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光本来是个穷小子,劳苦半生,用全部家当开了一家小小的绸缎庄,本来想着也就是个养家糊口,可谁知道这杨文光手段高超,几年时间,就把小小的一家绸缎庄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商铺,虽然没法和北平那赫赫有名的瑞蚨祥相提并论,但在南方也是首屈一指了。
但杨文光最让人羡慕的还不是这些,而是他的儿子,人称小杨,从小就聪颖超过常人,次次考试都拔得头筹,最近更是了不得,出了国,学习的是洋人的经管科。现在回了家,做事也是一派洋范儿,让镇上的人可是好好开了一回眼界。
但杨文光现在正在为送儿子去西洋读书后悔呢,为啥?
原来这小杨在西洋读了三年经管科,回来了就开始对老爹指手画脚起来,说什么管理制度落后,工业水平落后,甚至要把家里用了几十年的老伙计都给辞退,然后花一笔杨文光听起来是天价的钱,来购买机器织布、印染。
这一下可给杨文光气了个不轻,坚决不答应,可谁知道这小杨一根筋,整天在杨文光耳边说个不停,搞的杨文光是不胜其烦。
这不,杨文光刚刚在饭桌上坐下,儿子就又开口了:“爹,我说的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杨文光端着饭碗不吭声,儿子却急了,开始絮絮叨叨数落起杨文光的经营方式落后,产品质量低劣。
杨文光咚的一声把饭碗砸在饭桌上,说道:“好,既然你老子的东西那么没用,那你就跟我试试。”
小杨眼睛一瞥:“怎么比?”
杨文光气鼓鼓的:“一个月时间,你我随便选一家分店经营,一个月后看收入定输赢,你用你的法子,我用我的法子。敢不敢?”小杨一听正中下怀,立马答应。于是,父子两个就这样打上了擂台赛。
要说这这小杨还真有点本事,立马就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先是辞掉了之前的伙计,换成了一溜够的青年小伙子,然后裁撤了之前的土法染布坊,花大价钱租借了一家西洋的机器,搞完这一切,就轰隆隆的开工了。而杨文光那边则安静了许多,没有什么大动作,相反倒是每天拎着茶壶,去茶馆、戏院各个地方溜达,全然没有小杨那种志在必得的气势。
再说小杨这边,西洋机器织的布匹,再加上穿着一新、彬彬有礼的伙计,大家都乐的去尝个鲜,看个景。所以这小杨经营的店铺刚开门第一天,人就挤满了店铺,数十个年轻个伙计忙的脚打后脑勺也忙不过来,到了晚上一算账,收入比以前三天的还多。
再看看杨文光,还在伶着茶壶到处晃悠。小杨有些得意:照这样下去,我可是赢定了。
但偏偏这时候出了事,这天晚上,小杨忙完了店铺里的事情,要准备回家,可就在门口,竟然看到本地县衙的师爷一脸神秘的和自己父亲在说着什么。小杨越想越觉得不对,可自己和父亲立了赌约,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可这难不倒他,眼珠转了转,小杨立马有了主意
——去问母亲。这一问,小杨却大吃一惊。
原来本省总督到了京察时期,要去北京城里考察任职期间的功过,自然要携带一些地方特色,孝敬上峰,不知道杨文光怎么办到的,竟然将自家的丝绸也当做特色,列在了总督的礼单中,京城中无数皇家贵胄,那需要的东西自然不少,价格自然也就不低了。
“不对吧?虽说咱家绸缎庄也算是有点声名,但真的论绸缎的成色,真不见得比别处好多少,更别提跟我那西洋机器产的比了,为啥他们就选中了我爸的?”小杨想了一会,有点不明白。面对儿子的疑问,母亲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但小杨可没那么容易认输,虽然母亲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办到的,但照猫画虎自己总还会吧?于是小杨立马就有了主意——吩咐店里的伙计,将哪些价钱低廉的绸缎全都收了,然后摆上最好的产品,然后调了几个精明能干的伙计,带着样品去各家官邸推销,本想着能像杨文光一样大赚一笔,可谁知道全都吃了闭门羹,被挡了回来。
小杨有点纳闷了:上次自己父亲就是这么做的啊?这次是哪里出错了呢?心里想着,脚下就走到了杨文光经营的店铺前,只见人头拥挤,好似波涛海浪一样,大叫大嚷的,竟然都在购买丝绸。
小杨吃了一惊,仔细一看,只见抢购丝绸的都是各处官员的仆人,而抢购的竟然是一些破旧衣衫,甚至有些上面还打着补丁。
小杨这下可真的懵了,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追着自己的娘就问,杨母一笑,说道:“你呀,还真是比不了你爹,这次来的这个钦差,可有些弯弯绕。”
“什么弯弯绕?”
