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就是我的奶奶,这是我老家的叫法。
老家的屋后,有一棵杨梅树,主干有两层楼房那么高,树干有一台柜式空调机那么粗。每到春末夏初,杨梅树上便挂满了杨梅。
杨梅开初是青的,到端午节前后,慢慢地变红,熟透了,就红得发紫了。看着就流口水,放进嘴里,像蜜汁一样甜里带点微酸充斥满嘴。爽口、回味无穷,吃完一颗还想再来一颗,经常吃到牙根发酸吃不了饭哩。
杨梅开始由青转红时,村里馋嘴的细伢子妹子们就开始守着杨梅树了,树后是一道高坡,站在高坡上的细伢子们,一长棍或一石头,就可以打下几颗十几颗杨梅,多时可以打下几十颗。在屋里听到动静的我和弟弟,常会拿起长竹竿去驱赶这些馋嘴的细伢子,阿婆总是会制止我们,笑眯眯地和我们说:“让他们去吃吧,细伢子能吃多少呢?吃不完,好多呢,吃得完也还会有”。我和弟弟只能忿忿不平地作罢。
杨梅树上的杨梅,在细伢子们的偷打和我们姐弟的驱赶中成熟了。到那一天,爸爸翻开历书,选一黄道吉日采摘。大伯搬来一架长长的木梯子,架在树上。大伯和爸爸爬到树上,提个小竹篮,一枝一枝地采摘。大妈打下手,在楼梯上传递,阿婆、弟弟和我,则站在树下,笑眯眯地仰望着他们。一小篮杨梅下来了,阿婆就接住,提到房里去。采摘完后,左邻右舍包括那些偷打的细伢子们,都会来吃杨梅。阿婆就特别高兴,总是笑呵呵地说:“吃啊,多吃啊,好多呢”。邻居们羞愧地望着自家那些偷吃的细伢子和阿婆道歉说:“这些鬼崽子偷打吃很多哩,打都管不住脚哩”。阿婆就说:“杨梅树啊,就是要细伢子们偷打,才能越长越旺哩”。细伢子们边吃杨梅边嘻嘻地笑。
那棵杨梅树,每年要收百来斤杨梅呢,杨梅摘下来后,除了自家吃,浸酒,阿婆还会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送一些尝鲜。余下的杨梅,心灵手巧的阿婆就把它们做成杨梅干,那又是另一道美味。先是把杨梅用火蒸一会儿,然后用冰糖酿,挑个好太阳的天气,晒几天,再放上甘草、薄荷等香料就成了。阿婆喜欢用小坛子装好,可以放很久都不会变质。留着家里平时来客人对付馋嘴的小细伢,正月里还可以作为一道很受欢迎的小零嘴招待客人。
村子里的杨梅树其实很多,但只有我们家杨梅树最大,结的杨梅最多,也最甜。为什么呢?阿婆说:“礼尚往来,人也好,树也好,杨梅树每年结杨梅我们吃,我们也要以礼相还,要不就不结果子了,结了也不甜”。所以每年阿婆都给杨梅树施肥,夏天天气干燥时,每天清晨或傍晚,阿婆都把清过衣服的水用小桶拎到杨梅树下浇灌。
如今,又是一年杨梅成熟时,阿婆却再也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