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H行走在梦境中,因此在旁人看来,他的眼睛总是有那么点不一样,穿过那些美女簇拥的街道,H恨不能把脸埋进她们的肉堆里,但是梦境的路那么长,而且对于注重仪表的H来说,无数双美丽的大眼睛随时都有可能从熟悉的街道里冒出来,他可不希望在那些女人的眼里留下自己平日灰头土脸、三无青年的邋遢生活痕迹,因此在踏上梦境的道路前H可做足了准备,他讨厌洗衣机那么粗暴地对待衣服,所以采用双手清洗的方式,这样耗时费力的劳动,H乐在其中,在H看来踏上梦境的道路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为此他不得不让准备工作占用大量的劳动时间,他卧室面前的大镜子为他每次进入梦境提供最轻微的面容矫正工作,食物不是最最重要的,他只求它提供的能量足够他的双脚走完这段梦境的道路,我这样说不恰当,还包括他的音乐,H笃定自己在音乐上的天分,因此行走在梦境中H会时不时哼上几段,这几段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平时劳动中修炼自己嗓子的后果,可想而知梦境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了,所以在我们这个城市H先生无疑处于贫困的阶层,他的住房蜗居在城市的最边缘,那里分布着精神病患者,五保户,酒鬼,扒手,强奸犯,赌徒,但对于这些人H先生可不屑于与他们为伍,他凭良心挣钱,做的都是钢筋工,混泥土工等苦力活,可惜的是H先生的住房却出卖了他那高傲自尊的形象,卧室里一张孤零零的铁质床,坐上去会发出一阵阵的响声,空荡荡的地面撒满了老鼠药主要用于驱散那些夜间活动觅食的老鼠,旁边那面硕大的镜子,一个蓝色塑料盆,两个铁质大盆,一个米色老式收音机,一个快要散架的木质衣帽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H先生精挑细选的衣服,这些东西都价格不菲,好在H别无其它需要开销的生活消遣,他几乎把他苦力所挣的钱都用来购置这些衣服,同时这也从一个侧面反应了H对这场梦境的重视程度。 所有人都不能了解H所走的这条梦境之路,当然也说不上亲眼目睹那些婀娜多姿从街边某个拐角把自己修长的大腿伸出来的女郎,这条道路与平日我们走过普普通通的道路得区别,十字路口的指示牌标志是否采用箭头,街边树立的诺大广告牌是否夸大其词,以及商店售卖的商品是否分门别类方便顾客选购,是否也有站街售卖而整日堤防城管的小商贩,有段时间H可希望把梦镜的道路向别人诉说,毕竟每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这本就情有可原,但是很多叙述在现实面前都会显得苍白而且无力,H说梦镜的街道整体呈现“T”字形,我从居住的门口一直走,上坡,路边的翠竹和柳树相间分布,之后便是美女簇拥的街道,走到这些街道H先生总会开始哼唱自己的歌,当然是为了吸引异性,随即我们又提问除了美女,还有什么,他仰仰眉毛:应有尽有,对于我们上述关于街道的那些疑问H总会遮遮掩掩,好像梦境的这条道路与我们平日的道路迥然不同,因此我们都怀疑H在非说八道,但是H先生总是信誓旦旦,对于他来说否认梦境的道路,无异于是对他人格的极大侮辱,看到我们将信将疑的面孔,H先生愤愤不平,但是多年来形单影只的生活锻炼了他的忍耐力,所以他没有发作,可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在H的脑袋里滋生,他想将梦境之路的一包烟,一个小零食,一颗石头,一片叶子,那些美丽女郎废弃的贴身衣物,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东西带出来,H先生更是有个大胆的想法或者直接向她们伸手讨要一件随便什么东西。
当然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更是直接促成了H的这个决定。
1995年2月30号凌晨5点25分,H在迷迷糊糊中醒来,老式收音机在播放一首歌,在那个磁带里收录了太多H心爱的歌曲,H一般在结束劳动后花费大量时间通过收听这些歌曲,企图在第二天的劳动时间间隙修正自己的嗓子,当然目的也很明显:更好的在梦境的道路中展示自己的雄性吸引力,可是H没有按下播放键呀,“让我将你心儿栽下,试着慢慢将它融化……”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月亮把窗口的轮廓抚摸得清晰。
