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谈油菜花

    近段时间我在看岳南的《南渡北归》，每每读到陈寅恪的故事时总是令人无比畅意、屏息凝神而又低如浮尘，深深暗羡之余不免又有“谬托阅览”之羞惭，犹读其“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之句，更是令我心内煌煌而受其人格之光普照也。斯人已去，而其齐天之学识、独立思想之光辉一如中天之日月，光芒四射，何曾有半分衰减？唯感其直刺得眼睁开不得，心敞开不能，境界非浅薄如我之流所能往者也！

        于是暂且合上书本，自由走动一阵，独立窗前一会，放眼窗外春天，眺望远山浮云，我似乎变得轻松自在起来，洋洋乎得意：知天之命，其心放空，其欲星散，勿执一念，勿与人同，真自由也！收眼陋室，踱回案旁，终觉书中之乐，随手翻阅，偶见易中天《劝君勿谈陈寅恪》，细读，实乃“劝君更进一杯酒”之意，高山可仰，至与不至，需自量力，非强求所能得，譬如太阳，受之光照人人可为，倘若你要升天扮日，几有能够？

      自嘲也是舒气，舒气便得以自知，自知便不再做作：为人、为文不再人云亦云，至少少了无病呻吟之苦，那怕吐纳也出自肚腹，新意自现。“书上有的不讲，别人讲的不讲，自己讲过的不讲”，陈氏牛皮哼哼，走路鼻朝天，那才叫真真的有恃无恐，心海汪洋一片，放话自然直挂云帆！

        那一日泳钢群内摇旗：“周末新坪赏油菜花！从者作文以记之。”应者众，吾亦从之。归，终不得要领，无从下笔，唯闲人挥毫泼墨速成。灯下苦思，除了“金色”依旧“金色”，不写“海洋”咋呼“海洋”？终觉无趣，于是附庸风雅于陈氏“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想”。非蹭热度，确实才尽江郎，傍依易老师《劝君勿谈陈寅恪》之偷梁换

柱，得一题，云：《劝君勿谈油菜花》！ 

      题既勿谈，就当谨慎，百度热搜，油菜花文，满目飘香，自然金黄，一片海洋，纯朴有余，富贵不足、等等等等，略截一、二，比之新坪菜花并无二样，烦诸君细看：

          案例一： “油菜花不仅美，而且还很香。在你还没走到油菜花地时，一阵清香便扑面而来。然而这种香却不同于玫瑰，牡丹的那种熏香，这是一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整个村子都沉浸在这花香中，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更没有愤怒，有的只有无尽的欢乐和喜悦。”

      案例二：“油菜花就像金色的小喇叭。它们有的是五个瓣，有的是四个瓣，呈十字形。它们就像一位位小姑娘，在绿叶的衬托下格外美丽。我不禁遐想：大地是舞台，天空是观众，而油菜花是演员，在翩翩起舞。” 

        案例三：“当我置身于半坡腰那一大片油菜花田中时，我的心灵震动了。四野无尽的、灿烂晃眼的油菜花正默默地开放着。那一大片金黄的光泽，还有沁人心脾的馥郁芬芳的油菜花香，交织成了一幅美丽清新的诗画。”

        案例四：“站在田野，放眼望去，那盛开的油菜花，浩浩荡荡，波澜壮阔，犹如千军万马。我不由自主地走进这花的海洋，芬芳沁入我的心脾，金黄遮盖了我的眼帘，我就像一片坠入花丛的白云，渐渐地融入这金色的花海，生命在升华，心灵更纯净，感觉我也在开花。我对着春风大声喊：吹我吧吹我吧，我是一支油菜花，我拦住蜜蜂告诉它，追我吧追我吧，我也是油菜花。”

      此处省略若干……

      新坪只是溆浦桥江的一个乡，我等一行十二人所到之处也只是新坪所辖的一个小村，不知其名。从溆城往东而行，翻过一座并不高峻的山，山下便是一块太大的盆地，阡陌纵横，除了黄色还是黄色。微雨，铝的爱照相，不时从那黄色里露出脸来，叫泳钢咔嚓，叫朱文咔嚓，她们乐于“咔嚓”里释放柔情，留住美，心甘献身于这个春天里飘着细雨的油菜花的黄色意境里，同芳共赏好久、好久……

      多余、多余！《劝君莫谈油菜花》，其实乃谈者太多，多了不免生俗，游记散文十有九同，大凡开头：“风和日丽，春意盎然，油菜花开了，大地一片金黄，微风吹过，花随风动，如金色海洋……”，想想甚觉无味，还不如不写不谈，祥林嫂的唠叨谁再乐于倾听啊？

      赏花悦心，那是自然，油菜花节，岂有此礼？千人罗平、万人婺源、蜂涌贵定，定无诗意，犹若庙会，又如赶集，琳琅满目，似观商品，色彩单一，黄不溜秋，美感何在？即是诗仙、诗仙簇拥其中也未必能吟出好诗。

      那日同游新坪某村，田垅金黄，未见蜜蜂采蜜，也不见蝴蝶纷飞，因雨空气湿重难闻郁香。欲以文记叙，甚难感动自己，奈何让他人入胜？倘若女子是蝶，男人是蜂，那倒能臆想出别样风情：金黄色的海里生出欢乐，仅此而已。

    菜花谢后菜籽熟，菜油好炒菜，皇帝老子关乎民生，有诗为证：

      黄萼裳裳绿叶稠，

      千村欣卜榨新油。

      爱他生计资民用，

      不是闲花野草流。

                ～清.乾隆

    为应题，还是“自由不谈油菜花，独立傻看菜花黄”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