杨母道:“这个钦差啊,本来是个贪官,但却喜欢假装清廉,所以,背地里的钱不少拿,但明面上却做一副清正廉明的模样,穿衣打扮都是补丁摞补丁的,上行下效,所以这本地官员听说他来,才都抢购这破衣烂衫的。”
小杨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做个生意,逢迎官场不算,还要通晓官场习性。
时间恍惚过去了半个多月,算下账,自己的收入和父亲经营的店铺相差无几,小杨有点急了。咬咬牙,让伙计挂出了牌子:让利大减价,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人一下子乌央乌央的都挤了过来,看着挪不开脚的人群,和账本上越来越高的利润,小杨不由得有点得意: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
杨文光好像也甘心认输了,不但不再伶着茶壶到处逛了,甚至连屋子都不出了,一连三天,就连吃饭都是让人送到屋里。三天后,杨文光出现了,却做了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决定:挑选出最好的丝绸,赠送给本地官员。
于是,一日之间,杨文光送出去了无数的珍贵丝绸,店铺的利润一下子暴跌,少到不能再少。小杨看着自己父亲这样,又开始摸不着头脑了。
转眼间一月之期到了,双方盘点,杨文光经营的店铺利润竟然是小杨经营的三倍还多。
“我不相信,明明前几天还亏损那么多的。”小杨看着结果,有点不肯相信。
杨文光却一脸得意:“前几天亏损是不假,但这两天的流水却是不少。”说着,拿起账本递给了小杨,小杨劈手抢过,只见上面都是各地官府机构购买的款项,额度之大,几乎抵得上自己经营店铺一个月的流水。
小杨一下子无话可说了,看着一脸戏谑的父亲,突然有股怒火:“我不服,我去西洋学的是最先进的经管科,我就不信我会输。”
杨文光道:“在中国,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这里面的门道可不少。”说着话,慢慢悠悠的转身进去了。
晚上,杨文光一人独坐,小杨走了进来,还是一脸的不服:“我还是不能心服,为什么你和那些人搞点手段就能比我认认真真做生意还赚钱。”
杨文光看一眼小杨,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拿起一杯放在小杨面前,另外一杯自己端起,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不心服?”看着儿子一点头,杨文光冷笑一下:“你不服也得服,这世道,就是这样,你爹我把小小一个绸缎庄做到这一步,你还真以为是靠做生意?这里面的门道,说不清。”
看着儿子一脸不解,继续说道:“就好比我做的第一笔生意,总督京察,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他会买礼物吗?那就是因为所谓的京察,就是给京城那些人一个收受礼物的借口,所以我早和总督的师爷铺垫好了,所以总督才会找我购买丝绸。”
小杨道:“那你还去戏院?”
杨文光眼一瞪:“若不是做个样子,岂不是太过于明目张胆了。”看着小杨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说道:“至于后面两次,官场中只不过是上行下效了,算不得什么。”
小杨听的一愣一愣的,说道:“难不成你做生意,就全靠官场那套琢磨?”
杨文光冷笑一声:“不然呢?要不是靠你爹铺设的在官场的关系,和官场里这些弯弯绕,按照你那套,恐怕早就赔的底儿掉了。”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小杨穿着一身伙计的服饰,站在了柜台前。这让杨文光一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小杨一脸恭敬:“我要跟父亲好好学做生意。”杨文光一下子乐了:“好好好,这里面的门道很多,你可要好好学。”说着转身就进了屋。
就在此刻,突然一队官兵冲了进来,为首的不理会众人,直接冲进了后堂。不一会儿,杨文光就跟在出来了,穿戴整齐,对着儿子说道:“你在这里照看下,我去县衙看看。”说着话,满面春风的和官兵走了。
直到晚上,杨文光才迟迟回来,回来后转身就进了屋,没有出来,谁问都不理。母亲要进去看,却被小杨劝开了:“您不要打扰爹了,您忘了上次爹三天不出门,出来就大赚一笔的事了,这肯定是又有大生意了。”说着话,劝着母亲去休息了。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小杨敲开门想劝父亲先吃点东西。可谁想到一开门,大吃一惊,杨文光上吊了。
小杨急忙上前把父亲解下来,但是已经回天乏术了。
操办完父亲的丧事,小杨再次走进了父亲生前呆的屋子,翻看着父亲身前用过的东西,他始终不明白父亲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上吊呢?心里想着,手里乱翻,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看下,原来是一封信小打开一看,小杨只觉得浑身冰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原来那天来的官兵,并非是杨文光结交好的官府人员要给他什么生意,而是那些人看到杨文光钱财万贯,威逼杨文光拿出十万两银子,否则就要惩治杨家。杨文光被逼无奈,将一切银两家产都当做财产抵押了过去。而受此打击,杨文光心灰意冷,一气之下,上吊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