H仿佛看见他自己已经穿着光鲜亮丽踏上梦境的道路,柳树和翠竹在他的左右,他忍不住张大他的嘴巴:“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在走一段上坡路就可以到了,H在内心对自己说到。 可H使劲用脚一踩却踩空了,他竖起耳朵,收音机又没有声音了,但他还是机械地接着唱了下去,他的歌声惊呆了那些前来觅食的老鼠。 在这个快要废弃的楼层,H自以为的音乐天赋形成了一种噪音,一些人以为他疯了,一些人的美梦则被H的噪音打断,暗暗下定决心找机会给以后H的生活使绊,一些宿醉刚睡的酒鬼则好像迷迷糊糊又回到音乐和酒精交相辉映的场所,如果不是一只受惊的老鼠爬到他的嘴边,企图钻进去,H先生将无休无止的歌唱下去,那只硕大的受惊大老鼠,往H的嘴巴钻,“或许我不该问…..呃呵呃呵….”H感觉自己被呛住了,不过那只老鼠倒是也很识趣,从H的嘴巴跑到被子上,跳到窗口,消失不见了,多亏了这只老鼠,H明白自己失态了,他那双沉浸在梦境中的眼睛,被不安和焦虑灼烧,呆呆地望着窗口,他的双手搭在被子上,双脸有一股淡淡的害羞红色退去的痕迹。 不过这件事情后,H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得变化,H从原本工作的间隙唱歌而变成明目张胆地歌唱,这与平日良善品性,做事可靠的H截然不同,很多雇主开始审视这个年轻人,除非他疯了,可不吗?之前他的梦境之路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并没有给雇主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们当然没有放在心上,那些贪得无厌的雇主,生活萎靡缺少乐子,在工作之余听他讲讲梦境之路也无伤大雅,可是现在看看这个一天200元雇的年轻人,不是唱歌就是用手在头上梳自己的头发自以为整理仪表,实际上不过在他被灰尘沾满的头发上又涂上一层水泥渣,他自己以为的唱歌也不过是一个外门汉稚嫩的模仿,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严重的影响了工程进度,一些心怀不轨的雇主开始对H大加责骂,甚至更是拳脚相加,那些原本可靠的雇主慢慢也不在雇佣这个本性腼腆的年轻人了,他都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明哲保身。
1995年4月30号在H眼中他锈迹斑斑的铁质床被换成了医院通体白色的木质床,空荡荡的病房,一个高大的医生屹立在H眼前,H看不清他的嘴巴和鼻子,只有一个黑色瞳孔在白色人形上微微闪烁,H费了很大力气看清他的眼睛是内双。 一股厌恶感让他答非所问,他们得出结论心里上的问题医院束手无策,只能采用药物麻醉,但是医院秉承着人道主义得考虑,可以让他留院观察3个月,旁边坐的大哥和大嫂一听这话,长舒了一口气,这更是加重了H的厌恶感,他渴望回到梦境之路把那些街道的物品带出来,让他证明自己,可是和他们谈论根本不可能。 一系列的事情让H讨厌自己是个苦力,无力改变现状,他恨自己这个人,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医院来来往往,痛苦地忍受折磨,大哥那慈眉善目的关怀模样他一点也不稀罕,从小他就与自己不和,与大哥的往事就像坐在列车上H把双眼望向窗外一样,容不得H去想那些街道的事情,他这个哥哥可不止一次的叫嚣着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这样的事情一般在闯祸后父母亲老是站在他那边,好呀,是挺好的,如果我没有出生就没有人和他争夺资源了,他也是心头宝了,结婚时将有一大笔钱为他谋得好老婆,而不是现在又干扁又矮小的女人,H浮想联翩,没有梦境的街道,让他感觉自己是多么孤独,不过被强制注入体内的麻醉药效让H迷迷糊糊入睡。
“这么大了还不结婚,让我们怎么活,本来能自食其力,可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H迷迷糊糊被前来观看的母亲和父亲吵醒。 H本来想反驳,可是他像失去了嘴巴,“妈,我可以的,我一直想给你们光宗耀祖呢,那些街道那么多女人,我可以的,只是我需要点时间。”不过H的母亲没有听她讲自顾自说了下去。 “这么大了还不结婚,我们两的老脸往那里挂啊,都怪你生出个男人,他要是个女人早结婚了,也就没有那么多负担了。” “当时,我看着老大孤苦伶仃,才决定生个,你看现在他反倒找不到老婆了,而且也不愿意找了。”H的父亲说到。 “…..”H的母亲 “我的这些孩子怎么就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会有出息的,别怕,时间还长呢,爸爸。”H的嘴巴没有回到他的脸上,这样努力说话让他很痛苦,但是他还是想让他们安心,他没有事。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H的母亲关怀地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H,唯恐H听到,怕伤了他的心,这让H有一股温暖。 