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路过这座桥,都隐约有一首未唱完的歌。我的眼睛,会不由自主瞟向离桥不远处,坐落在麦田里的松柏围起来的小小孤岛。风起时,麦浪翻碧,那首歌又徐徐唱起。孤岛里,睡着永远十八岁的你。
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确切的年纪,也许十八岁,也许二十岁,总之,你像一首曲子正当高亢上旋时分,突然戛然而止。恰如高山滚落的雪,轰然打破了山的沉寂。你的坟茔就在桥下河畔,泛黄的河水日日夜夜流过。护着你的松柏青翠挺拔,就像当年你所爱慕的青年。
是何等深的悲痛使你绝决地割破手腕?你竟用你喷射的血去写你凄楚绝望的爱情。血喷到雪白雪白的墙上,没有章法,不用笔划,红艳艳的字句,用命喊出来的话。血浸透了被子,那被子盖住了你的呜咽。
你念念不忘的那个青年,是我的远房亲戚,我应该叫他表哥。那时的他穿着军装刚复员回来,背影如松。他眼睛看着人的时候,那微笑好像能带着人蹿山越岭,言笑晏晏,英俊潇洒,当真像高岗上的一杆翠竹。对了,他的名字里就有一个竹。
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爱情纠葛的细节。这一切也不再重要。他后来当然娶了妻子,也生了孩子。我大概是十多年前再见到他的,头发已经谢顶,西装包在身上,扣子无论如何都扣不上了。白胖的脸上,仍然能看出年青时的眉目,但那眉目像被油浸润过的画,面目模糊。三十年过去了,我听到消息,他似乎也身患恶疾,不久前已经离世了。我们实在是远到已不走动的亲戚。
你是永远地保留了黑绸般的长发,四月春水似的眼睛。你枕河而眠,周围是青青麦田。那些络绎不绝的行人,开车的,挑担的,提篮的,跑的跳的,从桥上走过,似乎都听到那未唱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