着那个女孩长大后的模样?猜想井水为什么能源源不断?猜想外面是怎样的世界?
我终究是没能猜出,脚步却走了出去,到远方求学。弟弟妹妹也陆续考上大学,走出了小院,走出了村庄,走向城里,落户定居。
我们离家越来越远了,回家也越来越少了。老井越来越寂寞了。
只有过年回家团聚时,院里才又热闹起来。淘米洗菜,拖地抹桌,自然是井水用得多,又暖又方便。老井像个战士似的,激情满满,每天精神抖擞地吱呀吱呀响,它是多么希望这声音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假期总是很快,团聚总是很短。我们又要各奔东西,回归自己的工作。
老井沉默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陪伴了我们整整三十年的老井,如今寂寞而执着地守着家园,等候它的主人们归来。它一定在期待水泵被压起的那一刻,哗哗的水流股股而出,奏出美妙又欢快的音符!
回来吧,我的父亲母亲!回来吧,我的弟弟妹妹!我们一起看看老井,再一起回忆我们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