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政已经习惯了黑暗,所以进入看守所后所安排的“特殊72小时无提审”的黑暗关押,反而让他觉得安心。他胸有成竹,他会被以某种理由释放,悄无声息的,就像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承认聂政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金蝉脱壳”的计谋本来是打算在稍微平息之后由向秘书再告诉老爷子的,结果没想到,老爷子还没正式调到省里就职,就被组织审查了,结果双开,还没正式宣判,就死掉了。而他也回不去了。他只是不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因为扛不过下台审查的派系打击,还是因为他唯一儿子的突然离世打击过大。
这个问题的答案,向秘书也不会告诉他了,在最后一次,向秘书对他说,他所能做的到此为止,另外这是一些钱,至此大路朝天,各安天命。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叫:程天明。你的“父亲”叫程向东,他牺牲于对越自卫反击战,你是他的遗腹子,其他的资料你看这个。这是对你父亲的知遇之恩的报答,不再联系你也是为了你好,这世界你所看到的都是幻像,它在被吞噬于黑洞之中的路途。还有,永远不要做傻事,你懂我的意思。
现如今,被抓捕反而是一种放松,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被抓捕的消息恐怕早已经到达了上峰的耳朵边,那些人恐怕此时此刻多少会觉得有点恶心吧。冰凉潮湿的水泥地,像使用多年的平底锅,他能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电磁炉在细微的风扇声中,高温炙烤着,他像蜡一样在慢慢地慢慢地在化成蜡油,像一滩纯净的水,呵呵,怎么可能。
在权力和欲望包裹下,有一些秘密,像俄罗斯套娃,一层一层剥开,无穷无尽。他的假死只是一个诱因,而他父亲的下台只是高层人事变动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他的不合时宜的办事风格,总是让人们联想起那场也许是无法避免的声势浩大的运动,他总是嘲笑父亲,不管是发自内心的忠诚还是发自私欲的投机,他都是一个让人觉得可怜的提线木偶。他死前,都还在写信给自己同僚,要求他们践行承诺,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好在他死了,若是他看到将聂家拆卸得七零八落的正是他的同僚的话,又会作何感想呢。
如果他知道,他儿子的“金蝉脱壳”居然也是阴谋,他该怎么想,而这个阴谋的策划和实施者就是他身边须臾不离的左膀右臂向秘书的话,他又作何感想。那时,自己是一个被万人捧在头上的“政少”,溜须拍马跪为台阶的又何止千人,一场酒后强奸是戏,失手杀人又是戏,惊慌失措求助六神无主,百般计划筹谋八面玲珑,一个希望能瞒过所有人的计谋在秘密实施。可结果呢,“聂政”死了,“程天明”活了,他还是他。聂市长下台了,聂卫民入狱了,威风八面的铁腕自断其臂,风烛残年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却不是他了。
所以,向秘书你必须死。我要让你看着,你的家人在你面前血流成河,你喊不出一点声音,我要让你活着被地狱之火灼烧,你要让你下地狱,在那里,你看看聂卫民到底能不能原谅你。
黑暗里,这些秘密,将不会有人知道。程天明笑了,而一点声音都没有。你们这些人,永远将不会知道那些真相,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