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木奖评语写到:“他将骗局写到了极致。”读过《嫌疑人X的献身》,我对东野圭吾的写作功力有了新的认识。
当汤川将真相告诉花冈靖子时,说到石神为掩饰花冈杀人,去杀了另外一个人,而被石神杀害的则是堤防沿岸的游民。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算突然失踪,也没人找他,没人担心他,更不会有人报案。因为那个人过着和家人断绝关系的生活。”
这是个从一开始就知道犯罪嫌疑人及其同伙是谁的故事,读者知道所有的结果,却对其过程知之甚少。然而,只要读者够认真地细读这个故事,便会发现作者在行文中多次暗示关键所在。换句话说,即为推理小说中巧妙的前后呼应。
1
最终谜团揭晓:
第十九章
让靖子母女安心的方法只有一个——把案子和她们完全切割开来。只要移到乍看好像相连、实际绝不相交的直线上即可。
他决心利用“技师”。
“技师”,那个刚在新大桥旁过起游民生活的男子。
之后,石神将“技师”骗到富悭租住的旅馆,又让“技师”骑新车,一同前往现场——旧江户川边的案发现场,并将其杀害。
“技师”直到断气,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身死。
2
“技师”最早的一次出现是在第一章中。东野圭吾以石神的视角描写每天中午前往便当店途经的游民群居地和每日所见的游民们——包括刚来十天左右的“技师”。
第一章
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隅田川倒映下的暗沉苍穹,一片污浊,有小船正朝上游划去。石神边望着这幅景象,边走过新大桥。
过了桥,他顺着阶梯走下,沿着隅田川漫走。河岸两边都设有步道。不过要是全家出游或者情侣散步,多半是从前面的清州桥开始,即便是假日也很少有人走到新大桥附近。只要一来便能立刻明白原因所在:因为放眼望去,是一整排游民用蓝色塑胶布覆盖的住处,正上方就是高速公路,所以此地用来遮风避雨或许最理想不过。最好的证据,就是河对岸连一间蓝色小屋都没有。
······
有个男人正倚在堤防边设的扶手刷牙。石神经常看到他,年龄逾六十,花白的头发绑在脑后。此人大概不想工作了,如果打算做粗活,不会磨蹭到这个时候,这种工作通常一大清早派工。同时,他大概也不打算去职业介绍所吧。纵使替他介绍了工作,以他那头不修剪的长发,根本不能参加面试。当然,以他那把年龄,替他介绍工作的可能性想必也趋于零。
有个男人正在帐篷旁扁大量空罐。石神之前就已看过多次这幅光景了,所以私下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罐男”。“罐男”看起来年约五十,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连脚踏车都有,想必让他在收集罐头时发挥了机动性。他的帐篷位于集团最尾端,应该是这当中的头等席。因此石神猜测“罐男”在这一群人中八成是老鸟。
整排蓝色塑胶布到此为止,再往前走一会,石神看见有个男人坐在长椅上。原本应该是米色的大衣,变得脏脏兮兮几近灰色。大衣里面穿着夹克,夹克底下是白衬衫。石神推测领带大概塞在大衣口袋里。石神在心中替这名男子取名为“技师”,因为前几天他看过对方正在阅读工业杂志。“技师”一直保持短发,胡子也刮过,所以应该还没放弃重新就业,说不定接下来也要去职业介绍所报到,不过他恐怕找不到工作。他想要找到工作,首先就得抛开面子。石神大约是在十天前第一次看到“技师”,“技师”还没习惯这里的生活,想和蓝色塑胶帐篷那一头划清界线。可是,又不知道该怎样以游民的身份活下去,才会待在这里。
石神沿着隅田川继续走。清洲桥前,一名老妇正牵着三只狗散步······
初读第一章这一大段时,甚感作者对生活细节的观察十分仔细,描写内容平实细腻,却没料到还有个铺垫的作用。此乃本书关键一笔。
3
警察们费尽心思调查花岗和其女的不在场证明,两人在石神的吩咐下有条不紊地应对着。一切都在按石神的计划进行,读者们不得不质疑石神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了母女二人“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此时,作者再次插入了一段关于游民的描写。
第十五章
他机械性地走着固定的路线。过了新大桥,沿着隅田川边前行,右边是蓝色塑胶布搭成的成排小屋。一头花白长发绑在脑后的男人,正在把锅子放在瓦斯炉上,不知锅里是什么。男人身边系这浅咖啡色的杂种狗,狗把屁股对着主人,懒洋洋地坐着。
“罐男”还是老样子,忙着压扁罐子,一个人嘀嘀咕咕。他身边,放了两个早已塞满空罐的塑胶袋。
经过“罐男”面前继续走了一阵子,就看到了长椅,椅子上空无一人。石神朝那里瞥了一眼,又恢复低头的姿势。他的步调毫无变化。
前方似乎有人走过来。就时间来说,应该是遇到那个牵三只狗的老妇人的时候。
此处对之前那么几个游民的再次描写,唯独少了“技师”。解开谜团后重读这一段,便能够很轻易的理解“石神朝那里瞥了一眼,又恢复低头的姿势。他的步调毫无变化。”这两句话所囊括的含义。
4
“你我都不可能摆脱时钟的束缚,彼此都沦为社会这个时钟的齿轮。一但少了齿轮,始终就会出乱子。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用的齿轮,只有齿轮自身才能决定自己的用途。”就像汤川自己所说的,每个人都是齿轮,要起自己的作用,只有齿轮消失时才会发现异常。而“技师”这个齿轮的消失,直到汤川说出真相之前,恐怕也不会有几位读者能够发现他的消失,但也正是他的消失,才使得整个案件揭开了谜底。
事实上,只要读者能够注意到小说中的细节描写,注意到隐藏其中的前后呼应;如此这般,在作者道出事情真相前,我们便可以预知。岂不快哉!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纯粹的爱情,最好的诡计。” ——东野圭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