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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错了,她说,我赌的不是你能不能救我,而是,你来不来救我。因为我知道只要你想救我,一定会来得及,只要你想。
其实那种境遇下,要么不赌,他们都要死,要么她来做赌注,还有赢的可能。她怎能不赌!?她不知道会那么疼那么疼,戚垣再晚来一分钟,她的信念就崩塌了,可是他真的来了,带着她今后一生全部的信任与安全感,带着她这颗终于可以沉下来的安稳的心,急切的,慌乱的,向她奔来,她知道自己赌赢了,于是她笑了,虽然她疼得就要失去意识了,但是在那之前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她赢了,她知道自己终于要不再流浪,不再孤单,不再是一个人了。她赢了,上帝也无可奈何,只能叹着气把她和他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一起。从此,无论他怎么与她吵架,气急败坏,怎么对她失望,愤恨埋怨,他总会回来的,心甘情愿地到她面前,会看着她,低声说对不起。她会看着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会说,没关系,我都知道的,一切都会好的,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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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脑子里飞快地分析着情形,最好的办法就是陈林希做诱饵,他趁机求救。他看着她,看着她还略显稚嫩的脸,不禁皱眉,他怎么开的了口。
但是陈林希探着身子抱住了他 ,紧紧地,微微颤抖,却是那么温暖,他不安起来,他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但他突然就不想了。
陈林希说,就让我们赌一把,你一定要来救我呀!
戚垣误解她的意思,他听成了,你一定要来得及救我呀!
陈林希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知道戚垣有那个能力救下她。其实对于她来说,结局也只有两种,戚垣来救她 ,她活;戚垣不救她,或者没赶上,她死。她死了,也就不在意戚垣想不想救她了。
那时她年少轻狂,不知人心险恶,经不起试探,后来她长大,明白再亲密无间的爱人也有因为厌倦无奈或者相处甚密而分手的一天,但上天待她终是仁慈的,事实证明,她不仅赌赢了,她还赌对了。戚垣真的对她好了整整一生。
是的,她赢了,用她不那么看中的贞洁换来了戚垣在心里一生的巨大疤痕,那名为愧疚的丑陋伤疤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消失,反而经由记忆演变成了另一种感情,那种对陈林希复杂而又深刻的感情,最终成为了他的习惯,他不想再变的习惯,无论他是否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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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希是在妓窑长大的雏妓,见过那么多事,戚垣遇见她的时候,她还小,还没学会献媚谗言,还没有体会过翻云覆雨的快感,只是从小就在那种境遇下长大,怎么可能不耳濡目染,看透点皮毛。但她真的是把在妓窑里学到的看到的只用了一次。唯一的一次,就是她把自己贫瘠苍白的一生加诸在另一个人毫无血缘的人身上,并且天真的以为可以永远,她还不知世事变故。她只是不想再过那种心无依傍的日子,也不想像她的姐姐们一样一个人过一生,不想高兴的时候没有人分享,难过的时完候没有人安慰,她畏惧那种蚀骨的孤独。与其说那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不如说那是她这一生当中脑子转的最快的一次,她想,她只要赌这一把,大不了也就是过完了这一生,但如果戚垣回来,她一定要活着,她这一生再也不会颠沛流离,再也不会寂寞而死。怎么都是一笔划算的帐。
她在童年太孤独太过担惊受怕了,那时她还不惧怕死亡,但是厌恶了漫无尽头的死寂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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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一个爱人,必须强壮且温柔。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对待陈林希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戚垣觉得她一直都是那个强壮且温柔的人 。戚垣想,陈林希是一个可以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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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垣一直都觉得,陈林希偶尔的神经质是因为那次的事,他得原谅她。但那感情不知不觉就变了质。他受不了陈林希受伤的样子,受不了陈林希的眼泪,受不了她委屈地看着他,受不了她神经质的自残,每当看到陈林希因自残而莫名笑着流泪,他总会不自觉想起那次陈林希无比心酸的微笑。他总想加倍对她好。他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因为早已深爱。但他知道无论如何,只要是她,他总觉得是好的,他总想不出理由说不好。
陈林希噩梦般的童年造就了她脆弱敏感而又反复无常的神经质,其实她只是认知无能。
陈林希一直觉得戚垣是因为愧疚才不离开她的,也注定了他们在一起却成为不了爱人,尽管他们也做爱,但那只是戚垣不忍心拒绝她。戚垣对她的好,总是有一个前提。
但她知道她爱他,很爱很爱,从很久以前就爱,从第一次见面就爱,在不认识他之前就爱,她深爱。
但她说不出口。她可以假装爱很多人,和很多男人上床,其实她只是想戚垣说,小希,我不喜欢你这样。
然而她从来没有等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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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她做了一个梦,那时她还在平儒,戚垣还在她身边,但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说,“戚垣很爱你的,戚垣很疼你的,你不在的时候戚垣可想你啦!”然后她去看戚垣的脸,仍然那么不动声色,看不出情绪,但是她看见他的眼睛,陈林希觉得戚垣那是在埋怨她,埋怨她只是把他的沉默和付出当做理所当然,把他对她无尽深沉的爱犹如石子抛入大海。
陈林希醒来,戚垣是不是真是这么想的,她否认在以爱的名义对他绑架。
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她只是太不能忍受了。
她给戚垣打电话。
那头没有声音。她也没出声。
“阿全?”
