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决定一个家的高度。
今天,突然听到老弟在微信里留言说老爸可能胃出血了,要我打电话回去叫他上南宁做个检查!当时,如当头一棒,重重地击打我混沌的状态!老爸,多么固执的一个人,每次生病都不肯去医院,叫多了还被骂!我知道,老爸这是心疼钱哪!
作为女儿,其实我做的很不够!从小最早出来读书到工作到结婚生子,呆在家的时间很少,对老爸的关心更是不够,每次打电话也都是给老妈打的多。不论在南宁,还是远赴泰国,我为老爸做的其实真的太少太少。一直以来,我不论身在何方,都很害怕接到关于家人健康安全的电话,特别特别害怕!那是一种恐惧刮极至无助的害怕!还好,小弟后来说上医院拿药了!
我的老爸,不高,但“固执”的性子,却逐年递增,哪天手里要是没有事做,他就觉得手里没味一般。
去年夏天的一个晚上,老家突然有人大半夜给老爸打电话,非要叫老爸马上回去,说是黎家和潘家两家人,原本关系很好的邻居,却因为田垄地垄的一点界限问题,现在闹得水火不容。潘家说他家的垄以前很宽,现在却变窄了,黎家那个说他家的地里找不到深埋地下的界限石头了,两家人由开始的指桑骂槐,变成蹬鼻子瞪眼地对骂,最后还闹到了镇里的法院了。老爸接完电话,就直接穿上衣服,带上一罐家里老妈新酿的山葡萄酒和白天去吃喜酒带回的分子肉,开着摩托车连夜回去了。这个“固执”劲,就算老妈有九头牛的力气也拉不回。
夏天的夜,星光朗照,一路的柏油公路,直通家门口。老家离县城不算太远,却也风尘仆仆。老爸二话不说,笑呵呵地,先斟满三杯酒,避重就轻地劝两家人坐下来,和他一起喝这罐上等好酒。每一次,老爸回老家,都必定带上一罐好酒,邀上村里的那几位大叔大伯大爷,一晚上的猜码声,久久回荡在老家的上空。
这次,老爸的邀酒,依然有效,你一杯,我一杯,你来,我往,酒过三巡,话风慢慢转变,之前弥漫的火药味,似乎变得有些云淡风清了。老爸顺势说:“这世上啊,没有什么事能隔断邻里几十年的感情,你们看,我在县里的小区住的这几年,周围那些邻居都是四面八方聚集而成的。只要一家有困难,八方全都来帮忙,邻里之情,钱是买不来的。现在,你们的这个事,不是大事,等明儿天亮了,我去地里看看,重新测量过后,不管谁家多谁家少,按回原来的就可以了。”也许,是好酒下肚后,话风也变得香甜了,纷纷劝老爸说,明早你还是回去上班吧。
类似这样的土地纠纷,老爸不知给村里的人处理过多少件。每一次,他们都闹得不可收场后,就开始打电话叫老爸回去,只因老爸以前是生产队长,负责测量过这些土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爸对这些土地的尺寸依然了如指掌,而当年记录本子,也只是为了让村里人心服口服,留个底罢了。
我的老爸,一生就这样以“固执”服人。他,勤劳节俭、任劳任怨、从不怨天忧人,只顾卖命工作,靠坚如磐石的心,靠一双手、一支笔,坚韧地从一个生产队长到供销社正式职工,再到县农资公司职工,再到农资倒闭后在家折腾生意,再到现在县国土局的工人。老爸一直都在用他那“固执”的韧劲,诠释着他不屈的人生。其实,老爸也有过好多年的辉煌人生,那些年的他,每天穿着一件白净的衬衫,一条裤脚中间必须的烫出一条线来的西裤,腰间插着一根黑皮带,再配上一双黑皮鞋或皮凉鞋,再加上月入超万的营业额,那时的老爸真的很帅很神气!虽然,现在的老爸老了,但他还是将“固执”进行到底,对穿着还是那么注意那么讲究,不论多忙多累,都是以最佳形象上班去!
