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伤逝》——觉醒的爱为何归于虚无?(二)

接前文继续说吧。

第五段开始到第三十段,即“况且还要饲阿随,饲油鸡……”段,涓生身入其境的回忆,从热恋中的期待,谈天,到子君的下定决心,到涓生的表白,到寻住所,组建起一个小小的家,再到一起的生活。这算是两人的蜜月期,总体来说,还是平稳和幸福的。

我们一段一段来说。第五段是对涓生期待子君到来的描写,子君不在的时候,涓生似乎是丢了魂一样,毫无做事的心思。这里出现了另外的两个人物,穿布鞋的长班的儿子,和邻院的穿着新皮鞋的搽雪花膏的小东西,此处是用以衬托涓生的烦躁的心绪,另一方面也是说明涓生的交际圈之小——长班的儿子,搽雪花膏的小东西他都是不认识的,而且关系也并不好,或者从侧面也说明他的孤独,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会对子君的到来如此期待了吧。

第六七段可以连起来读。当期待累积,烦躁不安时就开始了胡思乱想,但是我们依旧可以读出其他的东西来。“莫非她翻车了么?莫非她被电车撞伤了么?……”这里写出了涓生心里的七上八下——子君是受伤了,还是不来了——为什么不来了?难道是因为家里人的影响不愿意再来了?我们至少可以看出以下两点:一,涓生对子君的爱的兴奋——蓬门今始为君开,心门久久关闭,终于重新为子君打开;焦虑——山重水复疑无路,她们家里会不会同意,如果不同意,子君能否继续坚持下去?盲目——眼里只有子君,其余一切都不存在。这里写的越热烈,与后文的他态度转变后的反差就越大,但长久的爱情必须是冷静客观的。二,我们也可以想见,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约定,平时的这个时候子君一定是来了,但今天不来,所以涓生才有了很多担心出来。第七段就写“我便要取了帽子去看她,然而她的胞叔就曾经当面骂过我。”这里写的很隐晦,两句话带过,也没有前因后果,似乎在刻意隐藏什么。我们结合前后文去想的话,似乎就有些明白了。子君应该是跟着自己的胞叔到城里来上学的了,当得知他们走的近了之后,子君的胞叔是不同意的,所以就阻止了他们的见面。方法很简单,不让子君出来,有一次涓生来找的时候就骂了他。涓生怎么做的呢?文中没写,但我们可以想象,是并没有见到子君,灰头土脸又回去了。这样,一个对爱盲目痴狂,但又性格软弱的涓生已经跃然纸上。如果我们再从全文的高度去读这两段,还可以得出结论,这篇手记出自涓生之手,对一些自己丢脸的事,他是采取含糊其辞的办法的,那么在之后的叙述中,我们必须要保持警惕,可不要被涓生的含糊其辞蒙蔽了。

第八段是一段他们见面之后的细节描写,应该是接前文的。被子君的胞叔骂了一顿之后,他又回来了,心情的失落可想而知。突然听到了子君的鞋声,那是怎样的狂喜?“迎出去时,却已走过紫藤棚下,脸上带着微笑的酒窝。”后面又加上一句“她在她叔子的家里大约并未受气”,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即使是受了气,你又怎会看得出来?后面的两句尤其重要,描写他们的交流的场景,是“破屋里充满了我的语声,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我们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他们之间的不是交流,而是单向的灌输,涓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子君则只是点头称是。说的是什么?是家庭专制,打破旧习惯,男女平等这些问题,虽没有明确是怎么说的,但可以猜测出其中八成的内容。联系后面的子君的宣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我不禁猜测,涓生所谈的这些,都是围绕着他们两人的处境,谈家庭专制,说她的家庭干涉他们的恋爱。谈打破旧习惯,说这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旧的传统习惯都应该被打破。谈男女平等,说子君应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掌握命运,自己选择伴侣。谈伊孛生,结合后文应该知道,主要是说他的《玩偶之家》,再具体就是在说娜拉的觉醒和出走。谈泰戈尔,只能猜测,我想应该是在说关于妇女解放,男女平等,或者追逐理想生活,美满爱情的内容。谈雪莱,我们都知道雪莱属于浪漫主义民主诗人,并且是个理想主义者,那必然也是关于自由,自主,甚至于浪漫爱情的内容。那子君听进去了吗?在这些眼花缭乱的新思想面前,子君就像是一张白纸,“总是微笑点头”,她是同意这些内容的,“两眼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当我指给她看时,她却只草草一看,便低了头,似乎不好意思了。”但她还是羞涩和保守,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此时的子君是游离于解放与保守之间,她就像一个思想上的稚儿,并没有完全成熟。换句话说,涓生对子君的新思想的灌输并没有,或者说并不足以让子君成为一个具有完全的新思想的成熟女性。连涓生自己也说“这些地方,子君就大概还未脱尽旧思想的束缚”。文章后面又加了一句“我后来也想,倒不如换一张雪莱淹死在海里的纪念像或是伊孛生的罢;但也终于没有换,现在是连这一张也不知那里去了”这是一句回忆式的议论,我们可以看到,涓生自己对新思想的认识是不确定的,也是处于游离状态的,他并没有确定的信仰,止是凭借一时的兴趣和冲动,心血来潮,看着好看就挂上去了,心潮退去就随它哪里去了。

到这里我们已经对涓生的性格有了初步的认识,也对子君有了大概的了解,要有明确的结论,还得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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