她的眼泪落下来,戚垣……
“陈林希,说话。”戚垣命令道。
“嗯,是我。”
“……”
“我……”她带着哭腔,她竟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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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希看见他,看见他向她走来,目不斜视,冷着脸听助理汇报工作。
他走到她身边,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林希一把拽住他。
戚垣停下来扭头看她。
“你看见我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她盯着他的眼睛,皱眉问道。
多么天真,但在陈林希看来这就是一个很有必要回答的问题。
李成研吃惊地望着陈林希,心想,这姑娘真有胆量,戚总不怒自威,惜字如金,还从没主动和人打过招呼吧!
然而,令他更吃惊的是,戚垣和她争执不下,竟也没有不耐烦,但还是冷着脸,“你需要我给你打招呼吗?”
“需要。”陈林希执拗看着他,嘴角不自觉露出下弯的弧度。
他不忍心。
“你好,”然后他却又讽刺地笑道,“好久不见。”
“你为什么不回家?”
“那你又为什么不回家。”
“我没有不回去,我只是回去的晚了,我真的回去了,但是我看不见你,你好多天都没回家了,我很害怕。”
李成研难以置信的觉得他眼前的二十多岁的脸色苍白的女孩明明眼神凌厉,然而此时说话却极像执拗的孩子,那么幼稚,那么天真。
“……”戚垣无奈,叹气道,“我总会回去的,不是吗?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戚垣,我害怕有一天你真的很生气,然后就不会回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忍不住,我受不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没事的,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回去,”戚垣皱眉,将她揽在怀里,“你先回去,在家做饭等着我,我还有个会要……”他突然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摸,他一愣,下一秒就松开她,“陈林希!”他咬牙切齿,“我给你说过什么,我警告过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陈林希哭了,“我受不了,你不回来,我忍不住多想,我不想往下想,我忍不住……”
戚垣捂住她的嘴巴,搂着她,“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不回去了,再也不会不耐烦,……所以别再自残了……阿全。”
李成研看见她的手微微发抖,衣服早已被血染红。他不寒而栗,那得自残到什么程度!
戚垣把她抱起来,陈林希顺势缠住他的脖子,埋在他颈间,他钝痛,“会不开了,往后调。”
李成研赶紧点头,“嗯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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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垣见到陈林希。就那样被丢在地上,侧着身子,背对着他,裸露的后背上全是伤痕,有的连疤都没结,血顺着皮肤向下淌,她躺在血里。
戚垣的第一反应不是她伤的重不重,而是,他们之间彻底完了。陈林希再也不会原谅他。第一次,他觉得上帝不是永远眷顾他的。
他走过去,陈林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样子,但她眉头皱的紧紧的,额头上全是汗,依然承受着着痛苦。
戚垣半跪在她面前,却不碰她。
谭启临检查她的伤口。半响,他难言地抬头看戚垣,戚垣呼吸一窒,“她怎么了?”
“其他的都是皮外伤还好,但她脊椎被敲断了3根。”
戚垣一顿,低头望着陈林希,看不见他的表情,“她还能站起来吗?”
谭启临却能感受他引而不发的怒火,躺在地上的人是陈林希。
“具体还得等全面检查再说。”
“我能抱着她回去吗?”戚垣低头看不见表情。
“她的腰已经……”
“……担架到了吗?”
“已经在外面准备了。”
戚垣攥了攥拳头,终是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让他们进来吧。”
在去医院的路上,陈林希醒来,第一眼看见戚垣,习惯性的皱着眉,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泪来,但她却又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戚垣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给她擦掉冷汗,眉毛是她平时哭时的弧度,嘴巴抿着,她攥着他的手。她应该原谅他,但她不想原谅他。
戚垣俯下身吻了吻她的耳朵,却发不出声音。他是知道的。小四说,冯仑要用强的,她怎么都不愿意,他就把她绑在刑架上。敲断她脊椎骨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一滴眼泪都没留,就是闭着眼睛。
她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可是他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丢掉了。
手术三个多小时,陈林希被推出来,然后送进病房,医生嘱咐五个小时后才能睡觉,期间陈林希要醒着。戚垣坐在床边,,每隔一会叫她一次。但麻醉一过,陈林希神经都疼,不能翻身,想睡也不能睡。她似乎没有完全清醒,不停地动,皱着眉头,拼命推着戚垣阻止她乱动的手,嘴里哼哼着,就是不说话,戚垣怕她刀口撕裂,却也不能由着她,
好不容易熬到夜里,陈林希得以睡去。
戚垣追查冯仑背后的人,却近乎一个死循环,查来查去总是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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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积着厚冰,雪依然下着,他们出门,在家门口买几个包子和豆浆,站着吃完,戚垣给陈林希擦嘴,给她带好帽子,只露出一双调笑的眼睛。
戚垣一勾嘴角,手在她帽子上抚了一下,揽着她走向小巷旁一辆二手摩的。
他们穿过小巷,行尸在积水积冰的大马路上,陈林希贴着他,大声说着什么,笑得格外开心。
行人稀少,雪静静下着,发动机响着,视线模糊,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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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曾以为再也回不到最初那个时候。他们闹得那么僵,吵得那么凶,发过那么毒的誓言,他们和好如初,不,他们可以相濡以沫。曾经的陈林希绝望也好,放纵也好,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细水长流。从她失真的那天起,她知道戚垣的责任,可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她的将来,她从未拥有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