之后她又自顾自地说 “哎,我只是害羞,那么大的人没有结婚,我怎么去面对那些家乡的父老乡亲….” “是啊”H的父亲附和到,H的温暖被一股寒意袭走,他们好像全然忘记了我生病的事情了吧,H想提醒他们就事论事,可是他的嘴巴依然没有回到他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大梦,脱离了这个世界,体温计像一颗冰冷的钉子粗暴地从他的腋下插入,它指示H温度正常已经是凌晨,嘴巴也终于回到他的脸上,他试着说了一句“我…”但是他不知道说什么,语言停在半空中,因为他看见母亲衰老的面庞,眼泪已经开始在她的眼睛里打转,H随即想到她们其实还是爱他的只是她们真的太平凡了,平凡到他们可以是大街上随便遇到的一对被生活压垮而无力与之对抗的人,正是因为他们平凡,他们才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之后又希望我可以结婚生子,把希望一代一代地传递,H感觉自己在这一刻原谅了他们所有的自私和不理解,也抽象的理解了世间所有的爱可能都有爱恨交织的一瞬间,他们爱他同时也怨恨他,但是这样复杂的关系远远超过一颗敏锐的心承受的范围,他宁可他们对他不管不顾也可以让他的内心好受些。
他呆呆地看着医院在内心和自己的住房相比较———这也是一个他平日的习惯在遇到让他一筹莫展的问题时,他的怯懦性阻止就事论事,而言及其他(和他们的父母多像)———四周那冰冷的白色像一个洗澡得干净整洁而与之做爱没有温度不会呻吟的女人,他后背压着的木质床也不会吱吱嘎嘎地响,一个老式电视机在播放某处出现了一宗谋杀案,凶手在逃,透明的饮水机指针显示在加热中,如果在他的卧室,现在想来那一切将是多么可爱,一个米色收音机播放他那心爱的歌,地板虽然没有干净的时候也比现在干净整洁一千倍,他看了看自己的病服,如果自己这样走在梦境之路那对他是多大的侮辱啊。 只是医院的三个月,在H眼里他感觉自己活完了一生,第二天他的父母就离开了,H居然没有丝毫不舍,好像摆脱了某种精神重负,他终于又是一个人了,可以随心所欲地行走在梦境之中了,只不过他怎么也找不到梦境的路口了,他试图通过回忆的方式找到线索可是在这样一个冰冷,陌生的环境,H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H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就是没有把梦境之路的一包烟,一个小零食,一颗石头,一片叶子,那些美女的贴身衣物带出来,除了证明自己外,现在它们的用处将更加急迫,他迷迷糊糊明白睹物思人是行得通得,借以这烟和零食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引出自己的回忆,通过回忆试图找到路口。 对于那些物品的极度渴望让H每天面对那台老式电视机播放全球各地上演的谋杀,商业广告,地震,摩登女郎,肥皂电视剧,像个巨大的万花筒绽放在医院,但是H连看也不想看一眼,只是有段时间他心血来潮渴望在这些东西中听到一段他心爱的旋律,他花费全部的时间观看这些节目,但是依旧是肥皂电视剧,地震,摩登女郎,谋杀,商业广告。 不过偌大的病房却给H提供了歌唱的条件,他又开始唱歌了,在这样一个医院选择唱歌本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里面充满着各种不正常被社会淘汰的人类蛀虫,他们会无缘无故大吼大叫,非要借助医院的镇定剂,比起他们,H算是文雅的了。 他只是偷偷地唱,聊以慰藉无聊,让他苦闷厌恶的时光,只要一例行检查,他就会闭上眼睛装睡,那些盐酸多塞平片,地西泮片只会让他昏昏欲睡,别提多讨厌了,除了偷偷唱歌,每天早晨的散步也是他期待的,一排排的银杏树和人形花台分布的医院小道让他那些找寻梦境路口的隐秘想法显得很可笑,不过双脚踩在路上让他有一种久违自由的错觉,这样的散步活动被院方强制限定在3个小时,一位眼睛细小,身材中等的年轻人当时间一到就会抄起自己的棍棒驱赶H他们,像驱散一群暴雨来临前的羊群,但是H很快发现只要用一两根烟或者钱就可以贿赂他,延长散步的时间,对于这样的行径,H也艰难地忍受了。
1995年8月30也可能是29,H出院了,他感觉梦境之路在召唤,他迫不及待,接他出院的人只有父母,他试图回到曾经居住的边缘城市,父母更关注的是他的健康问题,H变得怒不可遏,他感觉自己无可救药的健康,全身的力量无处发泄,但是问题依然存在,怎么找到路口向别人证明更主要的是父母,成了他的当务之急,也只有这样H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不过H没有明白的一件事经过这次在精神病医院的治疗,同村的所有人都认为H是个疯子,对于一个疯子来说,全世界都是错的,也可以说是不存在的。
H被强迫和父母坐上回家的火车,对枯燥乏味农村生活的厌恶和每一分钟都远离的梦境之路让他苦不堪言,他感觉自己在医院艰难地度过也好过现在,他双眼无神地被父母安排上座,痛苦地审视着车厢的环境,站台的广播“尊敬的旅客欢迎乘坐A871列车,本次列车发往R地,列车马上要开了…..”之后“寒风潇潇,飞雪飘零”一首他熟悉的歌从车厢飘来,贯进他的耳朵,他依稀从那些飞速的窗口中看见T字行的路,熟悉的翠竹和柳树,他感觉自己终于又走在梦境中了,他来到站台上伸出左脚,惯性让他摔在铁轨上,被飞速而来的另外一辆火车,碾碎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