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5年6月初，不知不觉，我在佛学院已经蹭吃蹭住一个周了。虽然无处可去，可佛门之地，岂是我说留便留的。
我收拾好行囊，向智者师父告别，他看出了我的异样，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茶叶，正山小种，大红袍，铁观音。“你自己的书有带吧？”他问。
“有的。”
“那你签好名，带着这三盒茶叶去送给那个负责看寝室的阿姨。只要她不说话，一个月内不会有人赶你走。”
我照做了，然后那个经常问我什么时候离开的阿姨再没有主动问过一句，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还经常和我微笑打招呼。一旁僧众们还以为我是学院的什么重要客人。
2.
智者师父据说是中国目前学识最高的僧人之一，30岁之前在社会上做过医生，记者，商人，后遁入佛门，5年的一番国内求学之后，又东渡日本，学习艺术和佛学。六年时间，他读了3所学校，只为求法。最后因和导师意见不合，没有拿到博士学位。
这在国内的佛学界，也算奇迹。要知道，清末到民国时期，国家大乱，很多珍贵的宗教历史文献流落日本，一些重要的宗教传统及仪式也都需要从日本寻回，清末以来去日本求法者甚多，像智者师父这样的在整个佛学圈子都是少见的。
3.
可他却不教佛法，只教日语。我问他为何。
他说，“佛法有什么好教的，你能辨别什么是佛法么？”
我摇了摇头。
“日本自隋唐时期开始派送大量留学生来华学习，孜孜以求中华文明的营养，在西方打开日本的国门以前，整个日本无一不以拥有汉文化而骄傲。岛国的封闭性也让许多华夏文明的传统能在日本备份。墙里开花墙外香，你看现在的国人有几个珍视传统文化？我之敝履，彼之珍宝。中国之于亚洲，如太阳之于太阳系，其他的文明都是随之运行的行星和小行星。日本学习中国一千多年，最知其中道理。他们就是要把中国文明的优势学干净，希望有一天趁中国衰弱的时候取代中国成为那颗东亚的太阳。日本人如此了解中国，中国人有想了解过日本么？你说我为什么要教日语？”他的眼睛盯着我，似乎要把我看透了。
4.
“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宋亡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么？有人说想要了解中国文化，还不如去日本。”我支支吾吾地说。
“这句话就是日本人编造大量宣传的，他们自认得到了华夏文明的道统，进而希望得到华夏文明的法统。你作为一个作家，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明白！”他有些生气。
“你这么不喜欢日本人，干嘛还去留学？”
“我只是想把中华的文明寻回一些，求法不问出处，但求法之人必有立场。”
“因为这个你没拿到博士的学位？”
“对的，日本人总认为他们继承了中华文明。如果我在这点屈服了，可能能得到的就不是一个博士学位了。”他望着窗外的夕阳。
5.
此刻，这位眼前的僧人，仿佛是骑牛西去的老子，又像是为苍生呐喊的孔夫子。我竟无法将他和一个出家人联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