那年,我考上大学,老爸送我去学校,由于当时的交通没有那么发达,我们只能乘坐随时被“卖猪仔”的班车去,一路走走停停,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老爸天生就自带晕车功能,但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是家里甚至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一路上,他一直“固执”地把位置全都让给我躺下,而车上的小凳子,就是他颠簸一路的摇篮。那年开学季,天气炎热无比,因为老爸的“固执”,我安然无恙地来到美丽的大学报到。等安顿好一切后,老爸的“固执”劲又开始犯了,本来说好的,要在学校旁边的旅舍住一晚,第二天再搭早班车回家。但老爸却执意要回家,看着老爸要离去,我眼泪止不住了,老爸安慰我说:“大学,是你人生的另一页,就算明天我再回去,你还是要一个人自己走。你还有同宿舍的同学,以后,她们都是陪你一起走的人,你们要好好相处。”看着老爸远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老爸那一米六五的身高,骤然变得高大起来。
是啊,有些事,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只能一个人过;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我的老爸再固执,也不可能一辈子“固执”地陪我。听完老爸这番话,我眼里满含泪水,我想送送老爸,可是老爸坚持要自己走,而且他是迈开双脚走到的车站。这是多年后,和老妈聊天时,老妈无意说起的。天啊,事隔多年后我才想起,那时车到站后,老爸第一个急冲冲地跑下车,我以为老爸要去拿我们的行礼,结果我在车旁等了好一会,老爸才回来,问他去哪里了,他说去上厕所,其实老爸是去问售票员回去的班车了。我那“固执”的老爸,一生建过六次房子,从老家到县城,再到南宁,每一次都倾其所有,每一个都凝聚着全部的心血和对儿女们所有的期望与疼爱。老爸可以下班回家马上骑上摩托车回老家,或帮助老家的人操办红白喜事,或帮助邻里解决土地纠纷矛盾,或回去收玉米等,凡是有需要必叫必到!用老爸自己的话说,我们的祖宗在那,我们的根就在那,不论走多远,我们不能忘了根。根在,家就在,家在,心在,人安康。
是的,家有老爸,家的高度就不断增高!
从教十二年了,我给无数学生上过课,每每上到朱自清的《背影》时,课文中关于描写父亲爬过月台去给儿子买桔子时的那个背影,我曾上哭过自己,也曾上哭过无数高中生,因为朱自清父亲的这个动作这样背影,我的老爸也有过,那时送我大学把我送到宿舍安顿好后,立刻自己徒步走回车站的那个场景那个背影,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当我上到李森祥的《台阶》时,里边父亲为修筑自己家的台阶时的描写"父亲坐在绿阴里,能看见别人家高高的台阶,那里栽着几棵柳树,柳树枝老是摇来摇去,却摇不散父亲那专注的目光。"最后,父亲靠着愚公移山的精神和坚忍不拔的毅力,毅然决然地把台阶修好,那是一种信仰上的胜利啊!最后坐在修好的台阶上时,父亲又表现出中国传统农民的谦卑。李森祥笔下的父亲和我的老爸也极其相像,每每上课到这里,我都会教学生唱筷子兄弟唱的《父亲》,然后各自回味各自的父亲,各自流泪,仿佛在诉说不尽的父爱。是的,即便老爸再固执,我又何尝不心疼我的老爸?
木心说:“岁月不饶人,我也不曾饶过岁月。”岁月是一把利剑,无情地在老爸额头上刻下一道道沧桑,他肯定碰见过困难,但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我从没见过退缩!老爸的一生虽“固执”,但却影响着我,此生,我,虽不漂亮,却也坚守善良;虽不出众,却也甘于淡泊;虽不刺激,却也平淡有味。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天大地大,唯父母的恩最大。虽然我身处泰国,没法飞到老爸的身边照顾他,但我每天都祈祷老爸尽快好起来,我也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老爸因为有我这样的女儿而骄傲!他日,若你们白发苍苍,英俊的脸庞布满老年斑,我依旧会牵上你们的手,一起回家。
我的老爸,一直默默地,用他的“固执”告诉我:父亲在,家在,家的高度在!