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擎天行不了几步，却听见背后马蹄得得跟来，回头看时，却是玄霜率着那数十骑紧紧跟来。叹道：“那便大家死在一处吧！”他抖擞精神，大声喝道：“分两队跟在我左右，护住我两翼，玄霜押后，不要乱了阵势。待会入得军中，大伙听我号令行事！”众人轰然答应，团团簇定聂擎天杀奔山下而来。

此刻军中却是修罗右使指挥，他早望见聂擎天白衣白马，笑道：“公主料得不差。他若要突围而去，便再多军队也拦他不住，只他必定不能舍下军士罢了。此事只宜速战速决，以免徐步天带兵来援。”便吩咐部下迅速造起高台安排下弓箭手。

聂擎天早一马当先冲入营中，左右护卫各各用命死战，整个营地被他来来回回冲杀几次，身边聚集的人渐渐增多。旁边偏将报上右使道：“若任得他这样杀下去，恐怕聂擎天势力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只怕困他不住。”修罗右使笑道：“聂擎天的部下从前或者是精兵猛将，经过这些时日的折腾却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除了拖他后腿，更无别用。此时他们聚集聂擎天身边，只是望他救命，却无甚战斗力。加之他在这里混战的时间越长，王爷大军在外合成包围的时间越充分，谅他插翅也飞不出去，实不足惧。”正在说着，但见聂擎天部下后力不继，不断有人受伤坠马，然而阵势始终未乱，若有人失足坠下马背，则必有旁人接上占住原位。再来来回回冲杀几次，人果然是越来越少，而阵势却始终清楚不变。修罗右使长叹道：“聂擎天果然一代名将，只可惜天妒英才！”此时聂擎天右边护卫忽然手软，聂擎天横剑欲救已来不及，亲眼看着敌人一矛贯穿右卫胸膛挑下马去，怒发冲冠，大吼一声，挥起已经是鲜血淋漓的银剑，直取那杀右卫之人。那人早被他这一吼惊得呆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挡，一剑便被聂擎天戳下马来。后面玄霜纵马赶到，替上右卫。聂擎天百忙之中问道：“后面如何？”玄霜答道：“我已令人补上我的位置，暂无大碍。”聂擎天道：“好！”奋力提剑再战。这时面前敌人忽然向两边分开，聂擎天杀红了眼，更不顾其他直向前驰去，玄霜护定他右翼，回顾身后，这时候聂擎天部下已经只剩下了十多个人勉力死战。玄霜心下凄然，料定大势已去，纵马紧紧跟定聂擎天，已是抱定与他同死的决心。

聂擎天直冲到将台之前，却见修罗右使傲然凝立高台，笑道：“聂将军，你可认得我么？”聂擎天立马横剑，全身白衣已是血染红了近大半，浑身受创无数，神情凛然如天神下凡，冷道：“无名小卒，恕聂某人不识。”修罗右使笑道：“也难怪将军不认识我，我此次在你军中乃是个司情报的小卒。不过另一重身份却是修罗教护教右使，特奉敝教梦幽公主之命协助永王爷共图大业。”聂擎天面容微微变色，道：“梦幽公主？”修罗右使笑道：“不错，敝教的公主，便是将军的师妹‘惊鸿一剑’楚梦幽楚姑娘，亦是当今的楚妃娘娘。正是她安排此计对付将军，其他人焉能有此能耐？”

玄霜心如刀绞，不用看她也知道聂擎天此刻的痛苦。她只恨不能一剑刺死那修罗右使，免得他说出更伤聂擎天的话来。

修罗右使叹道：“聂将军是否已经做好准备？本座十分敬重将军，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更要为本教左使报仇。将军好好去吧，在九泉之下勿怪本座。”他一展令旗，两边弓箭手密密排开，对准阵中诸人。阵上形势立即绷紧，一时间场中忽然静得慑人。聂擎天的面容寂无表情，他回首环顾营中，只见到处尸体堆积如山，遍地鲜血横流，大多都是多年跟随自己的部下。此时此刻他的心已经被深如海洋的痛苦填得满满。火光照耀下，他白衣带血的身形显得那样孤寂，那样高大。他看了一眼玄霜，却在那一刹那被玄霜眼中流露的深情所震撼。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她，他本已冷得如寒冰的心忽然升上来一阵温暖。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来，一直就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只是他不自知而已。这沉默寡言的男子却只是柔声道：“这些年为难你了。”玄霜微笑道：“能跟聂爷死在一起，婢子已经此生无憾。”

聂擎天扬起脸庞，双目中射出无尽的哀伤。他最后一次深深地仰望夜空，群星闪烁的天幕是那样地壮丽。他的眼前不由得幻出一双明丽如星楚楚动人的眸子，于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修罗右使看在眼里，无言的一挥令旗。密如流星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带着震慑天地的吼啸声。聂擎天的身形晃了晃，却依然挺得笔直。他座下的龙驹却是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缓缓跪下，向一侧倒去。聂擎天的高大身形也随之被掀落到地上，但是，这位愈挫愈勇无所畏惧的名将，第一次，也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再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