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塘下赶上新建农村的潮流,相比之下,王村会更有农村味道些,但在上次交流会去了趟王村,看见那幢突兀的欧式大别墅,发现王村也不再是那时的王村了。
小时候在王村待过一段时日,是距自家所在的街道五六公里远的一个靠山的小村落。因为父母做生意忙,因为那里有姐姐陪伴,因为我害怕孤单,所以即便自家边上超市零食满目琳琅,还是喜欢物质条件并不富裕的王村。泥瓦砖房的农村,更觉亲切。至少,我一个人闲着无聊可以走出屋外,去村里转一圈,也不必害怕迷路把自己弄丢。
我读小学时,晓姐上的初中,一天中最开心的事就是盼她放学回家,每次回家都会带些好吃的,记忆最深刻的是用透明玻璃纸包装的透明水果糖,五颜六色,红色草莓,黄色橙子,紫色葡萄,绿色苹果,舌头使劲抿起糖果,用力吮吸着糖果汁,酸酸甜甜的。
那时的糖果算是稀有物,需要省着吃,吃得最多的还是阿姨屋旁的柚子,十几年了,本是“无心插柳”,如今枝叶繁茂,一到时节,果实累累,大小均匀,颜色鲜艳的柚子就会堆满屋内墙壁的小角落,要吃就随手拣一个。在王村不能随时吃上其它水果,我自然而然迷恋上了柚子,尽管柚子皮剥起来费力,但念其酸甜可口又多汁的份上可以忽略不计,有时候想偷偷懒,确切地说是猴急——没有耐心去茎,一小朵一小朵得掰开,便直接将整个塞嘴里咬着吃,瞬间汁水喷溅,吃完后,嘴角,下巴,手上,衣服上都是柚子汁,甚是狼狈。
自小在农村长大的晓姐是我的崇拜对象,总是会找出有趣的事来做,我喜欢当她的跟屁虫,经历一次次惊喜和小“冒险”。暑期的午后两人闲着无聊,就顶着大太阳四处转悠——在悄无人烟的田地里偷吃红萝卜。我还小,对田地里的东西一无所知,晓姐胆子大,打小就认识各种各样的野味。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萝卜苗,然后我两蹲下使劲挖泥,刨出一个个比拇指稍大些的红萝卜,跑到边上的小河里把泥巴洗净,甩干萝卜上的水,咬一口,松脆清甜,萝卜香,还带点泥土的味道。
那年冬天寒假,我待在王村,正值村里为迎接新年抽干泥塘水挖藕分鱼,这是令全村人兴致高昂的欢喜事。那天中午一吃完饭全村人都装备齐全地赶往那个池塘,男女老少,比我小的小毛孩也下了池塘,他们挖不不了藕就捉小鱼小虾,泥巴飞溅,弄脏了衣帽鞋袜还有红扑扑的小脸蛋,家里的大人看见了倒也不气恼,只觉得好笑。
如此热闹,当然少不了阿姨了,穿起皮卦,卷起裤腿和衣袖,就着高长的雨靴踩进池塘乌黑肥沃的淤泥。我跟哥哥姐姐们站在池塘边,踮着脚四处张望,看看人家,再看看阿姨。阿姨正挖得起劲,费了大把力气,挖出一整根藕来,比手臂还长,藕牙都还连着,边上的大伯婶婶都夸阿姨能干,我们在岸上激动得拍手叫好,高兴坏了。
挖了下一午,挖到天黑,满载而归。捉到的大鱼要放在水桶里好好养着,留两条等过年三十才烧,剩下的几条则直接拿去送人。农村池塘里的鱼,自由生长,又肥又带劲,大家都是喜欢的。
另外余下的数十条小鱼,当然是留给我们这几个孩子啦。阿姨知道我们的喜好,就在当晚,把它们抹上酱油佐料,过了油炸了吃。还没等阿姨炸好盛盘端上,我们就已经拿着筷子,倒满橙汁可乐雪碧蓄势待发。“趁热吃趁热吃”,盘子还未落桌,几双筷子齐刷刷地伸向它们,顾不上吹气散热,迅速地往嘴里塞,半咬着鱼,半张着嘴,里面的油依旧滋滋作响,小鱼儿在嘴里左右上下不住翻滚。阿姨的美味炸鱼,酥酥脆脆,连鱼骨都可直接嚼碎咽下,吃着炸鱼,喝着冷饮,这对于年纪尙小的我们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不得不说说塘藕,无论清炒还是煲汤,都更粉更面更香。清炒时将其切成薄厚均匀的片,大火翻炒,小火加水微炖,最后收汁出锅时撒把葱花,我爱藕片更爱藕汁,浇在米饭上搅拌均匀,很是下饭,“呼呼”入嘴两口,都来不及在嘴巴里停留多咀嚼一会儿,就连汤带饭得滑入喉咙,妙不可言。不限于我,这可是多数孩子的下饭神气,毫不夸张得说,浓稠微甜的藕汤拌饭可与为人称道的咖喱拌饭相媲美。至于塘藕煲排骨汤当然也是我的心头好了,用作煲汤的塘藕要切成块状,咬一口会拉出几条长长的藕丝,口感绵密,轻轻一抿就花开了,融合了排骨香味,是冬日团圆必不可少的暖心菜。
在阿姨家,平常挑食不爱吃饭的我因和年纪相差不大的哥哥姐姐一起吃饭,胃口变大变好,大概是跟他们争着吃的缘故吧,每次吃饭也都是热热闹闹,笑声环绕。小姨夫极爱吃烤豆腐,“烤豆腐”是我们的家乡菜,虽说是烤,实际上是用油煎,将盐卤豆腐切成薄厚合适的方块,等油热之后,一块一块入油锅煎,一面煎好翻面,手艺好的主妇总是能将两面煎至金黄而且不碎。阿姨疼爱姨父,知道他钟爱烤豆腐,只要他在家每餐都会煎上一盘,色泽金黄、大小均匀。
冬日晚上,我们五人坐在不大的厨房,头上那盏年代已久的黄炽灯,温暖舒适,阿姨和姨父眯起眼睛,小酌着自家酿的黄酒,发出长长的嘶哈声,一口黄酒,一块豆腐,令人惬意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